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紅兒沒說話,卻先拿了一個雞腿,反正表小姐是沒有人關心的,她巴不得她早點死了,好找新出路。
    兩個丫鬟分干淨了甦景如的飯菜,連粥都對半分了吃掉了,一點湯底都沒有給甦景如剩下,然後才是端著只剩溫熱的藥進屋子去了。
    屋子里靜悄悄的,躺在被子的人一動不動,臉頰凹了進去又黃又干,像個死人。
    綠兒每次看見她都怕她死了,離著床三步遠就喊︰“小姐,吃藥了!”
    甦景如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滾了滾,才是睜開了眼。
    又沒死,紅兒皺著眉一臉嫌惡,呼吸也只敢輕輕的的,就怕吸多了癆病鬼的晦氣。她把藥放到了床邊的案幾上,粗手粗腳地把甦景如扶了起來,“小姐喝藥了。”
    離得近了不僅聞得到甦景如身上的餿味,還有股尿騷味,紅兒差點就吐了。就為了少伺候甦景如出恭,倆個丫鬟除了藥,中午這頓飯是不給甦景如吃的,反正喝藥也能飽。
    每天到了這個時候,她身上消失的力氣就回來了些,任由紅兒粗魯地把她扶起來靠在床柱上,甦景如突然出了聲,“我現在喝不下藥,你放著,我一會自己喝。”
    許久不曾說話,甦景如被自己粗啞的聲音嚇了一跳,想起她原本黃鶯一般的嗓子,甦景如心里更恨了。
    “可是管事娘子吩咐了,一定要服侍小姐喝了藥才行,”綠兒有些躊躇。
    甦景如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被癆病鬼咳嗽的唾沫沾上是要過到癆病的,紅兒連忙拉了綠兒,“小姐一會兒記得吃藥,我們先告退了。”
    看著兩個丫鬟忙不迭地出門去了,甦景如停住了咳嗽,靠在床上良久才是緩了過來。到晚飯之前那倆個丫鬟是不會進來的,這個時候就是她的機會。
    甦景如又等了一個時辰,身上的藥效漸漸褪去,手腳就慢慢有了力氣。她試探著下了床,雖然差點因為腿軟跌倒,但她還是撐著床沿站穩了。
    她留心過丫鬟點蠟燭後會把火折子放在臨窗的桌子上,費力地走了過去,果然找到了放在笸籮里的火折子。
    甦景如這才把手上戴著從不離身的金鐲子取了下來,打開暗藏的機關取了一顆黃豆大的香丸出來,引了火折子點燃了。直到親眼看著香丸燒成了灰,甦景如拂落了灰燼,又把藥汁倒在了床後的帳子里。
    皇長孫說只要點燃了香丸,就能聯系到他,現在她陷入死局,唯有相信皇長孫的話了。甦景如默默閉上了眼楮,繼續養精蓄銳。
    也不知過了多久,甦景如忽然听見鳥兒撲閃翅膀的聲音,她睜開眼就看到一只白羽紅喙的小鳥落了下來,落在了她摸過香灰的手上。
    鳥兒腿上綁著一個小巧的圓筒,甦景如瞳孔一縮,急切地抓住小鳥,取下了那個小圓筒。然而里面只有一張輕薄的素絹,甦景如沒有多余的心力失望,急忙咬破了手指在素絹上寫了一封血書,重新把血書裝在了圓筒里,綁在鳥身上。
    “去吧,”甦景如滿懷希望地一推。那小鳥果真拍拍翅膀往窗外飛去了。
    “紅兒快看,小姐的屋子怎麼飛出來一只鳥?”綠兒正巧看見了,稀奇地喊紅兒看。
    紅兒扭頭,連根鳥毛都沒看到,沒好氣道︰“她屋子怎麼可能有鳥兒進去,鬼進去都要給燻出來了,是你眼花了。”剛剛跟綠兒猜拳是她輸了,晚膳時候輸家就得進去那屋子去取藥碗,服侍癆病鬼喝粥,晦氣死了。
    被紅兒這麼一說,綠兒也覺得是自己眼花了,便放下了疑惑。
    那只鳥兒順利地出了偏僻的掬霞局,往外頭飛去,卻在將要飛出莊園牆頭的時候,被一張大網兜頭攔了下來。
    很快甦景如泣血而書的求救信兼表白信就落在了甦景明的案頭。
    “新方交給你了,”甦景明沒有興趣看,直接把絹書遞給了站在書案前的文弱青年。
    蔣新方是甦景明得力下屬之一,在內部有個綽號叫鬼手,最是擅長造假。他當即從隨身帶著的工具箱里翻出來一張跟甦景如血書一模一樣質地的素絹,裁剪做了同等大小,竟是精細得連素絹上的經緯都絲毫不差。
    用的卻不是血書了,磨了甦景如原本最喜歡用的香墨,用的也是甦景如用過的筆,蔣新方下筆如神,不多時,一封情意綿綿的私信就新鮮出爐了。
    信中言道燕王有意求親,父母意動,自己十分苦惱,因為思念皇長孫都病了,若是不能與皇長孫殿下長相廝守,不如死了算了。
    信中的表白極其肉麻,甦景明只看一眼,就不忍直視地扔回去給蔣新方了。站在甦景明旁邊的張弘樹也看到了內容,惡寒地對蔣新方道︰“老蔣,這麼惡心的信,你是怎麼編出來的?”
    蔣新方嘿嘿笑,謙虛地說︰“不如血書肉麻。”他原樣把信折好,放進了圓筒里。
    換了信,再把鳥放出去,前後不過用了兩刻。那只小鳥被人喂飽了小黃米,拍拍翅膀精神抖數地飛出了甦家的莊子,啾啾叫著落進了甦家莊子不遠的一個農戶家中。
    不久,農戶就套上馬,拉著剛摘下來的新鮮蔬菜進城了。
    東宮的延安殿是皇長孫的住所。
    皇長孫為人謙和寬厚,內帷中又沒有妻妾,只有幾個侍寢的大宮女,延安殿真是十分的清淨和睦了。
    掌燈時分,皇長孫李然還坐在書房里認真苦讀,澄明的燈光照得院子里都是一片明亮。
    皇長孫太用功了,書房外伺候的人都很自覺地保持安靜,不敢打擾認真用功的皇長孫。卻不知道皇長孫拿著甦景如的情書,心里盤算著怎樣才能哄得甦景如乖乖嫁給燕王,又能死心塌地站在自己背後呢?
    原本听到風聲,說是燕王對甦家小姐一見傾心,他還以為是謠言,畢竟甦家有甦景明在,後宮里又有個寵冠後宮的顧貴妃,就是他要娶甦家的小姐,也要再三掂量會不會惹得皇祖父猜忌。樹大招風的燕王為了避嫌,繼妃最好人選其實是娶個翰林家的女兒。
    現在看到了甦景如的信,皇長孫這才是信了,頓時改了主意,與其娶了個假的甦小姐還要擔心事情敗露,不如有個一心向著他的燕王妃,為他監視燕王的動向。
    想到燕王以為自己娶了個鳳凰,實則是個草雞,皇長孫就十分開懷,完全忘了自己也曾打算娶那個草雞。
    皇長孫思慮良久,提筆給甦景如寫了回信︰卿卿見信如唔,知你處境,吾亦憂心如焚,且莫慌張,吾亦懇求皇祖父聘你為妻,望卿卿靜候佳音,吾心如爾心。
    這封信自然不可能落到甦景如手里,第一個看到的還是甦景明。甦景明嫌棄極了,直接拋給了蔣新方。
    蔣新方認真給寫了回信,表示一定會安心等皇長孫殿下來娶。
    次日,久等不到回信的甦景如坐不住又燒了一次香丸。
    蔣新方又給換成了一封說父母已經答應了燕王的求親,就要擇日訂親的信,催促皇長孫殿下快來提親。蔣新方還很心機地在信上滴了幾滴淡鹽水。
    皇長孫則發回來一封安慰信,說還在努力,請卿卿保重身體不要讓他擔心。
    這般幾個來回之後,皇長孫終于收到了甦景如表示認命嫁給燕王的信,而此時,京城里關于燕王要與甦家聯姻的消息,終于因為燕王在乾清宮的一跪傳開了。
    第65章
    天上的太陽走到了中天, 乾清宮外熱得猶如烤爐。
    燕王頂著日頭跪在乾清宮的漢白玉台階下,雖然低了頭,腰背卻不曾塌下, 身上的赤色圓領袞龍袍在烈烈日光下猶如一團灼熱的火,明亮得刺目。
    太子微微眯了眯眼, 仿佛被這團火刺到了,從皇帝震怒到燕王罰跪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太子以為能看到燕王萎靡不振的樣子, 沒想到這人便是那鋼做的肉中刺, 竟是折不斷了。
    “四弟, 你又何必與父皇頂著呢,認個錯罷, ”太子勸說燕王道。不管心里怎麼想,太子面子上還是很注意兄友弟恭的。
    走得近了, 太子注意到燕王翼善冠下滲著汗珠的額頭,後背的團龍也被汗水浸成了一團暗影。這才是罰跪該有的狼狽模樣,太子心里舒坦多了, 又道︰“孤去給你求個情, 一會兒你認個錯, 這件事也就揭過去了。”
    太子有些幸災樂禍,老四莫非是失心瘋了,竟然想娶甦家的女兒, 這麼明目張膽地拉攏父皇的心腹, 簡直是自尋死路。
    “多謝太子, 然臣弟心意已決,斷不會更改。”燕王看著站在華蓋下的太子,聲音平靜態度堅決,眼中光芒愈甚。
    太子心中不悅,故意嘆氣道︰“唉,你打小就倔。”說完搖搖頭登上乾清宮的台階去了,“老四你再好好想想,莫要讓賢妃娘娘憂心。”
    燕王平靜的眼波這才有了些觸動的樣子。
    老四從來都是個孝子,太子唇角微彎,穩穩地踏上了最後一階台階,如此居高臨下,太子忽然覺得燕王也不過螻蟻罷了。
    太子進乾清宮從來不需要一層層的通稟,他剛到門口,就被石潼親自迎進去了。
    皇帝起居的東暖閣放著一座巨大的冰山子,擺了切開的香瓜和鳳梨,再由宮女搖著扇把帶著冷氣瓜果香氣的風搖起來,屋子里便清涼怡人了,跟外頭的火爐天氣完全是兩個境界。
    從東宮走過來,即使太監撐著華蓋,太子也熱出了一身汗,進了屋子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精神抖擻地給皇帝請安。
    “太子怎麼來了?”皇帝讓太子坐在他對面,放下了手里的書。
    “兒子听說老四惹了父皇生氣,”太子顯得很擔憂,“兒子怕他脾氣硬,頂撞了父皇。”
    “你有心了,”燕王被罰跪,宮里誰都沒動,只有太子眼巴巴的來了,皇帝眼神淡淡的,“老四若有你一半,朕還能多活幾年。”老四要是跟太子一樣蠢在明面上,能省多少心吶。
    太子只以為是被夸他孝順,眼中喜色一閃而過,跟著惶恐道︰“父皇龍體安康,必能長命百歲。”
    皇帝不置可否,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茶。
    “老四年輕沖動,父皇罰也罰了,外面日頭毒辣,兒子恐怕他受不住。”太子知道皇帝心疼燕王,盡管不情願,還是給燕王求了情。當然趁機上眼藥是必不可少的,太子笑道︰“听說甦小姐是個難得的美人,老四英雄救美,動了些心思,也是能諒解的。”
    言下之意就是燕王見色起意,想要挾恩圖報。
    然而放在台面上燕王被罰跪的理由是御前失儀,只要不蠢就不會大咧咧地把真相捅破。
    听了太子的話,皇帝果然有些發怒的樣子,“讓他跪著清醒。”
    太子見皇帝沒有給燕王和甦家小姐賜婚的意思,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眼看著太子年紀越長,人越蠢,皇帝目光微垂,若不是還有個聰明的皇長孫,他是真不放心把江山交到太子手里。
    太子在乾清宮給皇帝讀了小半個時辰的奏折,出來的時候口干舌燥還滿意得很,根本沒想到他讀的都是恭請聖安的請安折子,一本真章都沒有。
    燕王還老老實實跪在台階下,似乎一絲一毫都沒有挪動,要不是還會喘氣,就跟個雕像沒區別了。燕王這個倔,太子還是有點佩服的,他對燕王投以愛莫能助的眼神,再一次勸道,“你別 著了,好好同父皇認個錯,天涯何處無芳草。”
    “太子好意臣弟心領了,”燕王紋絲不動。
    喝,這麼硬氣。太子拂袖,“孤是管不了。”跪破了乾清宮殿前的大理石磚,也沒用!
    燕王跪姿標準,縱然太子拂袖而去也沒有動一動,看得持刀守在乾清宮前的金吾衛們敬佩不已,燕王殿下真神人也,不愧是大梁戰神。
    只有燕王自己知道自家事,他是跪久了,身上都僵了,不如不動。
    等到太陽開始偏西,乾清宮的大總管石潼終于出來了。
    “王爺,聖上叫你進去。”石潼恭恭敬敬地沒有拿半點架子。
    雕像般的燕王才是動了動,沒有立時起來。
    石潼知道跪了這麼久燕王必然是不能自己站起來了,帶了兩個孔武有力的太監來,叫他二人扶起了燕王。
    這個時候就是該賣慘的時候了,燕王沒有拒絕攙扶,由著兩個太監把他架著進了東暖閣。
    又跪又曬的,燕王身上的衣衫已經濕透了,臉上的皮膚曬得發紅,還只能讓人架著走,看起來十分淒慘了。
    皇帝還是心疼他的,見此心中又氣又酸,沒好氣道︰“可知錯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燕王站立不穩,腿上軟了,嘴上很硬,“兒子並不覺得有錯。”
    “英雄?朕看你是狗熊,”皇帝見燕王這時候還有精神耍嘴皮子,有氣又好笑,“前兒還說不願娶妻,現在你自己到挑了可心人。”
    “兒子也想不到,”燕王有點不好意思地微微低頭。他這樣子,要是給太子看到了,恐怕要驚掉下巴。
    能當上皇帝的人心腸都硬,對四兒子,皇帝卻難得保有一份慈父心腸,私下相處也比對太子更親近,皇帝一面疑心燕王求娶甦家小姐的目的,一面又有些猶豫,四兒好不容易看上了一個女子,恐怕錯過這個,又要當好多年鰥夫了。
    “先坐,”皇帝看他站得艱難,先心軟了幾分。
    “謝父皇,”燕王規規矩矩在椅子上坐下了,整個人都驟然一輕。然後就注意到皇帝放在桌上的書是一本《水經注》,他忽然想起來夢中的一件大事。
    對于究竟要不要給燕王賜婚,皇帝本來還有幾分猶豫,看見燕王因為賜坐而舒展的眉頭,又心疼兒子起來,嘆道︰“你若真中意那姑娘,也不是不能娶。”
    听到這話,燕王暫時放下別的想法,自覺正襟危坐听皇帝的後續。
    “你成親後,即刻就藩去吧。”皇帝金口玉律,“無詔不得入京。”
    之前令燕王就藩的旨意還有些松動,許多投機之人就看中了燕王拿到手里的軍權從而依附過去。這次皇帝說出無詔不得入京的話,卻是徹徹底底斷絕了燕王競爭皇位的可能性了。再回京城,那就只有新皇登基的時候了。
    “臣領旨,”燕王跪了下來,用的是君臣之禮。父皇待他從來都是好的,只是有的東西,卻從不肯給他。燕王心情復雜,夢中他就是不忍讓父皇和母妃為難,一心當個賢王,結果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皇帝擺擺手讓他出去了。若他足夠狠心,就不該讓燕王就藩掌權,圈在京城讓他當個閑王才是平穩之道,但他心知肚明皇後和太子容不下燕王,為了保住心愛的兒子,皇帝寧願承擔江山不穩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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