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馬車被塞得滿當當,三人跟在大白身邊,並沒有坐在馬車上,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里去。路過大宅子時,發現李二柱的後代竟然沒有走,宅子里鬧哄哄的,豎起耳朵仔細听了會,原來是整整十二輛馬車,燒了個干淨,馬兒全都跑了。
    他們就是想走,也沒法走!什麼都沒有了,一朝算計,結果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也是還存有奢望,畢竟宅子敞亮氣派,地基比較高,還有小閣樓,就算河水淹過來,也能往閣樓躲。如果去山里,沒有馬車,光靠一雙手,什麼都帶不進山,連口熱的都吃不上,更別提睡覺。
    想想,還是呆在宅子里好,總不會淹到閣樓上去。
    木老漢他們听了會宅子里的熱鬧,就沒了興致,繼續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里去。
    到山洞時,天色徹底的暗透,視線里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只有嘩嘩作響的雨聲,隱約還有點水流聲,听在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婦人們手腳麻利的張羅著鋪蓋,門板下面放了兩條凳子,矮矮的床便搭成了,接著鋪整理被褥。山洞里面並排豎著弄了兩個床山洞橫著又放了張,外面的棚子也搭了兩個床。
    有了足夠的柴,火堆燒得更旺盛,外頭雷鳴暴雨,風里夾著寒涼,棚子里山洞里倒也熱乎。睡覺的地方張羅出來後,守夜的二隊趕緊躺床上抓緊時間睡覺補充精力,老人和孩子也讓他們先去睡。
    熊地主柳叔暫時不睡,帳篷里還有個馬車空出來,就讓木大娘帶著根大娘和家里的倆個小娃兒過來睡,施小小沈松泉他們帶著福寶小六六睡小白馬車上。之前搬到小白馬車上的物什,自然也搬回了大白馬車上。
    山林里很安靜,只有陣陣雨聲不絕于耳,仿佛不知疲憊,聲音響亮刺耳,時不時的夾雜點雷鳴閃電,膽大的漢子在這樣的雨夜里,也有些控制不住心驚肉跳。
    人多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心里要踏實些。
    根老漢沒睡,睡不著,見木老漢在吧嗒吧嗒的抽旱煙,就更睡不著了,換了大孫子去睡,他來守會兒,順便借了木老漢的旱煙,吧嗒吧嗒抽兩口。
    “這樣的雨下足一夜,明天整個村子都得淹。”根老漢悶聲說著。“村里還有好幾戶沒有躲山里,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這雨太大了。”木老漢拿回旱煙吧嗒抽著,眼楮眯成了條縫,跳躍的火苗映出層層疊疊的心事,仿佛千斤重石壓在心頭。“明天更難挨。”
    根老漢沉默著沒有接話,垂眼盯著火堆。他的大兒子,突然問道。“咱周邊山里有多少躲雨的地方?”
    “聰明點的,就知道幾家合伙,沒山洞也找個地勢高的地方,搭出遮雨的棚子來。”熊地主干巴巴地嘀咕了句,他有點煩,想著如果他們沒來村子里,直接到了縣城……
    這話題太沉重,久久沒人言語。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柴木燒透火勢一點點變弱,有點兒冷了,又往里添了兩根柴。雖帶了不少干柴過來,也得省著點用,誰知道這雨會下多少天。
    熊地主覺得有點困,他開始打哈欠。
    木老漢翁聲道。“把他們喊醒,咱們睡覺去。”
    四五月的天氣,因著下雨,又是在山里,便是生了旺盛的火堆,身上都披了件厚襖子。冷啊!
    幸好被褥也是厚實的,那會兒下山搬物什,是個明智的決定。
    好像才剛剛睡下,睡夢中,隱約听見哭泣聲,還有誰在說話,充滿著絕望。
    熊地主揉著眼楮睜開眼,昨兒累得夠嗆,他身板兒胖又不怎麼干活,真有些受不住。“怎麼了?”
    “外頭跪著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不知道是從村里過來的,還是在山里淋了整宿雨。”柳叔頓了頓又說。“要出事啊,都不怎麼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挺住。”
    這會兒,天蒙蒙亮,雨勢小了很多,細細密密,像極了春雨。
    第176章
    跪在木繃外的一家子,是鄰村三姓屯朱姓人家。
    仁大娘的丈夫叫朱仁富, 在外頭做點小生意, 頭腦在村里是少見的靈活。可惜, 命不太好, 死的早,至于怎麼死的,沒人知道具體情況, 他的尸體是被縣城的官差送回來的, 倘若不是如此, 都沒人知道他死了快兩天。
    朱仁富死的時候,第二個兒子才幾個月大,大兒子也才兩歲多。當時家境還行, 手里也攢了些錢財, 雖沒了丈夫, 省著錢日子倒也過得下去,仁大娘便沒有改嫁,獨自把倆兒子拉扯長大, 前後成親了媳婦。
    朱仁富的大兒子像極了父親,也是個腦子靈活, 仿佛天生會做生意般, 十五六歲的少年郎, 就已經能單槍匹馬的往縣城掙錢,也就是靠著大兒子,仁大娘才能給兩個孩子娶上媳婦。
    好景不長, 大兒子十八歲的時候,也死在了縣城里,依舊是被縣城的官差送回來的。大兒媳沒仁大娘當初的勇氣,扔下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兩個孩子回了娘家,沒多久改嫁遠方。
    二兒子成了家里的頂梁柱,他只會種田,伺候莊稼是把好手,也幸好他會伺候莊稼,家里還有近十畝良田,老老少少的靠著這點良田,倒也吃穿不愁,在村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老天似乎和朱家開玩笑,二兒子沒事,可二兒媳卻出了事,生孩子時難產,母子倆好不容易險險的撿回條命,但身體都不怎麼好,日常還得仁大娘伺候著,同時家里還有三個孩子,老大家最大的才五歲,剩下的一個三歲,一個兩歲半,都是需要人照看的年紀。
    沒辦法,咬咬牙賣掉了兩畝良田,往縣城買了個小姑娘回來,小姑娘是個啞巴,很黑,瘦瘦小小的個頭,干活卻很利索。
    日子也就勉勉強強的湊和著過了。
    好不容易松口氣,又踫上了罕見的暴雨,村里是不能呆了,必須得往山里去。盡管出村出的早,可架不住他們一大家子老的老少的少,還有二媳婦母子倆,一個得背著一個得抱著,哪里走得動!
    進了山,依著記憶找山洞,挨個找過去,都是有人的。
    木棚里,這會是清晨,時辰還早的很,天蒙蒙亮,視線都有點模糊。外頭跪著一家子,又是哭又是求,動靜不算小,睡覺的犯困的頓時都變得無比清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不知道要怎麼辦。
    不是心善不心善的問題,仁大娘一家子,頂用的只有兩個,她家的二兒子和買來的小丫頭,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這都不算問題,最重要的是,他們在外頭淋了雨,也就是說,便是有干糧也是沒法填飽肚子,更不用說,幾個孩子和她家二兒媳看著情況不太好。
    也就是說,如果讓他們進了棚子,就必須得騰出手來照顧他們,一個兩個還不行,八成得四五個一起照顧著。一個沒搞好,沒挨住,就這麼去了,怎麼辦?
    這事兒棘手啊!
    根老漢和木老漢兩家人沉默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不知道說什麼好。人已經到了跟前,又跪在了外面,眼睜睜的看著也良心難安,讓他們進來,可這攤子委實太大了,難撐啊!
    誰知道這雨會下多久?村里已經成了片汪洋,就算今天停雨,一時半會的也沒法回村,也得等水退,退水後家里吃的用的穿的都要重新張羅,一樁柱一件件,不得不考慮啊。
    還有個原因,如果是村里的鄉親,知根知底兒的,處境再怎麼困難,根老漢和木老漢兩家也是願意搭把手。偏偏這是鄰村,三姓屯,兩村挨得近,要說情分真不怎麼深,為什麼,因為三姓屯風氣不太好,尤其是姓劉的那一茬,沒個好東西。
    仁大娘一家子嘛,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命苦。這一家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過得甚是磨難。
    “先讓他們進來吧,這雨越下越大了。”最終,根大娘沒忍住,嘆著氣說了句。“再跪下去,非得鬧了人命來不可。”
    有人說話了,沉默的人齊齊松了口氣。
    就把人先帶進來吧。
    熊地主和柳叔偷偷摸摸的在馬車里听著動靜,見跪在木繃外的人被扶進了木繃里,沒多少意外,這結果算是情理之中了。
    “咱們馬車上的物什絕對要藏嚴實點,這雨還不知道下多久,現在又多了好幾張嘴,還病的病弱的弱,我不管,咱們家的人不能委屈自己。”熊地主先把話說在前頭。“老柳你得繃住了,別心軟別露餡,想想小六六福寶才多大,想想你家少爺。”說著,又嘀咕了句。“早知道,咱們就不該回來。”
    柳叔沒來的及說話,施小小撩起車窗車簾。“老汪柳叔你倆過來。”聲音小小地,刻意壓低,就像熊地主剛剛和柳叔說話似的。
    熊地主和柳叔飛快的下了馬車,進了小白的馬車里。
    馬車在帳篷內,外面雨得的大也沒關系,里頭根本不用擔心,施小小這回沒擺陣,人多眼雜不方便,她直接貼了道符,別沒的用就像防護罩,護住帳篷,帳篷沒事里面的馬車自然沒事。
    “小心剛剛進木棚子里的一家人,大的小的都別掉以輕心。”施小小眉眼嚴肅,很是認真。
    熊地主很少見她這模樣,有點兒緊張。“這家人有問題?”
    “孽障纏身。”
    福寶接了句。“他們並不可憐,一點都不可憐。”
    “行。那我們下去盯著點。”柳叔點點頭,又問。“還需要注意什麼?”
    “不用刻意盯著,容易打草驚蛇。”頓了頓,施小小又添了句。“發現不對勁,裝傻充愣搞破壞,順便不著痕跡的引起根老漢木老漢兩家的注意力,這些人吶,都太單純了,不知道人心險惡。”
    熊地主大約明白了,扯著嘴角冷笑。“是狼還是小白兔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
    熊地主和柳叔下了馬車,撐著油紙傘從進了木繃里,就這麼會功夫,雨勢又大了起來,跟昨天沒什麼兩樣。被迎進木棚里的仁大娘一家子,麻溜兒的換好了干淨厚實的衣裳,每人手里捧著碗濃濃的姜湯,連跟前的火堆都加大了火勢。
    外頭都有點兒凍的慌,棚子里卻熱乎的緊。
    熊地主樂呵呵的和木棚里的人打了圈招呼,姿態熟稔的很,見著仁大娘一家子,挺意外的。“昨兒不是說好,咱們這邊不進人了嗎?地兒就這麼點大,吃的也就那麼大,這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還不知道在山里呆多久呢。”他說的很是苦惱憂愁。
    “沒辦法,他們淋了整宿雨,有兩個已經燒糊涂了,就在跟前,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根大娘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還有兩個生了病?那可咋辦!咱們這里要什麼沒什麼。”熊地主很是著急。“木大娘村里有什麼大夫?有的話,就趕緊滿山找找,踫著人就問,先把大夫找到,看看有什麼法子退燒。”
    “對啊,可以把馬老漢找過來。”木大娘一拍腦袋。
    “還是熊兄弟想得周全,我都沒想到這岔事。”
    “大河啊,你說你們在山里轉了圈,知道馬老漢在哪嗎?”
    “不知道也得知道,趕緊去問問,得快點把人找過來,你媳婦和閨女燒得不輕呢,多耽擱會就多會危險。”
    “你們就應該直接往馬老漢在的地方去,馬老漢別的不說,再怎麼困難,你媳婦和閨女他肯定會出手救,他啊,別的事情上心腸硬,唯獨對待病人,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木棚子里坐著一圈人,七嘴八舌的說起話來。
    本來對仁大娘他們很是憐憫同情,這會兒,卻是多多少少有點兒情緒,也不是說不高興什麼的,並非沖著仁大娘去,就是挺不爽,有點兒像生自個悶氣,覺得運氣不太好的那種心情。就是覺得,這人腦子咋這麼不靈光,媳婦閨女生了病,不知道往找大夫。
    偏偏到了他們跟前,不救吧,良心難安,救吧,又棘手的很。
    一直沒有說話的仁大娘淚眼汪汪的抬起頭。“這位大兄弟說的對,是要去找馬老漢。”說著,沖著二兒子道。“你喝了手里的姜湯,就換下剛剛的濕衣裳,不能沾濕了剛剛換上的暖和衣裳,都是匆匆忙忙往山里逃的,也沒帶多少衣物,反正你年輕火力旺盛,不要怕著寒,去山里找找,逢人就問問,趕緊把馬老漢找著,你媳婦和閨女是死是活就落在你身上了。”
    “老哥老姐你們是我朱家的恩人呢!幸好遇見的是你們,否則,我們這一家子,說不定就挨不過今天了。”仁大娘邊說邊擦著眼淚。“孩子們,趕緊給恩人們磕個頭,誰也不容易,得記著這個恩情,要當牛做馬的報答他們知不知道!”
    仁大娘的話,讓根老漢木老漢兩家臉皮子有點發燙,那點子郁悶和不爽瞬間消失了個干淨,七嘴八舌的說起安慰話來。
    朱大哥喝完手里的姜湯,戴了斗笠穿了簑衣去外面找馬老漢,衣裳沒讓他換,有火堆,濕的衣裳烤會兒就干了,一道的還有根老漢的大兒子大孫子。
    熊地主後面沒有再說什麼,得注意火候。同時暗自心驚,這仁大娘不簡單吶,還有她那沉默寡言的二兒子,看著挺老實,商人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也不簡單,那啞巴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麼,總有點奇怪。如果小丫頭沒有提前提醒,他會覺得是錯覺,現在嘛,可就值得好好琢磨琢磨。
    至于剩下的幾個孩子,還沒看出什麼來。
    第177章
    根大娘和木大娘著手張羅早飯,本來鍋灶設在山洞, 窄小的山洞里放了三張床擠得滿當當, 鍋灶就挪到了遮雨棚里。
    雨沒日沒夜的下著, 雨勢頗大, 便是地勢高處,地面也是濕噠噠的。好在山里石頭多,一通尋摸, 搬了不少大小合適的石頭回棚里, 鋪墊鋪墊倒也能湊和著用。
    她倆張羅早飯時, 根老漢家的兒媳們也沒閑著,收拾起山洞和木棚,濕衣裳多, 昨天烤干了些, 還有不少, 圍坐在火堆旁一點點細致的烤著,除此還有濕透的鞋子等。
    身體強壯些的,男也好女也罷, 都沒閑著,穿簑衣戴斗笠或是撐油紙傘, 往外尋柴木尋能吃的野菜香蘑等, 現在人太多, 不能坐山吃山空。
    忙忙碌碌就沒幾個閑的,都有活干,除了仁大娘一家子, 老少幾個佔了兩張床,床上被褥暖和厚實,喝完姜湯孩子們沒撐住睡著了。啞巴小姑娘照料著燒糊涂的大河媳婦娘倆,仁大娘歪歪斜斜的靠著,蒼老的臉上很見疲憊憔悴,眼瞅著整個人都有點恍惚,像是隨時要倒下。
    她這樣,也不是沒人看在眼里,卻裝著沒發現似的,低頭忙著手邊的活。主要還是心里不得勁,
    讓這一家子住進了遮雨棚里,又是吃又是喝又是穿,回頭還得抽人手去照顧,再怎麼有善心,也善不到這份上來。
    熊地主一直不著痕跡的盯著仁大娘,就看她要搞什麼ど蛾子。
    等啊等,等啊等,將將早飯張羅出鍋時,虛虛窩靠著棚牆的仁大娘,似是撐不住了般,身體一點點的往床的方向傾倒著,忙前忙後照料大河媳婦娘倆的啞巴小姑娘,回頭發現了,頓時張大的嘴巴……
    “小姑娘小姑娘趕緊扶住你家大娘,要睡就直接躺床上前,她大把年紀,又淋了雨,身子熬不住,大伙兒都是理解的,用不著這麼硬撐著,再說,她硬撐著不睡覺,也不能幫著干活啊,還不如舒舒服服的睡陣兒,睡足了人也會精神些。”熊地主一團和氣的說著。
    小姑娘到了嘴邊的嗚嗚啊啊,被噎在了喉嚨口,仿佛卡了個魚刺。
    熊地主還在說,很是替仁大娘著想。“早飯張羅好了,我看呢,不如喊醒你家大娘,讓她再吃口飯,填飽肚子再睡,會睡得更舒服。”
    話里滿滿的全是情真意切的關心。
    棚子里的其余人听著,臉色有點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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