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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為田舍郎 第46節

    然而,也正因為升官太快,缺少必要的官場歷練,鮮于仲通終究少了許多官場經驗,骨子里其實還是頗有幾分文人的清高和天真。
    所以如今他以一種游戲的心態將自己代入顧青的角色里,卻怎麼也想不出如何處理眼前這樁麻煩,因此他也愈發好奇顧青接下來會怎麼做。
    顧青什麼都沒做。
    從青城縣回來後,顧青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每日在家研究菜譜,或者無所事事地在村里四處閑逛,偶爾一臉權威地指揮村民蓋房子,後來因為指揮不當嚴重干擾了工程進度後,被馮阿翁客客氣氣請走。
    鮮于仲通一直在默默觀察顧青,也派出一些隨從去青城縣打听關于被查封的瓷窯的新消息,甚至連蜀州城都派了人過去打探。
    這倒不是鮮于仲通閑得無聊,如今石橋村的這個瓷窯已不僅僅是顧青個人的,它的命運更直接關系到鮮于仲通的前程,鮮于仲通不得不用心對待。
    接連幾日,顧青仍無動靜,鮮于仲通終于坐不住了,他的時間其實很寶貴,最近全都浪費在顧青身上,偏偏顧青沒有任何動作,于是鮮于仲通有些不滿了,好好的少年郎,瓷窯被封了難道就不管了嗎?求求你拿點上進心出來行不行?
    這天下午,鮮于仲通終于忍不住主動找到了顧青。
    顧青和宋根生正蹲在村口的一棵大槐樹下,二人全神貫注地盯著地上,顧青神情凝重,手里還拿了把小鏟子,嘴里念念有詞,不知在嘀咕什麼。
    鮮于仲通一陣好奇,于是也跟著蹲了下來,定楮一看,頓時氣得差點趴在地上。
    這倆貨居然在觀察螞蟻搬家,到底有多閑啊!
    鮮于仲通深深覺得,顧青應該被冠以“鮮于”的姓,此刻的他就是一條徹頭徹尾的咸魚。
    “孺子不可教,爾等……”鮮于仲通氣得剛開口,卻被顧青噓了一聲打斷。
    “莫鬧,快進洞了,肅靜!”顧青嚴肅地道。
    鮮于仲通只好安靜下來,心頭憋著一股氣不知如何發泄。
    宋根生忍不住道︰“它們搬了那麼多食物進去,是要進獻給螞蟻王後嗎?”
    顧青心不在焉道︰“差不多的意思吧,工蟻第一供應螞蟻王後,因為它肩負繁衍族群的重任,其次才輪到它們自己……”
    宋根生恍然︰“跟大唐一樣,每年各地官府皆向長安朝賀,這些工蟻便是各地官員?”
    “孩子,你悟了。”
    鮮于仲通在旁邊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顧青盯著地面,忽然眼楮一亮,沉聲道︰“好了,工蟻都進洞了,快!”
    說完顧青舉起鏟子狠狠朝地上一插,使勁地往下摁,最後將鏟柄一壓,鏟起一大塊土,土里密密麻麻布滿了洞,驚慌失措的螞蟻們倉惶奔逃,顧青一鏟子下去,整個螞蟻窩被抄家滅族了。
    “看,這些洞有講究的,有的是工蟻的宿舍,有的是螞蟻們的育嬰室,還有食物儲藏室,王後的王宮等等,如此小的昆蟲,它們的世界里也有一套法定的規則,所以世間萬物皆避不過‘規矩’二字,無規矩不成方圓……”
    不管宋根生听不听得進去,顧青仍自顧給他灌輸毒雞湯。
    鮮于仲通重重哼了一聲,道︰“孺子不知奮發,不求上進,何其之庸也。”
    剛剛抄家滅族的顧青心情很不錯,挾大勝之余威朝鮮于仲通笑道︰“節帥也有心情看螞蟻搬家?”
    鮮于仲通不滿地道︰“什麼時候了,你居然如此有閑心,你的瓷窯不打算開了嗎?”
    顧青不解地道︰“節帥,我都不急,您急什麼?”
    鮮于仲通語滯,他急什麼?他急的事情不可告人啊。
    顧青盯著他的眼楮,沉默許久,忽然道︰“節帥,小子听說當今天子最寵愛的貴妃娘娘是蜀州人?”
    鮮于仲通悚然一驚︰“你怎知道?”
    顧青沒回答,笑道︰“若小子的瓷窯被定為貢瓷,貴妃娘娘會喜歡麼?畢竟是貴妃娘娘家鄉所產的瓷器呢。”
    鮮于仲通臉色變了,不自在地道︰“或許……會喜歡吧。”
    顧青又笑道︰“節帥若不棄,瓷窯被定為貢瓷的那一天,可否請節帥為瓷窯命名題字,並親自向長安上疏一封,這座瓷窯多虧了節帥的慧眼識金,才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發現了它,貴妃娘娘若喜歡,節帥功不可沒呢。”
    鮮于仲通第一次用平等的眼神看著顧青。
    這小子是個妖孽!
    三句話,把鮮于仲通所有的心思都說透了,還非常識相地送了一個大人情,而且這個人情也不白送,只要他上疏長安,從此鮮于仲通的利益與顧青的利益便算是捆綁在一起了,貢瓷所發揮出來的紐帶作用,被顧青運用得淋灕盡致。
    顧青作中秋詞,顧青做沙盤,顧青的燒瓷秘方,對鮮于仲通來說不過是一個聰明的農家小子干出來的事,欣賞歸欣賞,但僅止于欣賞,然而顧青剛剛的這幾句話,鮮于仲通對顧青便不僅僅是欣賞了,而是震驚。
    一個生長在偏遠山村的農家小子,哪里冒出來的這麼多本事,更嚇人的是,對人情世故那一套可謂嫻熟老練,像一個歷盡人生的老江湖。
    妖孽!妖孽!
    鮮于仲通震驚激蕩,抬手捋須掩飾自己的心情,努力保持平靜的語氣道︰“本官,老夫便應爾所請,允了。”
    顧青朝他行禮︰“多謝節帥。”
    “賢佷免禮。”鮮于仲通順勢換了稱呼,又道︰“賢佷以後莫再稱什麼‘節帥’,那是外人叫的,你我之間情分非常,當以伯佷相稱。”
    顧青非常識時務地再次行禮︰“愚佷拜見鮮于伯伯。”
    “哈哈,好,免禮,晚間你我可謀一醉。”
    “愚佷下廚做幾個好菜,為鮮于伯伯壽。”
    二人相視而笑,笑容里透出幾分塑料味。
    話不用說透,利益已成了彼此的共識,于是有些話不必再遮掩了。
    “賢佷,瓷窯被封一事,可需老夫出手?”
    顧青搖頭笑道︰“節帥安心等等,或許今日便有結果。”
    正說著,山道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被派出去的隨從飛快從山道那頭跑來,見到村口的鮮于仲通,隨從加快了腳步跑到他面前,先行了一禮,然後從懷里掏出一份蓋了大印的公文,恭敬地雙手遞給鮮于仲通。
    鮮于仲通接過一看,眼神一凝,接著再次震驚地望向顧青。
    “蜀州刺史裴迪,向節度使府呈報吏表,青城縣令黃文錦任內六年治理有方,治下安居樂業,農桑俱興,為萬民稱頌,日前有數百子民赴蜀州城,跪于刺史府前,稱頌黃文錦之官德,裴刺史親眼所見,如實向節度使府呈報……”
    鮮于仲通深吸了口氣,緩緩道︰“賢佷,這是你的手筆麼?如何做到的?”
    第八十五章 孤獨凡人
    扳倒黃文錦不可能,那麼,幫黃縣令造造聲勢,讓他升升官兒行不行呢?
    答案是,完全可以。
    一切都是順水推舟,黃文錦的官聲在蜀州刺史府向來不錯,蜀州刺史對黃文錦贊譽有加,連續兩年上表褒揚黃文錦,在青城縣任上已有六年,攢足了資歷,再加上郝東來和石大興的兩百名伙計扮成平民跪在刺史府前異口同聲為黃文錦歌功頌德……
    如今即將進入冬季,按大唐官制,每到歲末各地節度使府和州府主官要對各地官員進行吏治考評,蜀州刺史府主管地方官員功績考評的司功參軍元歲祥在裴刺史面前推波助瀾,將黃文錦吹得花團錦簇。
    天時地利人和佔盡,裴刺史這封呈報劍南道節度使府的褒嘉吏表自然毫無懸念應運而生。
    顧青所做的,只是在黃文錦背後輕輕推了他一把。
    鮮于仲通震驚地看著蜀州裴刺史送來的吏表,然後抬頭看看顧青。
    “如何做到的?每一步都算準了嗎?”
    顧青笑道︰“世上哪有每一步都能算準的人,盡人事听天命而已。”
    鮮于仲通指了指吏表末尾的一句話,道︰“裴刺史向老夫建議,可擢升黃文錦為蜀州刺史府司田參軍,主管蜀州各縣農田墾耕之事,請老夫斟酌考慮。呵,從七品升從六品,升官一級。”
    顧青眨眼笑道︰“那倒是要恭喜黃縣令了,司田參軍應該要去蜀州赴任吧?”
    鮮于仲通點頭,望向顧青的眼神里欣賞之色更深了。
    這個農家小子頗有斤兩,做事不拘一格,就算沒有這個瓷窯,鮮于仲通也願意與他好生結識一番。
    顧青的神奇之處在于,盡管認識鮮于仲通,可顧青從頭到尾沒把鮮于仲通這個人列入他的計劃中,一切按照正常程序走,蜀州刺史上報劍南道節度使府,劍南道節度使大概率是會批準蜀州刺史的建議的,畢竟這是很正常的官員升調,有理有據有節,任何人都無法說出反對的理由,黃文錦被調離青城縣便算是十拿九穩的事了。
    批準只是時間問題,按如今大唐官場的效率來說,或許到了明年開春,黃文錦便可以正式調離青城縣了,若顧青不曾認識鮮于仲通,頂多也就是多等兩三個月而已。
    看著顧青平靜無波的面龐,鮮于仲通忍不住想當一回杠精。
    “黃文錦調離後,若節度使府再派來一位縣令,仍舊很反感你的瓷窯,繼續查封它呢?你當如何處治?”
    “從蜀州刺史送出吏表,到節度使府批復,最後黃文錦調離,上面派下新的青城縣令,從頭到尾的過程,至少要三個月吧?”
    “不錯,然後呢?”
    顧青笑了笑︰“三個月的時間,足夠甄官署將我們瓷窯所產瓷器定為貢瓷了,長安發下的旨令必然在新縣令上任之前到達青城縣,就算新縣令上任後對我們的瓷窯看不順眼,他也來不及做什麼了,木已成舟,他哪來的膽子敢反對長安的旨令?哪來的膽子敢封我們的瓷窯?”
    鮮于仲通長呼一口氣,嘆為觀止。
    這件事,顧青等于完全靠一己之力反轉了,期間並未動用他這個劍南道節度使任何權力,甚至根本沒把他算進計劃的任何一環里。
    一個足夠有才華,足夠聰明,但對旁人缺乏信任,習慣孤獨行事的少年郎,很神奇的人。
    這是鮮于仲通對顧青的評價。
    “賢佷還需要老夫做什麼嗎?”鮮于仲通問道,其實基本不用做什麼了,該做的顧青都做完了,這句話反而像馬後炮。
    顧青笑道︰“鮮于伯伯若願意的話,便把批復蜀州刺史的文書快點送過去,還有,最好新派一位好打交道的縣令吧,雖說不怕新縣令封瓷窯,終歸還是希望大家相處愉快一些,搞到劍拔弩張的,我一個農戶孩子害怕。”
    鮮于仲通失笑,就這身本事,你會怕?
    思索沉吟半晌,鮮于仲通道︰“如此,老夫便馬上向朝廷上疏,請吏部派一位新縣令下來,並且老夫會向吏部推薦一位故交,他與老夫是同年進士,與老夫相交甚厚,有他在,瓷窯定然不會出紕漏,畢竟它也關系到老夫的前程。”
    “一切听鮮于伯伯吩咐。”
    沉默片刻,鮮于仲通誠摯地道︰“賢佷有意隨老夫去益州節度使府嗎?老夫定待賢佷如上賓,凡事請益,絕不視你年少而輕慢于你,這次老夫是誠心相請,賢佷考慮一下如何?”
    顧青沒有絲毫考慮便笑著道︰“鮮于伯伯,貢瓷一事尚未落定,愚佷若此時離開,恐生枝節,相比之下,愚佷以為瓷窯要重要一些,您覺得呢?”
    鮮于仲通點頭,確實如此,瓷窯的重要性目前是最重要的,他還需要通過貢瓷來與宮中的貴妃娘娘建立良好的關系,這層關系非常重要,所以貢瓷也就非常重要了,顧青留在村里盯著瓷窯,比跟他去節度使府當幕賓重要多了。
    “那麼,待貢瓷之事落定後,賢佷不妨來益州,如何?”鮮于仲通眼中充滿了期待,此時的他是真的覺得顧青之才足以勝任節府幕賓了。
    顧青仍舊笑道︰“承蒙鮮于伯伯抬愛,但愚佷實在不敢給鮮于伯伯承諾,世事如水,水無常形,世事多變,誰都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鮮于仲通嘆道︰“老夫此時委實需要有人輔佐,前日老夫收到雲南刺史張虔陀的快馬書信,上面說南詔國王閣羅鳳恐有謀反之嫌,請朝廷密切關注,若非老夫心系賢佷的瓷窯,此時早已快馬加鞭飛奔益州了……還沒到任便遇到謀反大事,老夫怎能不心焦。”
    顧青眼皮一跳。
    南詔,終于依稀記得前世關于鮮于仲通的事跡了,似乎他便是在南詔謀反這件事上狠狠栽了個大跟頭,而這一戰,大唐死了六萬多將士,幾乎全軍覆沒,是非常慘烈的大敗。
    可是,顧青能幫他什麼呢?他不是神仙,沒有通天遁地之能,重要的是,他缺少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過自己的日子,賺自己的錢,石橋村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仍是一個與他無關的陌生世界。
    他的世界里,只有石橋村,只有宋根生,或許還有一個張懷玉。
    佛能普渡眾生,但顧青不是佛,他只是一個孤獨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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