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邢太尉只管冷笑,心里明白,看來這事容定濯是真與皇帝站在一邊,事先通過氣,但是他也清楚,只要他的兩個兒子手里還握著兵權,他就輕易死不了。
    他便道︰“陛下,老臣懇請陛下不要听信趙浙一面之詞,老臣根本不知趙浙妻兒在何處!為何長真營的人算給邢家,這勇毅衛的人還是算給邢家?老臣為大允征戰數十載,如今年邁體弱,只想看著兒孫繞膝,安養天年,別無他念。今天卻是被人誣陷,要受這等欺辱麼?邢家一門忠烈,絕無異心,若是陛下不信,老臣願當場觸死,以死明志!”
    兵部侍郎佟孟光趕緊站出來,道︰“陛下,臣等也不信太尉有逆反之心,還望陛下詳察,以免叫忠良飲恨!”
    佟孟光說完,紛紛有人為邢太尉求情。
    隋祉玉原本也沒想當場定下邢太尉的罪。
    邢家情況特殊,邢太尉還有兩個兒子在外掌兵,只有留著邢太尉和邢家人的性命,才好與邢遠敬兩兄弟談條件。
    他今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邢太尉的命不急于今日取。
    隋祉玉的指腹慢慢摩了摩手中馬韁,似乎是被邢太尉一片赤誠的表白打動了幾分,道︰“太尉說的不無道理。沒有查實之前,誰的話都是一面之詞。不過,長真營與勇毅衛究竟受何人密令才會來此?加之先前朕的確遇到刺客,此事必須徹查。此案就由大理寺林子馴負責調查,調查期間,任何人都得拘著,不得特殊。”
    這意思就是,邢家在接受調查期間,邢太尉等人得被軟禁起來,暫時失去自由。
    邢太尉哪里肯,但他看一眼皇帝,知道此時想殺出一條血路幾乎不可能,反而失掉遮羞布,還可能觸怒皇帝,被皇帝派人當場擊斃。倒不如暫時屈身下來,爭取時間,利用兩個在邊關的兒子再做打算。
    邢太尉索性道︰“老臣連死都不怕,自是敢讓陛下調查!”
    隋祉玉笑得毫無溫度,道︰“好。”
    他又道︰“不過……從今日這事,朕倒是發現,如今的兵制存在極大的問題。”
    孟宏簡適時接話道︰“陛下的意思是……?”
    容定濯微微一怔,已看明白了,皇帝是要借此機會,趁機改革兵制。
    連他之前也沒有想到,皇帝此次所圖目的在此,他之前倒是小瞧了皇帝,以為他是將計就計,針對的是邢家。原來是借著邢家這事,終于開始動兵制了。
    皇帝倒是挑了個好時機。表面看起來,皇帝的性命的確受到了威脅,正在怒火上頭。若是此刻有人反對,恐怕將有行刺皇帝,火燒御舟,調兵逼宮這一連串罪名落到頭上,可是誰也消受不起。
    果然,隋祉玉就似思索道︰“依朕看,這領兵與調兵之權得分開才是。”他的聲音驀地變沉,道︰“若非有人提前向朕告密,那豈不是區區一個趙浙,就可以威脅到朕之安危?”
    皇帝是早就想動兵制,一直在等合適的契機。如今皇城戍防軍雖然有一半在皇帝手中,可東西京畿大營的兵力猶如猛虎在側,叫他不得不防。
    趙浙渾身一抖,自是不敢說話。群臣感覺到皇帝身上的壓迫之意,也無人敢做聲。
    只有孟宏簡早知皇帝之意,應和道︰“陛下所言極是。領兵與調兵之權的確該分開,尤其在京畿重地,諸多駐軍距禁中如今之近,更要提防有將領包藏禍心,所圖不軌!”
    孟宏簡的話一出,大家都明白了。皇帝就是要削弱武將對軍隊的控制,尤其是京畿武將對軍隊的掌控,一個武將能輕易調動指揮麾下軍隊,在皇帝看來,這隱患太大,毫無制約,就要將帶兵和發兵的權力分開來。說到底,是要加強中央對兵權的掌控。
    皇帝對兵制的想法可遠不止調兵、領兵的兩權要分離,他還希望軍中實行輪流戍守的制度,當然,得一步步來,急不得。當前最重要的是,還是先對駐扎京畿大營的軍隊改革。
    立即就有官員出來贊同皇帝的話,而且數量還不少。
    邢太尉想說什麼,終究是礙于形勢,沒有出言反對。
    隋祉玉已向容定濯道︰“此事交由容相來辦。請容相盡快與兵部商議,拿出具體章程,務必將調兵與領兵權分開。”
    容定濯目光不明,皇帝這只狐狸,這種擋刀子的事,倒是不拉孟宏簡來辦,而是交給他了。畢竟這項兵制改制必然會引起眾多武將不滿,到底不滿到何等程度,會不會做出過激之事,還未曾可知。這是保護著孟宏簡,叫這矛盾都沖著他來?
    不過,容定濯想了想,冷笑片刻,還是道︰“臣領旨。”
    ——
    邢太尉與邢燕奪都被帶去了大理寺。
    邢燕承下落不明。
    邢覓楹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是邢覓甄趕來邢覓楹的帳中告訴了她。
    邢覓楹乍聞之下,簡直不敢相信。邢家發生這樣的大事,可她的腳卻受傷了,連走路都不得,便趕緊叫人去找沈囂。
    沈囂听說邢覓甄去找過邢覓楹,正好趕回來,就見邢覓楹蜷著那只傷腳,從床上爬起來,看樣子是打算要出營帳。他上前輕斥道︰“你在做什麼?腳不想好了?”
    邢覓楹正是想去找沈囂,見他自己回來,就去拉著他的衣袖,道︰“沈囂,你幫幫我,你去求求皇上好不好?你在皇上面前能說上話,你去求求皇上,放了我哥哥他們。我哥一定是被冤枉的,是別人想要害他。”
    沈囂扶著邢覓楹重新坐下,伸出手輕撫了撫她單薄的背,算是安慰她激烈的情緒,這才慢慢說︰“陛下自會讓人查清楚,我說的話也沒有用。”
    邢覓楹一直都知道沈囂冷酷,也知道他其實並不想娶她,但听他這樣輕飄飄的回答,難免還是有些意難平,道︰
    “你這樣說,其實就是不相信我大哥,是不是?說到底,我大哥和二哥留在京里,不就是作為質子,用來牽制我爹和大伯麼?我大哥要是有那個心,當初在白雲關打了勝仗就不會再回京!”
    邢覓楹心急,說話不好听,沈囂倒也不計較,任她宣泄,只道︰“邢家冤不冤枉,不是我說了算。按理說,這樣的事,陛下以往是叫勾沉司查辦,今次特地指了大理寺林子馴主辦,就是為了讓我避嫌。”
    邢覓楹好笑道︰“你跟皇上是什麼關系,別人不清楚,我卻是知道的。皇上說是指了其他人主辦,可他最信任的人不還是你?表面讓你避嫌,實際上呢,我不信皇上會不讓勾沉司介入。”
    勾沉司的辦案高手是最多,手段也是最多,皇帝怎麼可能真的撇開勾沉司。
    沈囂看邢覓楹每天都笑嘻嘻的,只知道好吃好玩,似乎是邢家有意讓她過得簡單些,並不讓她接觸政事,原來她也不是什麼都不懂。
    見她都說到這份上,沈囂還是一直不說話,邢覓楹心里堵得厲害,索性不再跟他說話,也不再看他,甚至不準他的手再放到她背上。自己轉過身去。
    夫妻倆之間的氛圍一時有些僵滯。
    ——
    皇帝沒有繼續秋獵的意思,因昨天他打獵回去,顧磐磐嘴上不說,其實是覺得他身上血腥味重。
    此次秋獵已辦成事,也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
    隋祉玉決定先在自己賬里沐浴,換了干淨衣裳,再去找顧磐磐。
    顧磐磐倒是自己過來找皇帝了。她剛見過容定濯,就想來看看皇帝。要見到這兩個人都好好的,她才能放下心。
    顧磐磐到了皇帝這邊,隋祉玉剛好沐身出來,她目光就往他身上掃︰“陛下沒有傷著哪里吧?”
    “沒有,磐磐放心。”隋祉玉隨意披著件雪白的絲綾中袍,發梢氤氳著濕潤水氣,穿這樣少,這個天似乎也不見他冷。
    顧磐磐便上前,主動取過宮人手里的棉帕,自己幫他擦拭長發,問︰“陛下不冷麼?”
    她都覺得有些冷了,開始穿薄薄的小襖,不再是夏天的絲裙紗裙。
    隋祉玉享受著顧磐磐的照顧,回答她︰“不冷。”
    顧磐磐將隋祉玉的發尾用棉帕包裹起來,慢慢攢干,又忍不住問︰“陛下,邢家這件事,會牽連到阿楹麼?”女眷們都知道了這件事。
    “不會。”隋祉玉就知道她會問這個。
    “那就好。”顧磐磐說完,欲言又止。
    隋祉玉打量她的神色,過一會兒,道︰“你是想問邢燕承?”
    他太了解顧磐磐。她當初能救一個素不相識的隋恆,能撿回一個黃疸嬰兒,听說邢燕承失蹤,又怎麼可能無動于衷。
    第117章
    顧磐磐也看著隋祉玉,見他面色好似沒有什麼異樣,才輕輕頷首。
    然而她剛點頭,耳珠就吃痛了一下。顧磐磐一怔,沒想到陛下會咬她。可咬了一下之後,他又含著那小小的白嫩輕吻逗弄,原本放在她腰間的手也開始不閑著。
    隋祉玉從理智上知道,顧磐磐若是對邢燕承的失蹤毫不在意,那才是冷血。但從私心上,他又不喜歡看到她關心其他男人,哪怕只是視為友人。
    顧磐磐這下哪里還能不知他生氣。她知道皇帝平時雖沉穩,但有時也像隋恆一樣的幼稚,脾氣更是不小。忙穩住被他挑動的心神,道︰“臣妾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想要對陛下的決定妄加干涉,就是隨口一問。”
    這話怎麼听都不是隨口一問,隋祉玉也沒再追究,只評價道︰“磐磐,邢家欺上瞞下,做了不少侵害民利,不忠不義之事。”
    顧磐磐一听這話便明白了,邢燕承不會像邢覓楹那般容易脫身。邢覓楹是女子,出嫁以後可以算作沈家的人。邢燕承雖說已做了太醫,但還是在邢家的權力核心。雖然遺憾擔心,但顧磐磐也清楚,若是邢燕承的事涉及前朝,那就不是她可以說上話的。
    更何況,她也害怕,若是邢太尉真的起事成功,皇帝要怎麼辦?先不考慮她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她是全然無法接受皇帝受到任何的傷害和折辱。
    或許是因顧磐磐第一次在公主府看到皇帝,那道身影就如天上月,遠峰雪,在她心里,他只能活得那樣尊崇高貴,若是跌到泥淖里遭人踐踏,哪怕只是假想那畫面,她都覺得無法忍受。
    隋祉玉又道︰“不過,邢燕承從離家做太醫那天起,已有離心之意。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顧磐磐聞言,詫異看向皇帝。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隋祉玉只道︰“以後磐磐會知道朕的意思。”
    他不想再跟她說邢燕承。又低頭覆住顧磐磐微張的雙唇,親了許久,見她被他親得軟成一灘春水,衣衫也被他弄亂,香肩雪峰皆被他吮出桃花般的印記,才放開她。
    顧磐磐以為隋祉玉會繼續下去,誰知他並沒有更進一步,而是幫她整理好衣裳,道︰“淑妃快到了,朕得見一見她。磐磐是先去你那邊,還是留在這里等著朕。”
    顧磐磐微微一愣,問︰“是因為邢家的事?”
    隋祉玉嗯了一聲。邢家的事發生以後,他還沒有見過邢覓甄,邢覓甄到處找他,不見到他是不會罷休。
    沒一會兒,果然有內侍在外稟道︰“陛下,淑妃娘娘又過來了。娘娘說,不見到陛下她就一直跪在外面不走。”
    顧磐磐想了想,道︰“臣妾還是先回去吧。”免得听到什麼不該听的。
    隋祉玉也就沒有留顧磐磐,放開她的手。
    邢覓甄見顧磐磐從皇帝的營帳里走出,愣一愣,隨即冷冷一笑,很快與顧磐磐擦肩而過,進到帳里。
    邢覓甄覺得隋祉玉的氣質是越來越冷峻,但他今日剛沐浴過,穿的是雪白中袍,墨發未束在冠里,只是攏在身後,看起來比平時柔和得多,讓邢覓甄心神晃了晃。
    可她想起剛剛走出去的顧磐磐,一下就聯想到隋祉玉才幸過顧磐磐,這個認知讓邢覓甄頓覺心如刀絞。邢家岌岌可危,她愛的這個男人卻是興致不減在弄女人,她看向隋祉玉時,眼中不免又多了幾分幽怨。但她還是跪了下來,紅著眼眶一番陳情。
    隋祉玉並沒有打斷邢覓甄,讓她說。
    邢覓甄力證邢家不可能謀逆之後,又道︰“陛下還記得麼,您年少的時候,我大哥總是去玄陽苑找您,你們經常來往,還一起出去游獵,連我那時也能沾著大哥的光,跟陛下說說話。”
    邢覓甄說的是隋祉玉和邢燕奪少年時曾交好的事。
    那時,邢燕奪不知隋祉玉已在跟著僧人雲摩學武藝,以為隋祉玉總是被先帝的嫡子隋恩欺負,還悄悄教隋祉玉練武藝,想讓他多些自保能力,不要受制于人。
    後來,隋恩死了,邢太尉怕邢家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不準邢燕奪再跟隋祉玉來往。
    邢覓甄又道︰“當初魏王失蹤的時候,容相在陛下與恆王之間搖擺,臣妾的祖父卻是一心支持陛下,如此忠心,怎可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臣妾懇求陛下不要听信奸佞之言,還邢家一個清白。”
    邢覓甄說的有些是事實。只是她忘記最關鍵的一點,邢家當初選擇隋祉玉,也是為著私心,認為一個少年比恆王好掌控。可現在邢太尉是實實在在想要篡權。
    隋祉玉目色難辨,從頭到尾沒有反駁,等她說完了,才道︰“淑妃所言,朕會酌情考慮,退下吧。”
    邢覓甄見皇帝這樣就答應了她,猶自不敢相信,出皇帝營帳時,仍是有些恍惚。
    ——
    隋祉玉去顧磐磐那邊坐一陣,夜深才回到自己帳中,道︰“帶邢燕承過來。”
    夜色里,果然有一道身影戴著面具,被人押送著來到隋祉玉的帳中。
    被眾人遍尋不著的邢燕承,是自己回來求見皇帝。
    隋祉玉看到邢燕承時,並不算意外。不止邢太尉和邢燕奪被軟禁,邢家大宅也被監視掌控,尤其是將重要女眷,比如邢燕承與邢燕奪的母親控制起來。
    邢燕承暗中打探到皇帝沒有第一時間擊殺邢太尉和邢燕奪,立即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隋祉玉看著手縛枷鎖,站得筆直的邢燕承。邢燕承下頜有一處擦傷,俊秀的面容沒有平時的溫潤,而是一種赴死般的決絕與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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