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完又咚咚咚地繼續往床邊跳,任平生猶豫一秒,出于醫者仁心還是大發慈悲的伸了一只手過去,撐住她的手臂,語氣不善的責備︰“洗澡不能等兩天,開著空調又不會出汗,我不是交代過你傷腳不能沾水?”
陸酒酒站住︰“傷腳沒沾水。”
“還狡辯?”
“真沒沾水,一滴都沒沾。”怕他不信,她掙開他的攙扶,手掌穿過受傷那條腿的膝蓋,撈起腿往上一掰……
“ 一!”她得意的吆喝一聲,那條瘸腿直接抬到了臉側,舉過了頭頂。
陸酒酒︰“我是這麼洗的!”
任平生︰“……”
她這動作十分標準到位,旁邊趙靜怡眼都看直了,驚喜鼓掌,贊不絕口︰“哎呀酒酒你太厲害了,還會壓腿啊?”
“我媽是舞蹈老師,跟著學了幾年。”她越發炫耀的將腿又伸直了點,眼里帶著笑意,亮晶晶地盯著任平生。
任平生刻意忽略掉那雙眼里的璀璨奪目,牽牽嘴角,剛要嘲諷她像玩雜技的,汪家珍就從浴室里出來,一眼看到把腿又舉到頭頂的陸酒酒。
“又作什麼妖,腿不要啦?”
風風火火幾步跨上來,敲了她一記爆栗,然後扯著她肩膀往床上扔,完全沒有一點對待陸修遠時的溫柔耐心。
陸酒酒無奈的眨巴了下眼,人就隨風四仰八叉的栽倒在床上,姿勢還很不好看。
這什麼媽啊,她正給男神展示才藝呢,就不能給人留個完美收尾的機會?
等陸酒酒躺安生了,汪家珍這才有功夫抬頭看另外兩個人。
任平生是主治醫生,她自然熟悉,頷首點頭之後再看向趙靜怡,神色一頓,視線忽然凝固住——
“汪家珍?”
趙靜怡先她一步有了反應,指著她有些不敢確定,可臉上又遏制不住露出震驚和喜悅。
對方已經喚出了自己的名字,汪家珍這下很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欣喜若狂的跑到趙靜怡面前,臉上的笑容仿佛比外面的陽光還要熾烈。
“靜怡,真的是你啊?”她一把握住趙靜怡的手,情緒激動。
趙靜怡也基本和她是一個狀態,連連點頭,幾乎要喜極而泣了︰“死丫頭,可不就是我嘛!”
最後兩人同時給對方一個熊抱,又哭又笑又叫,嘴里還嘰里呱啦的說著什麼,情緒太激動,估計只有他們自己能听懂。
任平生與陸酒酒面面相覷,二臉懵逼。
“他們認識?”他問陸酒酒。
床上的人茫然聳肩︰“母雞啊!”
——
一個小時候後,中午十二點半。
任平生在自家親媽的逼迫下去服務台給陸酒酒租了輛輪椅,然後推著她去了醫院對面的吳語江南。
“這家杭幫菜做得特別地道,我以前還在醫院工作的時候,經常來吃。”
“哎呀,隨便吃什麼都好,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我也有一肚子話要和你說呀。”
任平生滿腹怨念的盯著前面手挽著手,恨不得化成連體嬰的兩人,心情說不出的復雜煩躁,總覺得有個叫‘糟糕’的玩意兒,開始在他上方盤旋,想逮著機會一個俯沖下來,直接砸他頭頂。
或者事實上,已經砸在了他頭頂。
誰能想到趙靜怡和汪家珍是兒時的鄰居,一起從小學到高中,形影不離,情同姐妹,直到後來趙家突然搬遷,兩人被迫分開。
在那個年代,能維系兩人聯系的就只有書信,最開始也相互通信了幾年,隨著後來雙方一次又一次的搬家,接著上大學、工作,不知哪一次地址沒對,聯系就那麼徹底斷了。
這一斷,就是十幾年的光景。
四人落席,等菜上桌的空隙,任平生故意好幾次抬腕看手表,就差直接將‘我趕時間’四個字貼在腦門上。
趙靜怡看不慣他這太過直白地演技,直接拆台︰“我幫你請了兩小時的假,你時間挺充裕的。”
任平生沉默不語地睨了親媽一眼,遇到她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又悻悻的放下手腕,端起旁邊的橙汁郁悶地灌了一口。
汪家珍也看向他,嘖嘖感嘆︰“真沒想到任醫生原來是你的兒子,你說說,有時候這緣分真是太奇妙了。”
“誰說不是呢,我還是酒酒學生呢,跟著她學古琴學了好幾個月。”趙靜怡想起來就好笑,搖了搖頭,又頗為感慨︰“因緣際會之下,倒是倆孩子先遇到一塊兒,再牽引著我們重逢。”
“對了對了。”經她一提醒,汪家珍仿若是想起了什麼,往她這邊湊了過來,興奮的說︰“你還記不記得高中那會兒,我們還說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以後生了孩子,同一種性別就結拜,不同性別就結婚?”
趙靜怡忙不迭地點頭,喜笑顏開︰“記得記得,當然記得啦?”
這話簡直就是給身處迷惘黑夜的趙靜怡點亮了一盞明燈,她見陸酒酒第一面就很滿意這個小姑娘,又因為接二連三的巧合,要說她和自己傻兒子沒點兒緣分,她絕對是不認同的。
一時間有點興奮過度,恨不得馬上就將兒子捆巴捆巴打包成團直接扔進陸家,省得再操心。
殊不知汪家珍的想法恰恰與她不謀而合,瞥一眼自家閨女,嫌棄的皺了下眉,再看一眼她身邊的小醫生,忍不住贊賞點頭。
帥,真帥,簡直和她未來女婿長得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呵呵呵,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任醫生,你躲不掉的!
第8章
這兩人一來二去,眼神里蘊含的預謀計劃早已昭然若揭,任平生頓覺不妙。
“平生今年多大了,談對象了嗎?”汪家珍對他笑得和藹可親。
不等他開口,趙靜怡將話頭搶了過去,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嗨,別提了,都三十歲的人了,女朋友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我和他爸頭發都愁白了。”
“我家酒酒也是,二十四了,照說年紀也不小了,還不見有人追,我也有點坐不住了。”
相談甚歡的兩人突然同時陷入沉默,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是趙靜怡朝汪家珍使了個眼色︰“也許,是命中注定的姻緣才到……”
汪家珍會意,笑而不語,緩緩點頭。
他們一拍即合,狼狽為奸,旁若無人只顧自己yy,任平生實在看不下去,不滿地插嘴︰“你們久別重逢不是來敘舊的嗎,怎麼越說越像是拉著兒女來相親?”
趙靜怡看他一眼,坦蕩之間還夾雜著挑釁的微笑︰“敘舊和相親,並不沖突啊!”
任平生那炮仗性子一下就被點著了,臉色瞬間黑了下來︰“您以為菜市場買菜啊,這麼簡單草率?買菜還得掂量掂量有沒有壓秤,新不新鮮吧?”
他面色不虞地瞥一眼旁邊的陸酒酒,後者正低頭喝著橙汁,含了一口在嘴里,雙頰圓鼓鼓的。
“您看看,她才多大,嬰兒肥都沒消下去呢。”趁機指著陸酒酒的臉頰,他越發氣急敗壞地對趙靜怡說︰“嬌嬌嫩嫩一小姑娘憑什麼讓她跟一三十歲的糙老爺們兒啊?您也不想想,我比她大六歲,都說三歲一代溝,這都兩條溝了,我可跨不過去!我上小學她才剛出生呢,這叫什麼事兒?”
他一口氣發泄完,大家忽然都沉默下來,氣氛無形中陷入了幾秒尷尬。
幾秒之後,汪家珍無奈地輕嘆了口氣,說︰“都怪我,當時身體不好,也是調理了好幾年才懷上這麼個玩意兒……”
說到一半,拍了拍任平生的手臂,看著他,一臉歉疚︰“讓你久等了,平生!”
任平生︰“……”
膨脹到極致想炸一下子,卻被汪家珍輕輕松松戳漏了氣,他徹底沒了脾氣!下意識里,又看向旁邊始終不發一言的陸酒酒。
她恰好又捧著玻璃杯在喝飲料,雙唇輕輕含著杯沿,一派溫順乖巧。
表面看上去淡定自若,仿佛他們爭論的事情和她沒有半點關系,只有一雙彎彎的月牙眼暴露了她此刻隱藏在杯子後面的濃濃笑意。
像偷喝了酒的狐狸,笑得隱秘而狡猾!
——
飯後,汪家珍和趙靜怡又相約去美容院做臉。
任平生問陸酒酒怎麼辦,兩位女士齊齊回頭,盯著他反問︰“人不是你推出來的麼?”
他再一次無言以對。
盯著那兩個相攜揚長而去的背影,他一籌莫展,真真實實的感到頭疼。
“告訴你個秘密……”前面輪椅上的人仰起頭,扁扁嘴,故意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說︰“我不是我媽親生的。”
他怒極反笑,冷哼了一聲︰“好巧,我也不是!”
然後認命地輕拍一下她腦袋,一語中的︰“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心里指不定多開心呢!”
陸酒酒咦一聲,沒臉沒皮的直接承認︰“你看出來啦?”
任平生一愣,隨即被氣笑了,發現這小姑娘確實有意思,走到她面前蹲下,眼神坦然無懼地與她平視,不解的問︰“陸酒酒,我們認識不到一天你就說要追我,能不能解釋一下,到底是我身上的哪個優點導致你做了這麼草率而魯莽的決定?”
他忽然靠近,精致的五官陡然近在眼前,陸酒酒多少有些不習慣,微微後傾,但視線依舊絞在他深邃迷人的眉眼間,非常誠實地回答︰“因為……你長得特別好看。”
任平生听了這話,忽地站了起來,拉長了臉不高興︰“長得好看就要追啊,滿世界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你這又短又瘸的腿追得過來嗎,小姑娘學什麼不好,學人濫情?”
陸酒酒被他突然揚高的聲音搞得有點懵︰“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他打斷她,火氣上頭,也根本不听人解釋,還分外較真,連連質問︰“好看,好看有什麼了不起?我像是那種以色事人的凡夫俗子嗎?你要說我人格魅力氣質獨特,甚至醫德崇高我都能勉強接受,好看什麼鬼,恕我不能苟同!”
陸酒酒︰“……”
這人,生氣的點在哪里啊?
她仰起頭一臉無辜的看著他,雖不知緣由,但還是柔聲細語︰“你突然生什麼氣啊,我沒說你好看,是說你特別好看,貴在‘特別’二字好麼?”
說著忽而停住,想起他方才有些刻薄的用詞,頓覺委屈,鼓鼓嘴,嗓音沉了下去,悶悶不樂道︰“誰說好看就要追了,人家也是開天闢地頭一次。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個自己心動的,又沒女朋友,我主動一點表達好感,怎麼就落了個濫情的罪名?”
小姑娘說完,低頭不語的坐在那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傷心落寞,楚楚可憐。
不知哪里來的一陣風,將她耳邊的碎發吹得輕微抖動,任平生的視線被吸引過去,看到那藏在碎發之後的耳朵,瑩白如玉,嬌俏秀氣,耳廓還泛著淡淡的粉色,說不出的精致可愛。
他抿了下唇,也意識到自己剛才有點莫名其妙,偏偏听她說了貴在‘特別’二字時又很不爭氣的通體舒暢。
都是自己那顆不甘平凡的虛榮心作祟,他為自己的喜怒無常尋找癥結,然後心安理得的接受。
小姑娘還在默默傷心,他也拉不下臉來說些安慰或者歉疚的話,只能無聲地推著她,就這麼一路無話,不尷不尬地回了醫院。
攙著她在病床上躺好,他推著空輪椅往外走,心里到底有些過意不去,又頓了步子回頭對她說︰“下次出去撐拐杖,我可懶得再推你!”
本來還蔫兒了吧唧的小姑娘一下子坐了起來,烏溜溜的大眼楮帶著喜色盯著他︰“我們下次還能一起出去?”
那眼角眉梢的雀躍太過生動明媚,讓人實在無法忽視,任平生輕微咳了咳,門外的陽光照在臉上,有點燙。
作者有話要說︰ 任醫生其實是個脾氣不怎麼好,又不經撩撥還嘴硬的這麼一個人!
嗯.....他除了可愛一無是處,笑哭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