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我,連隆昌的原住民也不太明白。
“如果那老人和這怪物遇上,十死無生,這下好了,我們也不用出去找了。”醫生看著那氣勢驚人的怪物,嘴巴裂開︰“我現在就好奇這東西吃起來是什麼味道?”
“你錯了,這怪物徘徊在隆昌周圍恰好說明了一件事情。”保安躲在醫生身後,側著頭,用余光偷偷觀察著四周︰“把它吸引過來的人還在隆昌之中,有可能就在我們周圍!”
“我說你怎麼賊兮兮的亂瞟,有收獲嗎?”醫生頭也沒回,它的動作和它此時嘴里說的話毫無關聯,如果不是離得很近,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們準備做什麼。
這些被執念附身的怪物,看著粗枝大葉,實際上一個比一個狡猾。
“隆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要急,我們有的是時間。”保安陰測測一笑,“四號房里還有幾個人的記憶沒有甦醒,等會我會把它們安排到各個路口、樓道里,然後我們挨家挨戶的搜查,只要老人的魂魄還在隆昌,就一定能找到。”
“我是無所謂,就怕朱立等急了,他一個人在陽間,壓力很大。”醫生低頭看了保安一眼︰“朱老師讓我一切都听你的,希望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保安僵硬回頭,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你這個食人魔看誰都像是在打量食物,為何偏偏會害怕他?”
“大家都是殘念,有什麼害怕不害怕的。”醫生話音一轉︰“不過朱老師和我們不太一樣,這幾十年他可不是白過的,他身上那道惡念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
醫生沒有繼續往下說,保安也很知趣不再追問︰“你守在這里,謹防意外,我去喚醒其他人。”
“好的,這里就交給我吧。”
這二人正在交談,外面的凶獸卻已經按耐不住了,一陣狂風刮過,它抬起前爪壓向隆昌後門。
小山般的巨爪好似天外隕石,在凡人眼中,那力量無可匹敵。
可就在巨爪按在後門上的剎那,隆昌之中有三處地方亮起了刺目的光!夜空中的雲層被刺破,隆昌里發出的光竟能牽引畜生道中自夜空垂落的亮光,兩相呼應,融為一體,而後又分化千萬條,在隆昌之上形成了一面巨大的宛如湖泊般的鏡子!
隆昌的一切都被倒影在夜空中,那場景極為震撼。
凶獸的巨爪拍打在鏡面之上,北方的光亮陡然一暗,片刻後就又恢復如常。
外圍吼聲不斷,巨獸原本還有些顧忌,幾次出手試探都沒有任何效果,這頭巨獸的耐心終于消耗完了,開始不計代價,對著隆昌頭頂由亮光構成的鏡面瘋狂攻擊。
浩大如湖泊的鏡面明滅不定,卻牢牢護住了隆昌,一時半會應該不會被破開。
外圍的大戰看得我心驚,那種等級的對決就算我鬼術突破到五重也很難插手,估計只有萬一道長或者全盛時期的血狐才能與之對抗。
頭頂就是鏡面,沒有人群阻隔,有心者若要從中尋找某一個人變得容易許多。
我仰頭看去,鏡子里的保安舉目四望,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正在尋找女孩的身影。
我知此地不宜久留,想要趕緊脫身,眼神一掃,在看到醫生時,我卻邁不動腳步了。
凶獸進攻時,隆昌之中有三處地方發出亮光,其中一處就在醫生身上!
它那張豬臉正對著凶獸,神情中沒有絲毫懼意,右手放在胸前,平托著一塊殘破的鏡子碎片,乍看很不起眼,但細細看去,漆黑的畜生道中,唯有他周圍一片明亮,那鏡子碎片並不能放出亮光,而是畜生道里的光會主動縈繞在鏡子周圍,助其成事。
“和我從深層夢境里帶出來的鏡片一樣,如此想來,隆昌里亮起了三道光,也就是說這地方埋藏了三塊輪回鏡碎片!”
三塊鏡片被人祭煉過,放入大陣之中,護住了隆昌,讓其就算是在畜生道中仍能保持原狀。
“隆昌公寓每天都是一次輪回,這可能就和此陣有關,可惜我見識淺薄,看不出什麼東西來,若是劉半仙和萬一道長在就好了。”我看向鏡子里自己所在的地方,一個瘦弱男孩和一個略有憔悴的女孩靠在一起,在豬群之中十分顯眼︰“不行,必須要立刻離開!”
保安還未看向這邊,我拉著女孩沿著牆邊快速朝主樓跑去。
“三道亮光,一道從醫生身上發出,另外兩道全都是在主樓之中,如果有機會,我倒是要試試能不能將其給偷出來。”
輪回鏡碎片關系重大,一開始我還沒有清晰的認識,可這回凶獸攻城,僅僅三塊鏡片就能在輪回彼岸制衡凶獸,我這才真切意識到此物不凡。
“暫時還不能妄動,輪回鏡碎片一旦取走,大陣就會破開,到時候外面的凶獸肯定會來尋我麻煩,要想佔得大便宜,恐怕要在最後關頭舍命一搏才行。”所有人都被凶獸和頭頂的鏡面吸引,我和女孩沒有耗費太多時間就回到了主樓里。
頭頂鏡面映照一片,隨時能看到保安和醫生的動向,現在敵明我暗,局勢還在掌握之中。
“醫生被留在隆昌後門,保安正在那周圍轉悠,它們暫時都沒有發現我。”我這調虎離山之計雖然沒有完全成功,但至少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隆昌租戶被牽制,我和女孩有充足的時間去躲藏。
“跟我來。”之前偷听保安的話,在四號房里還有其他執念未曾甦醒,所以主樓也不能保證安全。
“保安和醫生定下的計策是挨家挨戶地毯式搜索,這是陽謀,他們在此界有的是時間,而我離開的機會卻只有一次。現在就看是它們先找到我,還是我和女孩能先等到天亮。”
銅鏡只有在陽間太陽升起的一剎那才會被激活,我必須要把握住機會。
避開四號房,我和女孩從樓梯另外一邊向上跑去,很幸運,這一路上都沒有遇到隆昌的大人。
“就是這里了。”
看到了門梁上懸掛上的銅鏡,我這才松了口氣︰“咱們兩個就躲到這鏡子對面的房間去,等到鏡子反射出亮光,我們就出來,你記住,到時候一定要抓緊我的手!”
女孩根本不明白我準備做什麼,她只是下意識的選擇听從,可能她覺得君生永遠都不會傷害她吧。
推開房門,我還沒走進去,眉頭就皺了起來。
屋內飄散著一股臭味,床單皺皺巴巴,被褥胡亂扔在一起,這屋子有人居住,只不過對方剛剛離開罷了。
“其他房間要不離銅鏡太遠,要不就是不能第一時間看到銅鏡的變化……”我又去相鄰的幾個房間試了試,有的門上了鎖,無法打開,還有的里面隱約能听到呼吸聲,我更不敢靠近,思來想去也只有這間屋子最合適。
“假如輪回兩岸的時間流速一致,那陽間的天也快該亮了,賭一把吧。”我松開了女孩的手腕,看著她的眼楮︰“一切都快要結束了,接下來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我知道你忘記了很多東西,等會我會幫你慢慢回憶起來。”
女孩輕輕點頭,伸手摸著剛才被我抓過的手腕,臉上殘留著一絲說不出的復雜情緒,有些不舍,又有些悲傷。
我期待黎明早日到來,她卻仿佛希望這黑夜能更加漫長一些。
“你不必如此,今夜絕不是你和君生度過的最後一夜,相信我,等到天亮,我會給你一個答案!”
第766章 我用半生贖罪
看著女孩的眼楮,我抿了抿嘴唇,到底沒有說出口。
不管是在陽間還是在畜生道,我是唯一一個听過她故事的人。
君生為了載我度過輪回,記憶被封印,老阿婆被紅樓租客強行帶入此間,也忘記了這幾十年來經歷的一切。
此時此刻,他們的過去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承載著他們所有的希望。
“你看到的都是虛妄,真相固然殘酷,但我有義務將其重新還原,這是我對那孩子的承諾。”
我說的十分鄭重,女孩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恩,我信你。”
房門錯開一條縫,我沒有上鎖,隨時準備沖出去。
時間分秒流逝,對面門上的銅鏡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我能听到自己漸漸紊亂的呼吸聲,焦躁和不安正在心中發酵。
半小時後,長長的樓道里傳來異動,沉重的腳步聲自走廊盡頭響起。
“有人來了。”我睜大了眼楮,可是失去判眼之後,我的視力恢復到正常人水平,根本看不清來的是什麼東西。
一聲又一聲,按照固定的節奏,逐漸逼近,中間沒有任何停頓。
“是執念派來搜查的?不對,它沒有打開所有的門查看,只是朝這房間靠近,他發現我和女孩了?”
我也不敢確定對方是不是朝著我和女孩來的,左右掃視,輕輕將她推開︰“你先躲到床底下去,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
“那你呢?”
“不用管我!”
屋子不大,能藏人的地方不多,讓女孩先躲到床底下也是被逼無奈。
走廊上的腳步聲越來越大,我獨自趴在門口,費勁了心思都看不清楚︰“他該不會是認準了這屋子吧?”
窗戶緊閉,這里是六層,跳下去必死無疑,我等到腳步聲靠近到五米之內後,掌心已經被汗水浸濕。
我原本的計劃是讓女孩躲在床底下,如果那人真是這房間的主人,等他靠近房門後,我就主動沖出去將其引開。
可就在那人馬上要來到門口時,走廊另一邊又響起了腳步聲,而且不止一道。
“搜查開始了嗎?紅樓執念的動作好快!”走廊兩邊都被堵住,我現在沖出去就是找死,扭頭看了一眼,我離開房門,也躲到了床底下。
“收聲。”給女孩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和她並排趴在床下,目光凝視著房門。
腳步聲打碎了我最後一絲僥幸,它正好停在了房間門口。
我能听到粗糙的大手摩擦門鎖的聲音,屏住呼吸,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咱們房間的小丫頭和那個小崽子跑哪去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老徐頭,我讓你守在門口,現在你把人放跑了,明天找不到他們,小心房間里其他人啃了你這把老骨頭!”
“隆昌就這麼大,他們能跑到哪去?剛才外面鬧出大動靜,許是他倆跑出去看熱鬧了。”
“你倒是想的開,我實話告訴你,要找那倆小崽子的不是我,是四號房的房長,他答應用倆成年女人換這倆小孩。”
“四號房的便宜你也敢佔?活膩歪了吧?”
“甭說那些虛的,找不到人,我就把你給送過去!”
屋子外面的對話,我听著耳熟,仔細分辨,這兩個聲音不就是我剛進入畜生道時听到的那兩個聲音嗎?
其中一個是徐伯,另一個好像是女孩和君生所在房間的房長。
兩人又吵了許久才結束,房長罵罵咧咧的離開,徐伯則一下子將木門給推開︰“真是晦氣!”
他砰一聲甩上房門,我躲在床下能看到一雙站滿泥土的畸形豬腳朝著床鋪走來。
徐伯嘴里說著方言,我听不太懂,大意應該是在咒罵房長,還有豬籠公寓這個骯髒的地方。
僅听這些,能感覺出徐伯對豬籠公寓的痛恨,他本身應該是個擁有自己主見的倔老頭,可惜在隆昌的大勢之下,為了保命他只有屈服,否則他根本活不到現在。
那雙豬腳停在床邊,徐伯將上衣扔到木椅上,而後倒頭栽在床鋪上。
“他沒有發現我和女孩。”徐伯似乎根本不知道屋子里多出了兩個人,在他想來隆昌里也不會有人無聊到半夜躲到他的床底下去。
老人躺到床上之後就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屋子里靜得嚇人。
我無法使用听息判斷老人是否睡著,也沒有判眼,不能隔著老遠就看清楚走廊上的銅鏡。
陽間的天很快就要亮了,那面銅鏡說不定下一刻就會被激活,越是這樣想,我就越感到急躁。
不是我不夠冷靜,實在是這次直播變數太多,來到畜生道之後,我一身本事和積攢下的底牌都無法使用,難免會產生一種不安。
我在心底默數,計算著時間,足足過去了半個分鐘,屋內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徐伯睡著了嗎?”听不到鼾聲,也听不到呼吸的聲音,我心里好像有貓爪在撓一般,很想去門縫處看一看︰“銅鏡應該還沒有激活吧。”
又等了十分鐘,我所有的耐心都被耗淨,向前爬動,準備到門口看一眼銅鏡。
身體剛一動,另一只手就被女孩緊緊攥住,她朝我搖了搖頭。
“外面有危險?”女孩這還是第一次阻攔我︰“屋子里唯一的威脅來自于徐伯,可他這麼長時間沒有任何動作,應該是睡著了才對。”
我不能在這里躲一輩子,錯過了陽世天亮,我就無法通過銅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