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謝淑甚至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
    畢竟,謝肯留下謝礪的性命已是格外開恩了,若不然,憑著那些罪狀,恐怕一家人得陰陽相隔。
    謝淑很清楚父親的罪行有多嚴重。
    這無疑是極糾結難受的。
    謝淑有些打蔫,整個人悶悶不樂。
    阿嫣陪她到後園散心開解,姑嫂倆說了大半日,謝淑心里總算好過了些。又覺得父親如此行徑,著實愧對老王爺和謝、謝瑁他們,心中甚是歉疚。但今時今日,她又沒法像靖寧縣主那樣領兵打仗,替父贖罪,歉疚也只能藏在心里。
    ——她向來信奉行勝于言。
    這些愁悶,終不是一兩日就能消的。
    謝淑也不願將阿嫣拽入苦悶,轉而道︰“家里出了這樣的事,誰都想不到。對了,前日我去外面,踫見了徐公子。其實我知道徐叔叔為何不遠千里的趕過來,但如今這局面,誰都沒心思提這些。”她聲音微頓,眸中掠過黯然,“我不便出府,你能幫忙遞個信兒麼?”
    “怎麼說呢?”
    “如實說就行了,免得徐叔叔撲空。”
    “那你……”
    謝淑搖了搖頭,“過陣子再說吧。反正如今就算來了,也談不成什麼。”
    ……
    徐秉均那邊阿嫣是親自去遞消息的。
    畢竟事關王府機密,又牽涉兩個人的心事,派誰去都不妥。
    好在徐叔叔秉性寬仁,不是急性子,既踫上這種事,倒不急著做什麼,只瞧兒子的態度再做決定。徐秉均關心的卻只有謝淑,怕她驟遭打擊撐不住,等不及將阿嫣送走,便匆匆告辭跑了。
    想必兩人相識甚久,又曾頻繁往來,早就有了單獨約見的路子。
    阿嫣遂辭別回府。
    沒兩日,管事便將曾媚筠引薦的郎中請了來。
    時序漸入九月,湯藥也喝過一陣子了,阿嫣自覺身上好了許多,倒也不覺得忐忑。曾郎中診完脈,又對照曾媚筠先前診出的脈象一瞧,便笑著站起了身,“舍妹開的方子果真妥帖,王妃的身體已好轉了許多。”
    一句話,說得盧嬤嬤滿面喜色。
    “咱們王妃先前的脈案,也都帶過來了,郎中瞧瞧,如今可恢復如初了麼?”
    她滿心期待的說著,讓玉鏡拿來脈案。
    曾郎中瞧罷,便道︰“倒是恢復六七成了。嬤嬤也不必心急,王妃這身子是長年累月虧損過去的,若補得太猛,還未必承受得住。人家造房子尚且要築牢根基,調養是長久的事,總得耐心些,急不得。”
    “是老婆子淺見了。”
    盧嬤嬤笑著,親自沏茶給他,“不知還要多久能恢復好呢?”
    “再養一個月,大約就差不多了。”曾郎中原也是醫者仁心的人,既是受堂妹所托,對阿嫣的事自然極為上心,斟酌著調了藥方,又叮囑了好些細節,才告辭而去。
    阿嫣鄭重相謝,讓嬤嬤送他出府。
    而後,湯藥一頓不落,接著慢慢喝。
    謝則仍忙碌,除了料理謝礪,還趁空找了趟喬懷遠。
    時日倏忽,情勢已變,嶺南的局勢明朗之後,謝就無需跟吉甫虛與委蛇了。留著這些走狗眼線,無非徒增麻煩、空耗精力而已。他跟陸恪兵分兩路,一面將先前早就探明的眼線迅速斬除,一面從幾個頭目處深挖,拔出蘿卜帶出泥,將吉甫那點眼線掃除得干干淨淨。
    反正朝堂式微,便是當眾抄了皇家派來的官員,也沒人能奈何他。
    更何況,憑喬懷遠暗里鬼鬼祟祟的動靜,找罪名輕而易舉。
    謝做得堂而皇之。
    這日晌午,將此事料理清楚後,想起有件東西落在春波苑里,加之惦記阿嫣清早許給他的小炒羊肉,專程來取。
    阿嫣午睡才起,在榻上翻書解悶。
    屋里已籠了火盆,暖而不燥。
    她穿得單薄,青絲半散,慵懶又閑逸。
    見謝嘴上說著落了東西來取,心里卻惦記小廚房的吃食,不由嬉笑,說羊肉已然炒好,只是沒等到謝,她實在嘴饞,早就吃光了。謝信以為真,仗著後晌得空,徑直撲上簾帳半卷的床榻,將個嬌軟人兒困在懷里,要她老實交出來,不然手償。
    嬉鬧廝纏之間,就有些撒不開手。
    阿嫣未料他忙成陀螺了還能抽空計較這些,被呵著癢處,笑得臉都紅了,忙連連告饒。
    謝哪肯輕易放過?
    即便礙著郎中的叮囑不能肆意妄為,將她困在床榻時,卻仍有無數種法子貪歡,譬如——
    “就罰兩杯茶吧。”
    這話說得古怪,阿嫣沒太明白。
    謝卻已跳下床榻,將壺里溫熱的茶水倒了一杯過來,擱在床頭的高幾上。他身上仍是外出的玄色錦衣,勾勒得身姿威儀冷硬,那雙泓邃的眸子微挑時,卻藏了溫存笑意。
    “讓我喝盡這兩杯茶,而你——”他伸手點她眉心,語氣似雲淡風輕,“得听我的話。”
    阿嫣“唔”了聲。
    腦海里飛快琢磨他的手段,想來想去,以謝近來的無恥,大約是想讓她拿嘴渡茶,喂給他喝的。
    雖然有點欺負人,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咬咬牙,“好。”
    說著,便坐起了身,要去踫那茶杯。
    手還沒伸出去,便被他魁偉的身板擋住,男人的眸光迅速在她身上逡巡而過,旋即牽住她手腕,空閑的那只手去解她衣扣。見阿嫣詫然抬眸,似要反抗,他伸食指貼在唇上比了個噓的姿勢,低聲道︰“你答應了,听我的話。”
    “可是……”
    喝個茶而已,他這是做什麼?
    阿嫣心中愕然,不等猜到謝的打算時,單薄的外裳已然剝落,接著要去踫心衣。她連忙拿手臂抱住,死活不讓踫,甚至有點急了,“大白天的,你做什麼!”
    謝動作微頓,終是良心發現,“那就饒了這里。”
    說著話,雙手攬住她的肩。
    下一瞬天旋地轉,懷里的人兒被輕易翻了個,趴在床榻上。見阿嫣要掙扎,他輕輕按住腰肢,低聲道︰“听話。若再耽擱下去,這茶就喝不完了。喝完了茶,我還趕著吃小炒羊肉呢。”說著話,竟真的伸手去取了茶杯。
    阿嫣臉頰微紅,幾乎瞠目結舌。
    什麼意思,謝這是看著她的腰背喝茶?他這到底什麼毛病!
    猶疑未定之間,忽覺腰間微涼。
    她驀的睜大了眼楮。
    而簾帳內,謝指腹摩挲著她腰窩,茶杯湊近時,極細的茶線傾注,恰恰落在她淺而漂亮的腰窩里。
    床榻間霎時陷入安靜。
    謝躬身,去品嘗香茶的滋味。
    夫妻同榻而眠那麼久,隔著一層或厚或薄的寢衣,因著阿嫣的年弱羞澀,他也是近來才發現她有極漂亮的腰窩。初見之時,他腦海里就曾浮過一個念頭,不知以此為杯,傾倒酒液是何滋味。
    卻原來,比想象中更為曼妙。
    謝慢條斯理,接著倒了些許香茶。
    三口喝完,杯中殘茶還很多。
    阿嫣打死都沒想到,他喝個茶還能玩出這花樣,想起方才一口應承的自己,簡直想哭。
    簾帳之外,便在此時隱隱傳來說話聲。
    是玉露和玉泉在低聲交談,像是有東西忘了放在哪里,四處找尋。兩人都沒瞧見謝回來,以為屋里只有阿嫣午睡,怕吵醒了她,還將聲音壓低,輕手輕腳的。但再怎麼輕,說話聲還是沖著這邊來了。
    阿嫣大為緊張,下意識就想躲起來。
    謝卻輕輕按住她秀背,絲毫沒有要中斷的意思,甚至在阿嫣回頭求饒時,拿茶杯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那只手力道不重,卻能輕易制伏她。
    外面聲音漸近,他仍徐徐品茶。
    阿嫣簡直快要瘋了。
    生怕掙扎時鬧出動靜會把玉露她們引來,她連大氣兒都沒敢出,只有些絕望的將頭埋在枕褥里,盼著謝能快點喝茶,千萬別叫玉露她們撞見。然而聲音愈來愈近,玉露和玉泉繞過屏風,腳步幾乎要拐入臥房,她瞥向門口時,幾乎能瞧見玉露晃進來的衣裙。
    阿嫣絕望的閉上眼。
    下一瞬,折疊整齊的錦被忽而揚起,鋪天蓋地的罩了過來。
    阿嫣“嗚”的一聲,整個人陷入黑暗。
    臥房門口,玉露和玉泉腳步微頓,詫異的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屋里的謝。
    他在榻邊端坐,手里捏著茶杯。
    趁著王妃歇午覺時偷看?這要是王妃醒來,瞧見身邊多了個人偷偷盯著她,還不得被嚇著?
    倆丫鬟面面相覷,卻沒敢吱聲。
    屈膝為禮後,默然退了出去。
    剩阿嫣被埋在錦被之下,胸腔里撲通狂跳,小心肝都快要跳出來了。
    她能不能謀殺親夫?
    第93章 壽宴   微胖的臉上看似和善。
    阿嫣從沒想過, 一杯茶能喝得如此心驚膽戰。
    好在那錦被遮得十分及時。
    玉露和玉泉非但沒瞧見紅綃帳里的情形,還在謝離開、她午睡起身後,笑吟吟的告密。說方才她睡著的時候, 王爺不知怎麼回來了, 竟悄悄坐在榻邊喝茶。恐怕時公務繁忙的間隙里,特地抽空回屋看她, 半日不見如隔三秋。
    那竊喜的模樣,分明是為她高興。
    阿嫣清楚她倆的性情, 若真瞧見了什麼, 定不敢如此調侃, 不免暗自松了口氣。
    心里卻仍暗自給謝記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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