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對于崔折要離開林府有些驚訝,道︰“可是府上有哪里怠慢你了?”
“倒不曾怠慢,只是林小姐鮮少出門,我拿著高額月俸實在過意不去。另外好友來信,催促我趕赴潛州,我也只能推脫掉這份差事。”
如此,林原不好留人,又著張管家替他準備好行囊馬車等物,親送人至大門。
“若以後來了梁京,只管來找我。你救了家妹一命,實為大恩。”
“不敢不敢。”閔危面上帶笑,拱手作禮。
兩人將客套話說了個來回。
***
鎮北王回京的當日,萬人空巷,人頭攢動。老□□女擠在夾道處圍觀歡迎,一時熱鬧非凡。
傳聞中的親兵黑甲衛皆著玄色盔甲,腰配利劍,面色肅穆地護衛在鎮北王身後。
閔戈已近四十,蓄著長須,冷硬的臉上有戰場殘留的痕跡,皺紋深深,眼角低垂著。雖年歲已高,但可見年輕時的颯然風態。
他騎著一匹純黑高頭大馬,目光凜凜地掃過兩邊的人群。
一個多月前,北疆傳來急詔,讓他立即回京,不得有誤。在將諸事移交其他駐守將領後,閔戈只得帶部分兵士回京。
他正沉思這上面旨意,忽而有一衣衫襤褸的少年撲到馬蹄下。
眾人都沒瞧清怎麼回事。
閔戈皺眉,拉住韁繩,強拉著馬偏轉另一邊,這才讓那少年免死蹄下。
有近侍上前,要把人趕走。
灰頭土臉的少年慌張地爬起來,卻在起身時掉落了一塊玉佩。
閔戈听得清脆聲,往地上看去,目光一滯。
少年已經將玉佩撿起,萬分珍惜地塞進懷里,俯首,極卑微道︰“我不是有意的,王爺恕罪,王爺恕罪。”他又撲到地上,磕頭不停。
“等等。”閔戈揮手,讓近侍止步。
他渾厚的聲音響起︰“你抬起頭來。”
少年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不敢與之對視,臉色惶恐。
盡管他的臉上有些許塵土和污漬,但閔戈卻看得愣住。這般樣貌,與那女子太像了,尤其是眉眼。
還有那塊玉佩。
不過一瞬,閔戈沉目,對近侍吩咐︰“把他帶回府上。”
鎮北王府。
一眾家眷早等候多時,王妃葉氏甚至天未亮就起了來,檢視王府各處,是否都打掃干淨。廚房是否都備好膳食。
她又囑咐嫡長子閔瑜等會兒好好表現。
其余十多房妾室更有未眠者,在翹首盼望閔戈回府。各院的人忙碌起來,一時間,鬧哄哄的。
待一記高聲︰“王爺回來了!”
花廳中的人更加坐立難安,恨不得直奔到大門口。
卻在好半晌後,還沒見著人。
葉氏派人去問,僕從答復︰“王爺去書房了。”
兩個才進府一年多的妾室鬧起來。
“王爺怎麼剛回京,就去了書房啊?也不來見見我?”
“見你?你看看你那模樣,連鬼都不想見你。”
“說什麼呢?”
“說的就是你!”
……
葉氏臉色難看,眾人一見,不敢再說話。
“全都給我回各自的院子。”
書房中,閔戈還未來得及卸下身上盔甲,他看著面前的少年,直言︰“你是從哪里來的?”
“回王爺的話,我是從金州來的。”少年道。
“那塊玉佩是你的嗎?”
少年掏出玉佩,眼中有懷念,聲音有些哽咽,道︰“是我父親留給娘親的。”
“你的娘親叫什麼?”
閔戈注視著他的臉。在十多年前,他因一件事前往金州之地。夜間,與好友到那邊的消金窟︰金粉樓游逛,正巧踫上了眾人口中的金州第一美人。
香氣繚繞的樓下,他被那女子的絕色吸引,不惜一擲千金,與她有了露水情緣。
此後,每至夜晚,他都會去找她,間或說上些令女子歡喜的甜言蜜語。卻瞞著自己的身份,分毫不說。
後來,他辦完事,當然是要離開金州,再返梁京。
雖那女子不斷哭泣,求他帶她回梁京,但她不過一妓.子,他在京中已有妻妾,又怎會帶那樣的浪情女子回去。于他的仕途也無助益。
只是等回到梁京,再想及那女子的容貌和身段,不免食髓知味。他讓人前往金州去尋,卻再沒找到人。
也罷,他身邊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再找就是了。
不過後來再見更多的美人,都不及那女子。
“阿絲娜。”少年吐出這三個字。
閔戈悵然地听著這個不屬于中原人的名字,沉默很久。
他問︰“你為何會在梁京城?”
少年低著頭道︰“我的娘親逝世,她讓我拿著這塊玉佩來這里找生父。”
閔戈愣了下,而後虎目闔上,嘆氣道︰“我就是這玉佩的主人。”
……
于京城街道上差點死在馬蹄下的少年,竟然是鎮北王流落在外的兒子。
這般消息,先是在王府中傳開,引得後院中風波不斷,爭鬧不止。只因閔戈少子嗣,後院中不過三兒和四女。原還有兩兒,但都不幸夭折。
王府中掀起的波瀾還沒斷,梁京城也同時傳開了,不過消息要更加吸引人。
“鎮北王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兒子,你猜是誰?”
“不就是那日撲到軍前的人嗎?誰不知道。”
“可不止。我告訴你,他還曾是威遠將軍府林小姐的書童,我見過的,絕不會錯。”
閔戈听說這些話後,將剛尋回的兒子叫到面前,詢問此事。
閔危略得一些事告知。
“如此說,林安之女對你有恩?”閔戈問。
“是。”
“既如此,我明日命人備禮,去林府一趟。”
“多謝父親,不必了。林公子曾將我送入刑部大獄,恩情也算消了。”
短短時日,閔戈見他已棄了先前卑微,初具稜角,有些欣慰。況在考察其學識和武藝後,更是欣喜他比其余兒子強上不少。
閔戈想了想,道︰“不過你曾進了刑部大獄一事,為何丞相府會搭救你呢?”
他這話暗含試探,畢竟他與徐敬一向不對盤。
“我曾無意救了那徐小姐,想必是這個緣由,丞相府才出手相救。”這般理由,閔危說出口時,垂著的眸中流轉冷意。
在听得後續詳情後,閔戈笑道︰“原是這般,倒是人死了,有些可惜。”
***
江府中。
在學素將一干事都告知後,顯然地瞧見自家公子的臉陰沉下來。
找尋許久的真寧,偏這時候冒出來,竟是鎮北王的兒子,果然如夢中預言。
“公子,還有一事。”
江詠思抬眼看去,再听得︰“林小姐身邊的護衛已經離開林府,查得的消息說是往潛州而去,卻沒離開梁京城,人也沒能再找到,好似消失了。”
窗邊,風送花香,鳥雀嘰喳。
江詠思想了會兒,溫潤的眉眼落著涼意,執筆在一張白紙上書寫起來。
他的筆速極快,不帶停頓。不過片刻,他看著那紙張的內容,待干透,將它裝進信封,遞過去︰“不管用什麼法子,你一定要把這封信送到林府,交到她手上。”
“是。”這個她,學素明白。
等人走了,江詠思頭疼地揉著額穴。
夢與現實的糾纏,讓他一直回想那一幕幕的場面。他絕對不會容許那些事的發生。
實在湊巧。真寧,崔折,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他一定要得知。
第五十七章
這日,林原得知曾在府上的真寧是鎮北王遺落在外的兒子,先是震驚不已,繼而想到真寧曾被他送往刑部大牢,後來又以他為交換得了徐幼嬌的藥方,很是心驚膽戰。
這些倒也罷了,林原忽然想起一事,再思及林良善的那些異樣舉止,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剛回府,他就急匆匆地趕到後院。
這幾日,自閔危走後,白白還是一如既往地往西廂房那邊跑。去得多了,它似乎也意識到那人不在了,才又蹦跳著回來。
林良善頗為嫌棄地擼著它身上的長毛,道︰“你倒是與他關系好。”
門晃蕩一聲開了,進來的正是林原。
他揮手讓紅蕭先出去,想了措辭,終于道︰“善善,這幾日城中的新聞你都听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