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門鈴聲,李游書從沉思中睜開眼楮,伸手關掉了頭頂的花灑。把浴巾纏在腰上走到門口去給徐蒼開門︰“起的還挺早,臨走之前來跟我……”
話說到一半,迷迷瞪瞪終于將視線聚焦的李游書愣在了原地。
理所當然的,這個時間來敲門的肯定是徐蒼,畢竟他昨天就說自己要回恆玉去,肯定是臨行之前來與自己道別的。
可是站在門口的人卻不是徐蒼,甚至不是文彬和蚩玲。
這種情況下,李游書倒希望是文彬和蚩玲,畢竟那樣也不會太尷尬。
好巧不巧的,站在門口的是皇甫瑞卿。
“臨走?走哪去?”皇甫瑞卿歪歪腦袋,對于李游書這嘮家常一樣的口吻深感意外,“你是不是把我認成別人了?”
“啊……”李游書臉色尷尬地往後倒退幾步,恨不能馬上就躲進浴室去,“我確實沒料到你會這麼早找到這里來……”
“嗯?”皇甫瑞卿似乎听見了浴室里水汲汲的聲音,忽然露出一副壞笑的神色來,“你是不是在洗澡啊?”
李游書無奈地回到浴室去把門緊緊關好︰“是啊,我是在洗澡!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嘛!”
“對你們來說是明擺著的事情,對我來說可不是。”皇甫瑞卿說著將門關上,緩步走到茶幾旁邊坐下去,並少見地將墨鏡摘下來放到了桌上。
“畢竟你也看見了,我是個瞎子嘛。”
這話傳入水聲潺潺的浴室里,令得李游書為之一驚。
“原來她真的看不見啊。”
洗完了澡,李游書吹干頭發、穿好褲子走出浴室,一邊散熱一邊向皇甫瑞卿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里的?”
“劉月亭告訴我的,我現在就在他家詭仙門總部的醫院那邊暫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一問便知。”皇甫瑞卿听著李游書的聲音扭頭看過去,灰蒙蒙的雙眼中毫無光彩可言,看來是真的瞎子。
但她說的話卻足以引起李游書的警覺︰“你紋身不錯啊,挺好看的。”
“你到底是盲還是不盲啊?”李游書回頭瞥了她一眼,將襯衣穿好並把頭發給扎了起來。而後從床頭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徐蒼早上十點的飛機,這時候已經離開了酒店,並給他留了一條消息。只是他剛起床迷迷瞪瞪的,看都沒看就直接去浴室沖澡去了。
皇甫瑞卿指了指自己的眼楮︰“你自己不會看嗎?你見過什麼樣的人眼楮是這種顏色?我是真的瞎子,但在某些方面我的感官比你們要更加敏銳。我不光知道你紋身,我連你現在身體里都多少內氣都一清二楚。”
“是什麼功夫麼?”
“嗯哼,”皇甫瑞卿的頭隨李游書走來的身影而扭轉回來,抱著膀子點頭道,“這叫龍鱗功,我獨創的。你知道為什麼‘聾’字是上面一個‘龍’,下面一個‘耳’嗎?”
李游書搖頭︰“我還真不知道,你給說道說道?”
“有一種說法認為,龍是听不見聲音的。它們的耳朵是擺設,無法收納並處理聲音。它們之所以能夠听見,是因為周身鱗片可以通過接收外界的聲音來轉化為震動,被龍感知。”皇甫瑞卿說著伸出右手食指向李游書挑逗般的勾了勾,“你打我一下吧,就這一次機會,過期不候。”
讓李游書欺負個盲姑娘,他本是並不願意的。但對方可是懸濟堂的名門高手,又是定戢會的高級理事,能夠一人之力誅殺穆瑞安,還能夠將已經命懸一線的自己強行從鬼門關拉回來,這樣的姑娘,又怎麼能只以尋常眼光看待呢。
想到這兒,李游書毫不猶豫屈指彈出,內氣凝結而成的彈丸從他手中爆射,以一桌之隔的極短距離向皇甫瑞卿飛去。
出人意料,李游書已經以摘星閣的暗器手法隱匿了自己的聲響,做到了絕對的起落無聲,但他那暗器的偷襲仍然被皇甫瑞卿十分機巧地、以幾乎不動的微妙擺動給躲閃了過去。隱約之間,甚至讓李游書產生了攻擊穿透其身卻沒有傷害到她、面前的皇甫瑞卿一定只是個幻影或是一只幽靈的想法。
“哦……!好厲害!”李游書見狀面露驚喜,向皇甫瑞卿問道,“所以這就是你說的‘龍鱗功’嗎!”
皇甫瑞卿面露驕傲神色︰“嗯哼。其實說白了,我以特殊手法發散內氣形成震動,通過內氣的震動來感知周圍的物體。另外也在體表構築一層龍鱗樣的敏銳涂層,更加細致地感受微妙波動。因為內氣穿透力極強、敏銳度極高,所以我能夠感知的程度也比你們肉眼可見的更加深入,就這麼簡單啦。”
說著,皇甫瑞卿翹起腿來笑道︰“大體上能夠‘看見’五十米範圍內的事物,不光是你,隔壁文彬和蚩玲,樓上一家三口我都能察覺得一清二楚。”
李游書聞言哦哦地點頭,臉上隨即又露出個猥瑣而陰險的笑容來︰“大姐,文彬和蚩玲他們倆……在干什麼呢?”
皇甫瑞卿神色平和,司空見慣似的開口說道︰“大姑娘小伙子的,早上起床精神頭充足,干點什麼都不奇怪。”
“懂了懂了,讓他們玩去吧。”李游書心領神會,起身走到櫥櫃那邊去拿起一個杯子來想要給她倒杯水,忽然想到徐蒼昨天剩下的高地騎士威士忌,便開口向皇甫瑞卿問道︰“你喝酒麼?”
不過這話說出口李游書才覺得奇怪——不年不節,晴天朗日的,一起床就問人家喝不喝酒,豈不是顯得自己像個酒鬼一樣?
于是他連忙拿話去找補︰“哦不喝也沒關系,就是昨天徐蒼留給我一瓶很不錯的酒,我尋思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所以……”
“我喝啊。”
“啊?”李游書一愣,扭頭看向皇甫瑞卿。
皇甫瑞卿沒回頭,估計是覺得裝作個不瞎的人跟著李游書到處扭頭是個很累人的事情,純屬脫褲子放屁。所以這時間姑娘端坐沙發,以腦後勺對著李游書點頭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酒的?徐蒼那家伙帶來的酒肯定不錯,我當然要喝啦。”
李游書聞言笑起來︰“那太好了,你等一下,我給你倒。”
倒來了酒,李游書遞給皇甫瑞卿,很貼心地問了一句︰“半杯夠不夠?”
皇甫瑞卿掂量了一下杯子的大小︰“夠了夠了,我一般下了班晚上才比較有喝酒的興頭。你跟徐蒼很熟麼?他竟然會送給你這麼貴重的酒,這是……高地騎士50年啊,挺貴的。”
“看來你很懂啊。”沒想到皇甫瑞卿一猜即中,李游書驚訝之下給予了夸贊。
“瞎了之後,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比較敏銳。”皇甫瑞卿喝了一口,細細品味著酒的味道,隨後又向李游書說道,“你幫我接杯水,我加幾滴在酒里。”
李游書點頭,一邊起身一邊又問道︰“你眼楮是怎麼看不見的?”
皇甫瑞卿抬頭望著天花板的方向,回憶曾經的事情︰“五歲的時候吧,有一天就忽然什麼都看不見了。家里全都是醫生,服藥、針灸、按摩全都試過了,沒用,所以就放棄了。”
李游書點點頭,倒了杯瓶裝水拿給皇甫瑞卿︰“只有礦泉水了,你將就著用吧。”
皇甫瑞卿接過杯子來,以極為嚴格而細微的角度一點點地傾斜杯身,最終向那杯威士忌里加了三滴清水。那眉頭微蹙、嚴肅而認真的神情,就好像她在用眼楮注視著手中堪稱實驗般的操作,而那雙灰白色的眼楮也根本只是顏色異于常人,並非目不能視。
“碳酸氫鹽可能會讓酒的口感變苦,鈣質會讓發酸,鈉和氯則可能會發咸。雖然這麼講究有些矯情,但喝的久了還是多少會有些體會的。”皇甫瑞卿說著又喝了口酒,暗暗點頭確認酒的風味有了柔和改善,沖坐回對面的李游書笑道。
“你懂得可真多。”
“我有個師兄是倒騰酒的二道販子,我跟著他多少喝了些,這不,給這舌頭慣出些毛病來。”皇甫瑞卿說著吐了吐舌頭,那粉紅的舌尖輕挑,襯得一口整齊牙齒更加白皙。
李游書聞言又是點頭,沒有再去接話。而皇甫瑞卿見他不再說話,便也靜靜地開始喝酒,過了大概三分鐘後,姑娘把空杯放到桌上,伸了個懶腰。
“多謝款待,該辦正事了。”
“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