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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胡漢之爭 8

    第五場比試軟劍,忠恕首先站了出來,見依然是他下場,不少突厥人就喝起倒彩。出場的胡人面龐蒼白,留著黑色的圈胡,三十來歲,身材精瘦,看體型就知道非常敏捷。忠恕抽出軟劍,那胡人執劍向忠恕行舉劍禮,忠恕學著他的樣子還禮。突厥人不用近身擊刺的兵刃,對這種軟綿綿的兵器更是瞧之不起,認為那不過是無聊之人的玩耍之物。實則能使軟劍的都不是庸手,軟劍劍身柔軟似帶,難以把握準頭,非內力充沛之人不敢輕易在格斗中使用。忠恕雖然有把握最後取勝,但也不敢輕視來人,提醒自己萬分小心,這一場務必不能失手。
    那胡人抬手一劍刺向忠恕的面龐,忠恕有意試他內力,摔劍格擋,兩劍相交,就像兩條蛇一樣纏在一起,那胡人的手臂仿佛中電一樣麻到肘部。忠恕手一抖,兩劍分開,他測出胡人內力,有意藏拙引他進攻,那胡人見忠恕並不乘機攻上,以為他只是內力強些,經驗與技法不過爾爾,信心大增,欲搶得先機,于是狂風暴雨般攻了起來,忠恕步步後退,繞著場子轉圈,那胡人盡得先機,攻得酣暢淋灕,身法好看至極,突厥人見忠恕一味後退,紛紛給他喝倒彩。商隊這邊陳修首先沉不住氣了,不住抹臉上的汗,來蠻臉色也很難看,安伯笑著安慰他們︰“大勇贏定了,只是不想贏得太利索。”陳修對安伯的話將信將疑。
    等他們繞著場子轉到第五圈,胡人內力稍減,出劍已經不似剛才那般凶猛,忠恕故意大口喘氣,腳步也有點雜亂,胡商那邊不斷呼叫,讓場中胡人加把勁,把忠恕結果了。那胡人奮全身之力,使出連環三招,想把忠恕斃于劍下,忠恕這次不退反進,不待他三招使完,已疾沖一步搶到他的懷里,劍尖上挑抵住他的下巴,胡人的右手則搭在忠恕的左肩上,軟劍擊了個空。忠恕用劍指住胡人,慢慢退後,那胡人長嘆一聲,把軟劍丟到地上,回到自己的隊中,旁觀突厥人無不為他扼腕嘆息,胡人一直佔盡上風,不知這漢人使了什麼奸計,竟然偷襲成功,漢人不敢堂堂正正地與人交鋒,就會使些小伎倆,實不配交手,加上突厥人少有使用軟劍的,也沒人下場挑戰,忠恕又順利贏了這一陣。
    五場比試,中原商隊輸一平一勝三,當然是贏了,按照慣例,這時律特勤就會宣布本年皮貨貿易權的歸屬。律特勤剛要勒馬走出來,就見頡利可汗的侍衛跑到他近前說了一聲什麼,律特勤下了馬,走到頡利的胡床前,頡利低聲說了幾句,律特勤走到場中直接宣布可汗回帳。頡利可汗把老可敦抱下胡床,攙扶著她走回大帳,不一會胡床全部空了,旁觀的突厥貴族也走了一大半,律特勤大聲宣布接受所思寧部與西伽特勤所部議事,之後自己也走進大帳,再也不見出來。
    宋念臣臉色沉重,眼里滿是緊張疑惑,安伯寬慰他道︰“別急,再等等。”宋念臣帶著大家不敢動,眼看著突厥兩部在場中大吵大鬧,也不知在爭些什麼,一直到天色黑透,場邊的突厥人走空了,連胡人商隊都離開了,也不見大可汗和律特勤出來,看來今天不會有結果了,宋念臣手一揮,帶著商隊回營。一路上誰也不敢說話,秦長儒等人在營地翹首盼望,見大家黑著臉回來,以為比輸了,也不敢問。
    宋念臣當先進了帳,安伯叫忠恕、來蠻、陳修、達士可和虞大宏一起進來,把安伽藍也叫了過來。宋念臣臉色陰沉,看看大家,道︰“事態不好,大可汗可能變卦了。”安伯笑了笑︰“事情有變是真的,我們贏了也是真的,突厥是個大國,做事不是我們盡能捉摸,我想大可汗不會自打嘴巴,也許明天就會有消息。大家回去不要與人議論,以免動搖軍心。”來蠻問︰“安伯,大可汗為什麼會這樣?嫌我們進貢少嗎?”安伯搖頭,達士可也問︰“這次我們贏得很利落啊,特別是大勇的兩場,一點爭議沒有,胡人也沒說什麼。”這時虞大宏說道︰“可能與那個胡人有關。”眾人不知他指的是哪個胡人,虞大宏道︰“就是坐在右首床上,留著山羊胡子的。我看到大勇比試結束時,他跑到大可汗面前說了些什麼,然後那侍衛就去叫律特勤了。”其他人當時都盯著場內,沒人關注頡利,安伽藍道︰“據說頡利大可汗最近特別寵信胡人,胡人相助胡人,說不定就是他們使絆。”安伯想了想,對宋念臣道︰“明天我們分頭行動,櫃頭帶人再去大帳等候,我、大宏和伽藍去走動走動,有什麼消息,相互告知一下。”宋念臣點點頭︰“比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散了吧。”
    忠恕回到帳中,其他人已經知道他今天連勝了兩場,都不住夸贊,熱鬧了好一會才沉寂下來。忠恕躺在地上,閉目回想著白天所看到的一切,突厥大可汗、老可敦、一眾王公貴族,那些旗幟、祆教胡人、胡商,還有那個薩滿教使者,把這些深深刻在腦子里。這一天,他最希望看到的兩個人一個也沒出現,心里不免有點失落,至于頡利可汗為什麼變卦,他無心細想,只想著未來幾天遇到寶珠和三伯應當如何解說。
    次日,宋念臣帶了來蠻等人去可汗的大帳,虞大宏和安伽藍分頭出去了,過了一會,安伯來到忠恕的氈帳,讓他隨同自己去走走。二人騎上馬,也向大帳所在的方向行去,忠恕見安伯今天特意修剪了胡子,扎了根瓖玉的腰帶,顯得很是精神,馬背上放置了一個小布袋子,不知他要去拜訪什麼人,也不知他為何要帶著自己。安伯和宋念臣心里像明鏡一樣,早知他絕不是一個系馬,雖然他昨天接連贏了兩場,為商隊立了功,但也得不到他們的信任,辦私密的事情不會帶著他。
    快到大帳的時候,安伯轉向北面,忠恕看到在東北方約十里之外,還有一處營地,營地規模不大,約有四五十頂氈帳,中央立一頂白色大帳,帳前樹著一桿綠色的旗幟,旗桿頂上掛著一只黑色狼頭。忠恕現在已經知道,除了突厥大可汗,只有分封的各部可汗與領兵的廂察才能立狼頭 ,其它部的吉利發、俟斤、達干,只能立狼頭旗。突厥的旗幟以白色為主,像這樣綠色的狼頭 很少見到。
    離營地還有一里多地,忠恕看到有兩隊騎兵在周圍巡邏,這些騎兵都穿著黑色衣甲,領頭的打著小黃旗,可能是附離中的黃甲兵,他們是大可汗最為信任的親衛,估計這里是大可汗的行營。這時一隊騎兵迎了上來,安伯早早跳下馬,忠恕也跟著跳了下來,那騎兵行到近前,安伯躬身行禮︰“南朝商隊領隊安萬鈞求見致單大人!還請通報!”領頭的騎兵喝問︰“何事見大人?”安伯道︰“致單大人去年要求商隊購買的物品已經帶到營地,特來給大人回命。”那騎兵揮手讓二人在原地等待,自己回營請示,不一會就轉了回來,讓安伯和忠恕交出兵刃跟著他們。忠恕覺得奇怪,昨天在大帳前,頡利大可汗與突厥一干重臣都在場,也沒見收繳兵刃,圍在頡利可汗身邊的人個個都掛著佩刀,情緒激動時甚至抽出刀來歡呼,這個致單大人不知何許人,要見他反而不能攜帶兵器。
    一進營地,忠恕就覺得此處與其它突厥大營有些不同,只見氈帳排列整齊,軍士衣甲齊整,沒一人像速闊他們那般嬉鬧。二人被領到一頂灰色大帳前,那騎兵也不通報,自己徑直離開了。安伯整理了衣領和帽子,從馬背取下布袋,推門進去。大帳里很空曠,普通突厥人家常備的地氈、飲具、食器、胡床等用具一樣也沒有,在正對著門的地方放置了一個中原樣式的桌案,左側擺了一個小火爐,桌案後坐著一個突厥老人,身側站著兩個挎刀的突厥武士。那老者身材瘦小,皮膚蠟黃,面上滿是皺紋,穿著一件舊皮袍,雙手籠在袖中,一雙細眼楮眯縫著。安伯放下布袋,上前一步,摘下帽子躬身行禮,那老人微微頜首,表示看到了,安伯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紙,雙手捧上前︰“致單大人吩咐的物品全部備齊,請過目。”那致單大人動也不動,輕聲道︰“不用看,我都記在心里,明天一早把東西送過來。”安伯見他不接,收回羊皮紙裝進自己的衣袋,又捧起那個布袋子,道︰“我們特意為特勤殿下采辦了一些小禮物,聊為表達恭敬的心意。”致單大人腦袋微微點了一下︰“放案上吧。”
    這人架子端得好大,收禮都不抬一下手。安伯把袋子放到案上,後退幾步,然後道︰“我們還專為特勤殿備下些微私人用品,為致單大人準備了暖身護眼的神藥,明天一並奉上。”這次致單大人頭也不點了,就像沒听見,安伯還想再說話,致單大人輕聲問道︰“還有事嗎?”這分明就是在下逐客令,安伯躬身道︰“不敢驚擾致單大人了。”說完後退著就要走,致單大人突然問道︰“你們在也律台營地過的冬天?”安伯停下身來,道︰“也律台俟斤盛情相邀,我們打擾了三個多月。”致單大人問︰“最近一個月吃的是馬肉吧?”安伯道︰“是的,多是馬肉,間雜著一些牛羊肉。冬天雪太大,谷內谷外,馬匹被凍死很多。”致單大人又問︰“也律台俟斤還穿著他那件黑狐皮氅?”安伯想了想,道︰“是的。”致單大人眼楮眯得更很了,半天不說話,安伯猶豫一下,道︰“大人如果沒有其它吩咐,我們告退了。”致單大人眼不睜,頭不抬,安伯轉身向忠恕使個眼色,二人悄悄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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