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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幽台 第81節

    那人鬢發散亂,雙目陰鷙,看似帝燁,卻也已經不是帝燁。
    他的眼楮不像十二近衛一樣被黑瞳吞沒,但卻一樣的冷漠,給人一種“非人”的陌生感。
    蔡雍看到帝燁出現,頓時狂喜,顫巍巍地拜倒,以頭叩地,激動地說道︰“恭喜吾皇得償所願,與神同名,與天同壽!”
    帝燁的出現,蔡雍的言語,讓眾人心中都生出強烈的不安。籠罩在帝燁周身的黑影不知是何物,但那不祥的氣息絕非什麼“神”。
    徐恕眼中綠波涌動,直直盯著帝燁,忽然眼中劇痛,流下血淚。
    “不是降神術……神族已經消失了,降神術怎麼可能實現……”徐恕喃喃自語,狀若癲狂。
    “神族若已經消失,那活殉獻祭,是獻給誰?”帝燁看著徐恕,神色譏誚地緩緩說道,“你的巫術,又是向誰換取力量?”
    徐恕聞言一震,再度睜眼去看帝燁,啞聲問道︰“你究竟是誰?你……是洞玄巫聖?”
    “我不是她。”帝燁不屑冷笑,“她只是被人族困在陣中的一面鏡子,而我……”他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片刻後,他有了答案,“你可以稱我為——魔。”
    他很滿意為自己取的這個名字。
    “魔……”徐恕皺起眉頭,這個陌生的字眼,讓他感受到了與神族相似的壓迫感。
    帝燁抬起手,眯著眼感受自由與力量,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是生于帝燁心中的心魔,他的恐懼,是心魔的沃土,但是還不夠……”帝燁,或者說心魔,眼中露出了貪婪的色彩,“我需要更多的恐懼與貪婪。”
    徐恕何等聰明之人,又對巫術十分了解,當即便從心魔的話中明白了他力量的由來。
    “你竊取了洞玄巫聖的力量。”徐恕沉聲說道,“人族對神明的信仰,起于貪婪與恐懼。貪嗔痴,驚憂怖,是信仰之力的本源……原來這些年玉京那麼多的活殉獻祭,都是將力量獻祭于你。”
    帝燁的驚憂怖滋生了最初的心魔,而權貴們的貪婪,奴隸們的恐懼,又源源不斷地為心魔輸送力量,讓他日益強大起來。
    蔡雍失神地仰望眼前的帝王,他與帝燁一世君臣,相伴數十載,此時卻覺得他如此陌生。
    “陛下……”蔡雍驚疑地喚了一聲。
    心魔垂下眼眸,冷漠地俯視這個忠心耿耿的老臣。
    徐恕冷笑道︰“帝燁的意識已經被心魔吞噬了,與神同名,與天同壽?好狂妄貪婪的想法。心魔是不是告訴帝燁,竊取洞玄巫聖的信仰之力,可以和巫聖一樣,和神族一樣不老不死?但是凡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吸收信仰之力,我雖不知心魔是什麼樣的東西,但顯而易見,它欺騙了帝燁,竊取力量,奪舍其身,真正不老不死的,不是帝燁,而是這個心魔!”
    蔡雍臉色蒼白,頹然倒地,不敢置信地喃喃念道︰“那陛下……陛下去哪里了……”
    “他自然是死了。”心魔輕聲說道,徹底擊潰了蔡雍的神志。
    在世人眼中,帝燁是暴君,蔡雍是奸臣。但在帝燁眼中,蔡雍才是唯一忠心的臣子,而在蔡雍心中,他看著長大的帝燁只是一個想要守住武朝江山的孩子。
    當年被妖獸圍困于開明神宮,蔡雍寧可割肉放血,也要救活帝燁,正是這份生死與共的君臣之情,才讓帝燁對蔡雍開誠布公。他將洞玄巫聖的存在告訴了蔡雍,蔡雍這才知道,原來武朝得以延續千年的根基,便在于這面監察天下的洞玄鏡。
    “護國大陣,可以吸收信仰之力,供奉洞玄巫聖,玉京所有的祭典,都是將力量奉于巫聖。而洞玄巫聖既受供奉,便為武朝歷代帝君所驅策,以洞玄鏡監察天下,平叛于未起。”
    但洞玄鏡如今卻失靈了,因為有其他巫聖的力量出現,干擾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被遮掩的命運軌跡。
    帝燁深陷于絕望、恐懼與懷疑之中,他唯一信任的,只剩下蔡雍。
    “我懷疑姜晟就是另一個巫聖,你殺了他,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蔡雍自當領旨。
    “洞玄鏡已經失靈了,我只能依靠自己了……這個護國大陣,可以吸收信仰之力,既然洞玄巫聖已經失去了作用,便不配接受供奉了。”
    “我要取而代之,與神同名,與天同壽!”
    那時的帝燁眼中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心魔已生,神智已亂,他以為自己走上的是成神之路,卻不知是真正的深淵。
    而蔡雍這些年盡心竭力,自以為忠君護國,卻終究被心魔所利用,萬劫不復。
    觀星台下,無瑕玉璧爬上了蛛網般的黑色絲線,宛如裂紋一般。
    腳下是展開的,是血色祭壇,若從高空俯瞰,那就像一只睜開的眼,眼瞳如烈焰深淵,而眼周布滿了黑色的絲線,猙獰恐怖,仿佛從地底爬出來的惡鬼,用獨眼窺探人間。
    這便是護國大陣的陣眼,自一千多年前便已存在,只在武朝歷代帝王間流傳的絕密。陣眼之上,被封印在玉璧之中的,是不老不死的洞玄巫聖,它吸收玉京方圓千里的靈氣與信仰之力,成為武朝監視八荒的眼楮。而在它之下,是一把尖銳無比的利劍,直直刺入大妖燭九陰的七寸,從它身上汲取妖力,讓它永世不得翻身。
    這是武朝江山永固的秘密,是武朝君王的第三只眼。但是當這只天眼被蒙上之時,另外兩只眼便也同墮黑暗。
    心魔的力量來自于護國大陣,這些年來玉京無數的祭典,哀嚎慘死的奴隸,窮奢極欲的貴族,都讓他不斷壯大。直到祁桓等人率軍攻破王城,帝燁心中的恐懼達到了巔峰,終于開啟了這座大陣,放出了自己心中的惡魔。
    魔性吞噬人性的那一刻,帝燁便已經不存在了。
    守衛王城的士兵早已被心魔所污染。三年前,心魔便哄騙著帝燁將“降神術”傳給所有士兵。“降神術”在上古時期是人族向神族祈求力量的一種巫術,帝燁親眼見過一次“降神術”的神異,被“降神”過的士兵能爆發出數倍強于己身的超凡之力,因此沒有懷疑便讓所有士兵都接受“降神術”的洗禮。
    然而根本沒有“降神術”,那只是一種“附魔術”,所有的士兵都被種下了心魔的種子,隨時都會成為心魔的傀儡。
    可惜的是,甦淮瑛所領的神火營長年征戰在外,讓他沒有機會下手。而高襄王所領的烈風營,他更不敢妄動。
    此時此刻,正是他最忌憚的幾支力量正在圍攻王城。
    心魔與眾人交談,其實是為了拖延時間,讓自己的魔氣可以侵蝕那些人的神智。
    但是無論是烈風營還是神火營,都是信念極其堅定的一群士兵,面對敵人之時,心中沒有貪婪和恐懼,讓心魔難以下手,能被污染者寥寥無幾。
    尤其是烈風營,這些人在高襄王的領導下,都道心堅定,如銅牆鐵壁一般,絲毫沒有破綻。
    景昭所率領的景國舊部,力量雖不如烈風營和神火營,但復國信念如烈火一般熊熊,面對魔化的守城士兵,他們寧願戰死也不願後退。
    而本該最容易被心魔侵蝕的鑒妖司“鬼差”竟也意志堅定。自祁桓接掌鑒妖司,便肅清上下,重換了一批人。這些人多是奴隸之身而身懷異能,由祁桓與景昭親自訓練,皆是精兵強將,悍勇過人。
    心魔驚駭莫名——他們究竟是怎麼找到這一批專門克制他的人?
    難道是徐恕?
    心魔心念一動,出手攻向徐恕。
    滔天的魔氣化為一只黑霧巨掌向徐恕壓下,讓他無處躲避。徐恕臉色一沉,周身靈力激蕩,硬生生接住心魔一擊。
    腳下玉階頓時迸裂。
    魔氣下沉,纏上了徐恕的雙手,向他心口蔓延而去,卻仿佛遇到了什麼阻礙,被燙了一下,便又縮了回去。
    心魔眼神陰狠,粗啞的聲音問道︰“原來我弄錯了……當初洞玄鏡受另一股神力干擾,看不見南荒的軌跡,我原以為,姜晟是巫聖轉世,但姜晟死了,那股力量卻依然存在。呵呵……帝燁殺錯了人,姜晟不是巫聖轉世,真正的巫聖轉世,是你,南荒賢者,徐恕……你身上流轉的才是巫聖之力,才能讓魔氣都退避三舍。你是誰?你是燭幽,還是明真?”
    心魔的話讓所有人都面露驚愕之色,眾人都沒有想到,隱藏在南荒賢者這張微笑面具之下的徐恕,竟然有那麼多神秘的身份。
    徐恕眼中漾起綠色的漣漪,冷冷地直視心魔。
    徐恕不是他的真名,他是東夷世子。
    而藏在東夷世子身份之後的,是巫聖轉世。
    “那雙眼楮……”心魔警惕地盯著他,“是能看見未來的明真巫聖?”
    那雙被父母視作不祥妖瞳的雙眼,是能看見未來的明真之眼。
    徐恕出生之時,便被侍衛帶出東夷。東夷國君並不知道,那侍衛曾受王後之恩,不忍殺其親生之子,因此違背國君之命,帶著襁褓中的嬰兒逃離東夷,奔赴南荒。
    徐恕生來早慧,很小之時,他便能預見吉凶,趨利避害,只是那時他並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靠著他的直覺,養父與他躲過了數次劫難。
    徐恕八歲那年,兩人流浪至某個村落,受到村民熱情款待。徐恕預見了會有妖獸襲擊村落,不忍善良的村民被妖獸屠戮,他便將此事告知村長,讓村長帶領村民撤離。
    然而他沒想到,這一善心之舉,卻給自己和養父帶來了滅頂之災。他們並不相信五歲孩童所言,一開始也只是笑笑而過,但是當他們看到徐恕因激動而泛起綠芒的雙目時,便驚恐憤怒地指他為妖,要將父子二人燒死在刑架之上。
    夜半之時,烈火燃起,妖獸也如他預見的一般蜂擁而至。
    養父拼死將徐恕救出,自己卻傷重不治。臨死前,他將徐恕真正的身世告訴他。
    ——他是東夷國國君的嫡長子。
    ——他的母親姓徐。
    ——養父為他取名為恕,是盼望他能放下仇恨,寬恕他的父母。
    ——他們並不願意殺他,只是害怕被帝燁發現他的存在,為東夷招來滅國之禍。
    一次良善,讓徐恕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卻也讓他得到了受用終身的教訓。
    人們求神問吉凶,卻沒有勇氣去面對災厄。
    後來徐恕行走南荒,即便預見到再多的災厄,也不發一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生而不同,被賦予了一雙不幸的眼楮,明明看見了災厄,卻不能開口。直到後來他誤入古巫傳承之地,才從壁畫上了解到自己的能力。
    開明三巫,燭幽、洞玄、明真,通曉過去、現在、未來的半人半神。而流轉在他眼中的,便是明真之力。
    催動明真之力,他可以看見每個人的吉凶禍福,但當他來到玉京之時,卻仿佛被無形的力量蒙上了眼楮,他知道,這里也存在著一股半神的力量,而那股力量的源頭,便在王城之內。從燭九陰的口中,他知道那股被禁錮在王宮之中的半神之力,是洞玄巫聖。神力不可互相窺視,洞玄巫聖力量所籠罩的範圍,便是他的盲區。
    但同樣的,洞玄巫聖亦看不見他。
    徐恕自星象推斷,帝星隕落,新星將起,武朝氣數已經走到了盡頭,那有能力推翻武朝的,似乎只有他了。
    徐恕見過自己的父親,也見過母親的墳墓,他並不恨那個失去了兩個兒子的國君,他只覺得他可憐,活在帝國的鐵蹄之下,他戰戰兢兢地護著自己的國民,不敢有絲毫不敬之舉。在東夷子民心目中,他是個仁德之君,但這個仁德之君,卻因對武朝的畏懼,而殺了一個兒子,又送走了另一個。
    年少的徐恕看著自己的弟弟,問了他那個問題——若大廈將傾,將何如。
    年幼的晏勛說——不如付之一炬。
    徐恕很滿意。晏勛不似那個懦弱的父親,他外圓內方,溫文的表象之下,燃著炬火。
    既見天意,順勢而為。
    武朝將亡,那就讓它亡于這把炬火。
    徐恕為此奔走南荒,因為他要拉攏武朝最強的那位異士。但是當他見到姜晟時,催動神力,卻再度被蒙上了雙眼。
    徐恕心中大震——遠在十萬里之外的南荒,難道也被洞玄巫聖的力量所籠罩?
    ——不,不是洞玄巫聖,是另一位!
    ——燭幽巫聖!
    武朝若有兩位巫聖鼎力相助,便是天命所歸,帝星怎會隕落?
    徐恕堅信,姜晟必反。
    但姜晟道心堅定,他游說數年,都無法動搖分寸。
    後來姜晟回到玉京,徐恕便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姜晟的存在,是武朝最強的一道防線,他必須想辦法殺了姜晟。
    幸好,想殺姜晟的人太多,他甚至都不用親自動手。
    再強的防線,從內部攻破,便輕而易舉。
    姜晟一死,武朝便再無可懼之處。因為他的存在,會讓洞玄巫聖目不能視,而失去了監察八荒之力的帝燁,只會變成一條失明的瘋狗。
    一切都如徐恕所料,唯一的變數,就是心魔的存在。
    這是世間從未出現過的未知之物。
    他與半神相似,當他催動神力直視其命運,卻遭到反噬。而對方想以魔氣侵蝕他的心智,也同樣無法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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