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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為田舍郎 第151節

    韓介抬眼看了看王貴來時的方向,神情愈見冷冽,道︰“王貴,你隨我來。”
    領著王貴走進侯府側門,來到院子旁邊回廊的一處僻靜之地,韓介轉過身上下打量他,目光滿是探究味道。
    王貴被韓介盯得手足無措,雙手不自覺地揉搓著衣角。
    良久,韓介輕聲道︰“告訴我實話,你去做什麼了?”
    王貴一驚,急忙道︰“小人真是與同鄉小聚,不敢瞞騙將軍。”
    韓介搖頭︰“你剛才來時的方向是朱雀大街北面,那里皆是權貴高官所居之地,並無酒肆客棧,還有,你身上干干淨淨,沒有一絲酒味,不像是與同鄉小聚的樣子,你剛才的神色慌張,問你做什麼去了的時候你目光閃躲,顯然是心虛……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王貴神情畏縮,垂頭不語。
    韓介等了很久沒听到回答,失望地嘆了口氣,道︰“王貴,你也曾是驍騎營的人,是我韓介親手帶出來的兵,我對你們每個人都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任何時候我都能放心地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你們,王貴,你辜負了我的信任。”
    王貴沉默半晌,愧疚地道︰“將軍,對不起……”
    韓介目光幽遠,迷茫地望向興慶宮方向,嘴角帶著一絲譏誚道︰“他們花了多少銀錢收買你?我韓介帶出來的兵,不能太便宜吧?”
    王貴愈發愧疚,不敢出聲。
    韓介忽然一嘆,道︰“都是食君俸祿,我知道你有苦衷,不管是哪里的人,我都能接受。大唐的權貴們哪個府上沒有幾個眼線耳目?但是我告訴你,侯爺待你我不薄,而他只不過是個平平淡淡過日子的少年郎,他的府上任何人可以是監視他的眼線,但眼線出自我韓介的部下,我猶覺恥辱!”
    王貴眼眶一紅,忽然撲通朝韓介跪下,泣道︰“將軍,是小人不爭氣,辜負了將軍,但小人也是被逼無奈,他們有皇命,有敕令,小人不過是個吃兵糧的,官權壓下來,小人除了遵命還能怎麼辦?”
    韓介神情落寞,懶懶地揮了揮手︰“我說過,不管他們是哪里的人,我都能接受,我也接受你為他們所用,你有你的苦衷,這些我都知道。我深感恥辱的是,我韓介帶出來的兵居然也能被人收買,這是我的失敗,不怪你……你去吧,今夜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只希望你做人仍存一絲底線,對他們稟報侯爺的所作所為時不要添油加醋,害了侯爺的前程和性命。”
    王貴起身,仍然愧疚得不敢看他,低聲道︰“將軍,我王貴也是一條磊落漢子,我對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摸著良心說的,侯爺是好人,小人再混賬也不敢胡亂構陷侯爺。”
    韓介已懶得說話,身子靠在廊柱上,疲憊地朝他揮了揮手。
    王貴躬身行了一禮,剛要離去,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將軍,鄭向今日也和小人一起告了假,但他沒問題,小人今日見他魂不守舍,似乎出了什麼事,小人特向將軍稟報一聲。”
    韓介淡淡地嗯了一聲,王貴悵然離去。
    王貴走後,韓介一直靠著廊柱,兩眼出神地望著夜空的星星。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咳,韓介一驚,急忙轉身,右手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漆黑的夜色里,顧青靜靜地站在回廊外,正朝他微笑,潔白的牙齒在夜色里閃閃發光。
    韓介一愣,表情尷尬地行禮︰“見過侯爺。”
    顧青笑道︰“行了,都是老熟人了,沒必要一見面就行禮,年輕時彎腰彎多了,到老了會駝背和腰間盤突出,到時候連你婆娘都會嫌棄你不是男人。”
    韓介沒搭茬兒,沉默片刻,輕聲問道︰“侯爺剛剛……都听到了?”
    顧青笑著嘆氣︰“我比你們先到,剛才一直在這院子里,白天睡多了,晚上有點失眠,找個沒人的地方發呆想事。”
    韓介面帶愧色,道︰“侯爺,末將治下無方,請侯爺責罰。”
    顧青神色如常,不見絲毫慍怒︰“責罰什麼?下面的人被收買,與你何干?我像那麼不講道理的人嗎?”
    韓介愧色愈濃︰“王貴……末將明日便將他開革出去,讓他滾回老家種地。”
    顧青擺擺手︰“不必,留著他吧。今日開革了他,明日他們又會收買另一個,防是防不住的,長安城里的權貴們誰家府上沒幾個眼線?習慣就好。”
    韓介神情失落地道︰“末將原以為我帶出來的兵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沒想到如此容易就被人收買,此事末將深以為恥。”
    “韓兄,永遠不要太高估人性,人性是非常脆弱的,權力,美色,金錢,死亡……每一樣都能令人性淪喪,手下被收買是很正常的事,不要憤怒,不要覺得恥辱,我與你們相識尚短,我是什麼人什麼品性,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讓人家毫無理由的效忠我而不效忠皇命?”
    韓介一怔,動容道︰“侯爺豁達,末將佩服。”
    “人之常情,沒什麼好夸的。那個王貴,往後你還是要一視同仁,你是領兵的人,其中道理你比我懂。”
    “至于他要向別人稟報我的言行舉動,你便睜只眼閉只眼隨他去吧,我沒什麼不可告人的言行,事無不可對人言,而且我相信,這些親衛里眼線不止王貴一人,呵,權貴不是那麼好當的,身邊有眼線算什麼,往後麻煩的事情還多著呢。”
    見顧青如此灑脫,韓介怔怔出神,良久,輕聲嘆道︰“侯爺,您……實在不像一位少年,您的心性像一位年邁的得道高僧,如此年紀便能一眼看透世情人心,侯爺未來的成就一定不止于此,末將跟隨侯爺倒是有福了。”
    顧青哈哈一笑,道︰“多讀書,多積累一些夸我的辭藻,以後沒事在我的面前多夸一夸我,既能鍛煉口才,又能得到前程……說了半天我餓了,幫我去廚房弄一只羊腿,再搬個烤架來,咱們就在院子里烤肉,我去弄點三勒漿,咱倆吃個宵夜。”
    韓介苦笑著往廚房走,走了幾步,臉上的笑容漸漸深了起來。
    ……
    顧青的心里從來沒有尊卑之分,在李隆基面前不得不行臣禮,是因為他不想因為無禮而付出不必要的代價。
    但在韓介等親衛面前,顧青卻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侯爺。
    人與人之間最舒服的狀態就是,大家都拋開身份地位和收入,坦坦蕩蕩地做著大家都喜歡的事,說著彼此不覺得尷尬和失禮的話。
    前世的顧青身價已然不菲,勉強算是半只腳踏進了上流社會,可還是經常無所顧忌地與朋友同學相約燒烤攤,腳踩一箱啤酒對瓶吹,喝多了照樣吐,醉眼看過路的美女照樣輕佻地吹口哨兒,從來不與同學朋友聊所謂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只是偶爾聊一下事業上的困境和煩惱,偶爾唏噓感嘆為何世上的女人都瞎了眼,甜甜的戀愛什麼時候才輪到自己……
    想活成真真實實的人,就別裝。
    然而在唐朝,身份階級異常森嚴,顧青平易近人的做派反倒與權貴階層的風氣格格不入。
    于是顧青成了親衛們眼里的異類。
    異類不算貶義詞,只是與眾不同而已,面對顧青的平易近人,親衛們誠惶誠恐,背地里互相議論時,都覺得侯爺不該如此不講尊卑,哪里有縣侯跟親衛們勾肩搭背親密如兄弟的道理?
    表面上議論顧青種種不講究的言行時,親衛們一副怒其不爭的語氣,可是內心里,他們卻莫名覺得這位侯爺值得追隨,值得信任,說不清為什麼,就是覺得侯爺這樣的做派讓人感到暖心,在侯爺的眼里,他們這些親衛不再是一具具沒有喜怒哀樂的軀殼,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有各自的性格,有各自的心事和悲喜。
    跟著這樣一位侯爺,似乎也很不錯。因為他將袍澤們當人,而且是當成兄弟一樣尊重,他的眼里明明白白寫著“眾生平等”,像佛。
    長安城里燈火通明,已是夜半時分,大街上仍是人潮涌動,那些足不出戶的大戶人家閨秀也邀約了閨中密友,在丫鬟們如臨大敵的保護簇擁下,調皮地拎著燈籠輕快地隨人潮而行。
    整座都城都沉浸在歡聲笑語之中,燈火照亮了半邊天。
    今夜是元旦,天寶十二年的第一天。
    顧青沒上街,他留在家中飲酒。
    每逢年節是他最孤獨的時候,生命里注定缺失的那部分,在年節之時尤為傷感難受,這種孤獨的時候,顧青內心深處問得最多的只有一個問題。
    “為什麼是我?”
    這是發自靈魂深處的不忿與不甘,但又無可奈何的一種情緒。最後只能以一句自嘲來安慰自己。
    “老天爺隨機挑選倒霉蛋,恰好選中了你,所以為什麼不能是你?”
    于是獨自飲酒,八分醉意時往床上一躺,算是捱過了這個年節,第二天醒來,仍是那個沉穩爽朗偶爾還有點沙雕的鋼鐵直男。
    今年的年節不一樣。
    府里早在下午時便人來人往,李十二娘,李光弼,張九章不告而來,家中設宴狂歡,飲至深夜才各自步履蹣跚地離去。
    張懷錦死活不肯走,非要留下來跟顧阿兄守歲。
    張九章露出嗑到cp的甜蜜少女笑,居然也不阻止,由得她去。
    眾人走後,顧青仍被嘰嘰喳喳的張懷錦騷擾得不行,原本曲終人散後的深夜網抑雲根本來不及抒發,就被她搞得傷感的思路都亂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愛不負
    年節時的氣氛總是容易引起某些傷感的情緒,然後用一些看似華麗實則全無內涵的雞湯來形容這種情緒,于是無論多麼傷感的氣氛在雞湯的澆灌下,莫名摻雜了一股土土的味道,就像陳年的美酒里摻了醋。
    顧青本來打算沉浸在傷感的情緒里,給自己的靈魂來個一年一度的洗禮。結果下午家里便不停的來客人,這群客人還特別不見外,進了家門吆五喝六的指揮下人上酒上菜,席間又是高歌又是笑罵,氣氛被他們哄抬得好像置身于前世的857,嗨得不行。
    傷感是什麼滋味?忘了。
    顧青只覺得不跟他們一起嗨起來就是不合群,于是只好跟著嗨。
    大唐風氣開放,無論男女老少總喜歡以歌舞的形式來表達情緒,顧青家里沒有歌舞伎,李十二娘他們索性自己歌舞。
    于是酒宴的後半場,堂前妖風陣陣,堂內群魔亂舞。
    除了半醉的李十二娘舞起來還有模有樣以外,別的人全是一通亂唱亂跳,張九章礙于長輩的面子,跳得還算比較矜持,擺擺手扭扭腰,像第一次走進廣場的大媽一樣放不開,張懷錦沒跳,她嘴里塞滿了食物邊拍手邊笑,邊笑邊噴食物碎屑,像一輛炸了罐的掏糞車。
    最慘不忍睹的是李光弼,不知是不是喝醉了,跳起舞來像一只觸了電的王八,若不是顧青眼尖發現他渾身抖動中依稀能察覺到某種韻律節奏,顧青差點沖上去救人了。
    一群客人一直鬧到深夜子時以後才離去。
    沒說一句肉麻的場面話,他們就像特意來家里吃喝一頓然後拍拍屁股就走的惡客,留下了一地狼藉和一個半醉不醉的小姑娘。
    可是顧青送他們走後,心里還是涌起了一陣暖流。
    他知道李十二娘他們的用意,別人都在闔家歡慶時,一個父母雙亡的孩子獨自在家會是怎樣的滋味,他們或許比顧青還懂。
    將孤獨當成習以為常的生活,漸漸已察覺不到孤獨,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憐的,李十二娘他們不希望看到那樣的顧青,于是在這萬家歡慶的日子里,他們來陪他,用美酒和笑聲幫他護法,助他度過一次心劫。
    其實顧青沒他們預想中的那麼脆弱,孤獨的時候生起一堆篝火就不冷了。
    李十二娘他們走後,麻煩的反倒是張懷錦。
    趁著大家歌舞笑鬧的時候,張懷錦不知偷偷摸摸喝了多少酒,張九章走後,小姑娘便有點醉了。
    顧青有點微醺,張懷錦有點醉意。夜深人靜,孤男寡女……
    這樣的情況才是最麻煩的。
    酒為淫媒,男女間多少不檢點的事都是酒精刺激出來的,顧青有點慌,他不知道張懷錦的酒品如何,如果饞他的身子,自己可能打不過她,如果不饞他的身子,對自己的魅力又是一種傷害,人生真的很矛盾……
    幸好醉了的張懷錦很乖巧,不吵也不鬧,更沒有對顧青動手動腳。
    她盤腿坐在蒲團上,半邊身子趴在桌角,臉蛋紅潤潤的,眼楮里仿佛縈繞著兩團氤氳迷蒙的霧氣,忘記了過去,看不清未來。
    顧青貓著腰小心地接近她,走到她身邊,拾起一根筷子戳了戳她,像試探樊籠中的猛獸。
    猛獸似睡非睡,沒有暴起咬他。
    “你……還好吧?要不要回客房睡?”顧青湊在她耳邊輕聲道。
    張懷錦無力地擺了擺手︰“不要!我還要飲酒,再……再來三百杯!”
    顧青撇嘴。
    男人女人喝醉都一個德行,對自己有著盲目的自信,叫囂酒量時豪爽得不像話,真正喝起來頂多兩口就吐。
    “好好好,我讓丫鬟把你送回客房喝,喝多少杯都行。”顧青輕聲哄著她。
    張懷錦不為所動,趴在桌上幽幽地道︰“顧阿兄,你知道嗎,今夜是二祖翁和李姨娘特意相邀來的,他們怕你寂寞……我也怕你寂寞,也跟著來了。”
    顧青沉默片刻,道︰“我知道。”
    “顧阿兄,失去親人的感受我也知道,所以我很心疼你。當年大祖翁去世時我才六歲,父親大人告訴我,從此再也見不到大祖翁了,我哭得很傷心,好幾天都吃不下飯,顧阿兄,這些年你的父母不在身邊,一定每天都在傷心吧?”
    顧青失笑︰“怎麼可能每天都傷心,雙親不在,日子終歸也要過下去,缺失了一部分的人生也是人生,它與別人的人生沒什麼不同,唯一遺憾的是,殘缺的人生多少會影響性格成長,因為沒有雙親的扶持和教導,很多成長里的大事瑣事都只能靠自己摸索嘗試……”
    眼神漸漸變得黯淡深沉,顧青輕聲道︰“……如果犯了錯,也會付出比普通孩子更大的代價,因為世上除了父母,沒人能夠寬容你犯錯,沒有雙親的保護,無論年紀多小,犯下的錯終歸要自己承擔,挨過的打都是外人給予的,有時候甚至不犯錯都會挨打。”
    顧青的臉上忽然露出得意之色,仿佛炫耀般道︰“……我五歲時已學會挨打時雙臂護住頭了,這是個很了不起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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