第41節

    半晌,左忱忽然自嘲地輕笑一聲。
    她低聲說︰“這就是我唯一能說出口的。如果讓陳禮來,效果會應該更好點。”
    “……”
    “……”
    良久,年輕而修長的手附過來。
    左忱抬起頭。
    甦驚生還是抽搭著,不時打一個嗝。縴弱不明顯的喉結滾動,她緩慢張開雙腿,手指絞緊她的手指。
    腹肌收縮。
    鼻涕一樣的液體混著血,順著重力,一點一點,一點一點。
    左忱眼角的裂隙撐大,又落回。
    手攥住變形的紙杯,伸出去。
    滴答。
    接到了。
    筷子的作用呢,它負責引導,穩定又極小心地引導出來,于是帶出更多的鼻涕。
    左忱看著,甦驚生也看著,看著這一切,看著這剝去皮膚般火辣辣的恥與疼。
    手機拍下了青和傷,live相機停留了的時間,快粘袋存貯了死亡的青春殘骸,紙杯底的液體和大量金錢,換來最短時間一紙權威敲板訂釘的鑒定書。
    那根筷子彎成倒鉤的形狀,泛明雪亮的同歸于盡,勾住血,拉住肉,掏出三個人。
    李德男,劉彰,劉國才。
    哦,對,怎麼還能忘了哭號。
    【想哭的時候,就放聲大哭。】
    女警詢問時紅著的眼圈,還有甦驚生壓不住的抽噎。秘密叮叮咚咚,眼淚嘩嘩啦啦,同情心滴滴噠噠。
    無論藏得多深。
    左忱黑發黑靴黑風衣,刺一樣扎在地上,睥睨的怒刻薄至鑽心剜骨。
    站在深夜警局的調查室門前,左忱看著哭紅眼的李家夫婦,看著只有兩個女人到場的劉家。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像在說,我就是那根筷子,我就是穿破你皮肉,甩不掉的倒刺。
    第32章
    為人父母真是這世上最難的職業了。
    養了兒子,這份難就又要加點積分, 而如果兒子路途歪斜, 那就是養了旱地上的龍, 高香三萬三也送不回神去。
    這是人生中頭一回有人給她下跪。
    如果是在酒桌上見, 別說下跪,左忱就是磕仨響頭, 李家的眼楮也未必會落下來。
    左忱想。
    確實很愉快。
    怪不得人人想當天皇老子,就是當不了天下人的, 也要當幾個人的。
    李媽媽一雙交響樂團里拉大提琴的手, 現在一只按在調解室的水泥地上, 一只拉著兒子的胳膊。
    她還有一雙濕漉漉的,秀美的眼, 和一張同樣濕漉漉的, 嫻靜的臉。四個多小時前甦驚生怎麼哭的, 她現在就在怎麼哭,哭得比甦驚生更慘。
    “我家娃娃真的不是故意的, 男男就是好玩,他知道錯了。左小姐, 拜托你原諒他,他才十四歲,他不懂得的。”
    李媽媽這樣說著, 真絲長裙攤在地上,攤在李德男即使被母親拉著臂,被父親按著頭, 仍舊堅/挺的只跪下一只的膝蓋邊,攤成一片嫩粉色的海。
    李爸爸一直在憤怒地按著他,咬牙低罵自己活了大半生,罵坐到文/化/部部長,最大的失敗是生了他這個逆子。
    劉國珍紅著眼圈看著這小格局的舞台戲,渾身上下,連發絲都在哆嗦,劉太太擋在她面前,也看著這一幕,卻只是沉默。
    劉家沒人出聲。
    夜班警局的值班隊也沒人出聲。
    左忱的目光一直在調解室的小窗,望向一條街外的醫院樓。甦驚生在做手術,不知道現在出來了沒有。
    李太太還在哭,普通話夾著吳儂軟語,哭出黃梅的腔調。
    “左小姐,左小姐你理解一下我們,我們會賠償的,你孩子怎麼樣我們會全額賠償的,拜托你不要起訴。我和老李,我們做了大半輩子,辛辛苦苦供男男,好不容易從小苗苗拉扯到這個年紀,他要是進了少管,他一輩子就完了啊。”
    她伸手去拉左忱的大衣擺,梨花帶淚地哭訴︰“左小姐,你是做生意的,是要體面的人,我和老李,我們早就沒什麼面子講,只是求你照顧一下男男,他還太小了,真的太小了。求你了左小姐。”
    “……”
    “……”
    沉默片刻,她忽然听到一聲輕笑。
    李太太顧盼流轉,抬眼去看左忱。左忱的臉落下來,目光也落下來。
    李太太仰著頭,視線里是一張毫無特色的,蒼白的臉。這張臉眸下灰敗,唇邊有燥白,面無表情的五官里是熔岩冷卻後的堅硬。
    “李太太。”
    左忱的語氣很客氣,她伸出手抹了下李媽媽的眼角,指尖沾上一點黑色。
    “你的眼線哭花了。”
    她搓搓手指。
    李媽媽吸吸鼻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眨了兩下眼楮,中指指肚輕輕點蘸眼角,“是、是嗎?謝謝你左小姐,你——”
    “現在是——”左忱看了下手機,“凌晨2︰28分。”
    她放下手機,掃視過整間屋,平平淡淡地說︰“警局是一個半小時之前通知的你,你二十三分鐘前到的這兒。”
    左忱再度落下視線,居高俯視,笑了一下。
    “凌晨2點。李太太,你畫了個我平常要用半個小時畫好的妝。”
    “……”
    李媽媽不哭了。
    左忱看到她眼輪匝肌的細微抽搐,抓住兒子胳膊的手指深深鉗進肉里。
    李爸爸深呼吸,狠狠壓一把李德男,放開他對左忱說︰“左小姐,愛是比較愛漂亮,這和我們對這件事的態度沒有關系。德男……德男做的事是絕對錯的,我們李家沒有做好家教,我們全家都對不起你,愛也說了,你孩子所有住院費損失費我們都願意賠償。咱們都是成年人,坐下來和和氣氣地把問題解決掉,不要太意氣用事。”
    “……”
    李爸爸的話說完,左忱慢慢把手抄進口袋里。
    旁邊的記錄警員連忙也說︰“是,是,左小姐,有問題好好解決。”
    左忱微抬頭,視線越過所有人在半空四顧,起起落落。
    吞咽。
    “……”
    吞咽。
    咬緊的牙關松一松。
    “……”
    深吸氣。
    吞咽。
    調解室的門忽然輕叩兩下,門開了,進來一個紅著眼圈的娃娃頭女警。
    女警把資料夾遞給剛才說話的那個警察,說︰“石隊,都整理完了。孩子已經出來了,還在睡。”後一句是說給左忱的。
    左忱口袋里的手拿出來,展平,向前伸。
    石愣了下,說︰“對不起左小姐,按規定我們審訊記錄是不能給受害者家屬看的,你還是先把李太太扶起來……”
    話沒說完,女警劈手奪過文件夾,遞給左忱。
    左忱低聲說了句謝謝,沒有管屋里任何人,展開就看了起來。
    片刻,她將夾子還給女警,轉頭說︰“劉醫生。”
    左忱毫無表情,只是臉比剛才更蒼白。她問躲在劉國才妻子身後的劉國珍︰“你是不是把我們家甦驚生的事告訴了劉主任。”
    疑問句念出肯定式。
    劉國珍怔了怔,條件反射哽咽著說︰“我……我不知道會這樣兒……我……”
    左忱只問︰“是不是。”
    劉太太擋住劉國珍,說︰“這事兒跟她沒扯,國珍听到你家孩子的事兒,是于心不忍才跟來看看,這是我家老劉造的孽,你要多少,直說。”
    左忱放在外面的手又抄回口袋,大衣口袋鼓起兩個小包,小包有尖尖的角。
    她平聲說︰“劉醫生,替病人的隱私保密,這條是寫在你作為醫生的勞工合同里的吧。”
    她意思太明顯了。
    左忱的詰問讓劉國珍慌了手腳,她一下哭出來,搖著頭要去拉左忱的胳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哥他……認識你家孩……孩子……我……”
    “不知道認識?!”
    左忱無法克制地猛提聲線,又緩慢沉落下去,她後退兩步避過去,揚起的下頜筆直的測量視線,頸項血管勃勃。
    “不認識,就可以說了,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
    劉太太攬過哭得收不住的劉國珍,對左忱說︰“左小姐,這件事兒和國珍沒關系,她是好心來看你,你不要太逼她。”
    警隊的石也幫腔說︰“左小姐,大家坐下說,坐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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