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頭豬一共賣了兩百多塊錢，要是買到黑市或者賣給王勇，價格肯定更高。過年的時候再窮的人家都會擠出錢買塊肉，自家不吃來客的時候擺著也好看。
供銷社的肉都賣到八毛一斤了，可它收豬只給四毛五，這不是搶錢嘛！
人家辛辛苦苦養一年你一轉手掙了將近一半，就算是毛豬還要收拾還要打理也廢不了什麼功夫啊，可沒辦法，這豬是藏不了的，誰家養頭豬幾乎都知道，只能賣到供銷社去。
盡管被克扣了，兩百多簡直是一筆巨款了！
這還多虧了當初許奶奶有魄力，一口氣買了兩頭豬仔回來養，要知道其他人就算養也只敢養一頭，豬仔也不便宜呢！
有了錢，家里的三只母雞就都留下來自家吃，自己家的母雞肥，熬的湯上面都是一層油，在這人人肚子里都缺少油水的年代最受歡迎。
村子里許多人看許家掙那麼多錢都眼紅，可也沒辦法，想跟著養都不行。村長已經通知了，明年開始雞每家只能養兩只，豬也只能隊里養，不許私人養。
過年前幾天，不用再上工了，許強和陳容容上縣里去把自家養的兔子賣了。這兔子還是如意夏天的時候逮回家養的，養了幾個月，中間抱了一回窩，現在已經有十二只了，每天光是草就要吃好多，正好趁著過年賣個好價錢。
陳容容跟著買年貨，雖說吃飯不在自己家吃，但還是有很多針頭線腦雜七雜八的東西要買。
而且家里有個小鐵鍋，許奶奶經常在家里煮肉開小灶，她可不是那種守著一屋子肉卻不讓家里人吃的老太太，自己開火就需要調料什麼的，也得買。
許奶奶還特意交代的一件事就是多買細糧，什麼大米白面都多買一些。小吉祥早就能吃輔食，經常吃的就是雞蛋羹或者面湯。
夏收的小麥根本沒發下來，家里的面粉還是許平安當時拾的麥穗磨的，都吃完了。
如意和平安也要吃點細糧，小孩子腸胃弱，不能整天跟著他們吃食堂的地瓜，胃口都吃傷了。
如意和許平安這次沒跟著去，們在家看著小吉祥呢。現在豬也沒了，兔子也要賣了，雞餓兩頓清清腸胃也要殺了，許平安每天必做的割豬草也不用再干了，徹底“失業”了。
小吉祥已經六個多月，會到處爬了，一眼沒看到就不知道爬哪去了，必須有個人看著他。
有一次許奶奶在他旁邊坐著縫衣裳，就低頭縫兩針的時間他就自己往床下拱了，要不是如意看到沖上來拽住他的衣服，恐怕就一頭撞到地上了。
“啊啊啊啊啊”小吉祥朝著如意撲騰，嘴里說著沒人能听懂的話，臉上表情還特別豐富，好像在自到自演一場大戲，連許平安都被他吸引了。
不過這招對如意沒用，伸手掐掐小肥臉，這是如意最近特別喜歡干的事，惹來小吉祥的強烈反抗。
“小吉祥不喜歡別人掐他的臉，如意別逗他了。”看著小吉祥往他懷里躲，許平安笑著趕緊護住胖弟弟，不過自己也偷偷捏了把露在開襠褲外面的肥屁股。
胖弟弟小吉祥從四個月大時一出現在食堂就引來無數大嬸愛的捏捏，實在是現在難得有這麼肥的小屁孩，這時候的小孩不瘦得臉上骨骼明顯就算是胖的了，大家都說許家是不是把好吃的都留給小胖子了。
小吉祥賴在許平安懷里還在“巴拉巴拉”說著自己的話譴責無良姐姐，而且有口水亂噴的跡象，如意趕緊拿了一根肉干塞他嘴里，給他磨牙用。
屋里燒著火盆，三個孩子在玩鬧，許奶奶坐在一邊縫衣服，時不時笑著抬頭看看，氣氛安逸美好。
許強和陳容容就是這時候背著一背簍的東西回來的，雖然穿著棉襖裹著圍巾，臉上還是凍得紅通通的，一開門帶了一股涼氣進來。
“爸，媽”
“叔，嬸”
“啊啊”這是小吉祥也跟著叫。
許奶奶連忙下床去看背簍，嘴上還說著︰“快，去烤烤火，暖和暖和。”
沒翻兩下，又看到許強把兩只凍得通紅冰涼的手往如意和平安臉上伸，逗得孩子呲哇亂叫朝床里面爬，伸手就狠狠往許強背上拍了一下。
“你干嘛呢，再把孩子凍病了，到時候我要你好看。”
許強嬉皮笑臉應了兩聲去火盆邊伸著手烤火，陳容容這時候已經把背簍里的東西拿出來了。
許奶奶看到千層糕，連忙掰了一塊分給三個孩子，他們這里沒有什麼名貴的糕點，就這千層糕是普遍的。
一片一片連在一起的一大塊，才半斤重但一點也不便宜，就這麼一塊花了兩塊錢加半斤糧票，整個村子估計只有今年賣了兩頭豬的許家舍得買給孩子吃。
“呀，這米好，”許奶奶抓起麻袋里裝著的一把米，仔細看了看，一粒一粒飽滿的米粒，“怎麼買到這麼好的米的？”
“還不是王叔幫著弄的，這大過年的他那生意也紅火，估計是從供銷社弄出來的內部人的好米。”
“那也是人家有心了，要不然同樣的價格給你碎米你也不能說什麼。”
“我知道，還特意送了兩只兔子給他當年禮呢。”這算是大禮了，這年頭也只有關系特近的親戚才舍得送那麼多肉。
幾個人說了一會話，到了吃飯的點，許強去食堂端飯。現在這麼冷的天，總不能再讓老人孩子往食堂跑，萬一再凍著哪了就不值當了，都是各家各戶來人把飯端走。
進入冬天，食堂的飯就減成兩頓了，還都是秋收收上來的地瓜。吃一兩天還能受得了，吃一個月地瓜就吃得人看到地瓜胃里就冒酸水。
今年自留地里種的東西都沒收，還屬于自家，雖然也都是地瓜，但是中午能吃一個墊墊。像許家這樣自己家有鍋的都會煮點熱乎的，在如意的要求下還會加點肉。沒鍋的就在火盆里燒地瓜，也好吃。
除夕的前一天，終于下雪了，下的還挺大，不到一天就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了。如意不喜歡雪，在她的印象里下雪的時候總是會死很多人。
事實上自從冬天她就有些變懶了，懶得出門，過上了每天坐在家里烤著火盆吃吃喝喝的快樂生活。
許平安也住到了如意家，這麼冷的天實在是不放心他一個人住。他跟如意睡一個床，如意也沒意見，大家都是小屁孩，睡同一張床也沒什麼。
第16章 過年
雪下了整整一天，第二天許強出門一看，許平安家的房子塌了。
這房子是當年劉翠翠沒地方去隨便蓋的一處茅草房，能支撐幾年已經很了不起了。
許奶奶和陳容容看到房子也是一陣後怕，幸好許平安不住在這了，要不然半夜房塌了被壓在下面，也沒人知道，第二天被發現的時候估計人都凍硬了。
上午，許家人幫許平安搬家當，也沒什麼好搬的，他一個小孩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最值錢的估計就是身上的棉襖，正穿著呢。
從今天起，許平安就正式在許家安家落戶了！
中午，陳容容去食堂幫忙，過年的菜當然要豐盛一些，上次留的燻肉也要做上，基本上各家各戶都去了人幫著做飯。
許奶奶則留在家里大展身手，食堂的飯雖然比往常要豐盛，但肯定是不如自個家舍得放料。
“許強家的，你家今年賣豬賣了那麼多錢，你婆婆就沒給你做兩身衣裳。”這是村里許貴的婆娘問的，對于許強家今年賣的大肥豬，村里可有不少人心里有想法。
倒不是說打那錢的主意，打主意也拿不來，也不是你的錢。主要是想知道一共有多少錢啊，怎麼花的啊，有沒有買新衣服，有沒有買肉，知道這些事感覺能止住這錢在心里撓的癢癢。
而且也能增加新八卦，這些村子里的破事翻來覆去說多少遍了，這年頭沒有電視電腦，連收音機許家村都沒有，實在是太無聊了！
陳容容當然知道她們想听什麼，不過很可惜，她並不想讓自己家成為別人嘴里的談資。
“去年剛做過一件衣裳，還要什麼新的啊，衣裳嘛，夠穿就行。”陳容容手上不停笑呵呵的跟大家說。
“哎呦，你婆婆可這人真是的，掙了那麼多錢還這麼摳門把著不放，就沒給你倆個花花。”
“錢都給媽收著才放心，給我我自己都不安心，而且那豬還是當初媽要養的，賣豬的錢也本來就該給她的，啥摳門不摳門的，能給媽當兒媳也是我運氣好。”
旁邊說話的人听到陳容容的話被膈應到了，面上笑笑含糊答應了兩聲，心里卻想著這個人還真是虛偽！
哪有兒媳放心婆婆把家里的錢都拿著的，就算只有一個兒子也不行啊。哪家婆媳不是斗智斗勇的，偏她說什麼“能給媽當兒媳太走運了”，婆婆都不在旁邊還能說出這麼惡心的話，不是虛偽是什麼！
陳容容猜都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麼，也沒在意只管忙自己的活。
旁人都覺得婆婆媳婦不可能一條心，可她們家不一樣，許家只有一個兒子，連個小姑子都沒有，她是真覺得錢放在婆婆那比放在他們夫妻手里還保險，自己拿著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花了，放在婆婆那才藏的嚴嚴實實的呢。
再說了，自己婆婆可不像別人家的婆婆把著手里的東西給兒子孫子吃，不給兒媳吃。而是一視同仁有什麼好都想著自己，有肉吃有衣裳穿，自己藏私房錢做什麼。
年夜飯比往常晚飯開的早，天還沒黑就讓各家各戶端回去了。今晚上有三個菜，豬肉炖土豆，豬肉炖蘿卜，還有一道野菜干。
冬天沒野菜了，這野菜干是許有根後來看沒菜了讓村里的人去挖了曬干的。還有地瓜稀飯，不是光煮地瓜，里面還加了面粉，可以說是很豐盛了。
許強和陳容容把飯菜端回家的時候，許奶奶做的菜也剛好都做完了。比食堂的菜還要豐盛，整只的小雞炖蘑菇，烤兔子，涼拌木耳，還有如意和許平安正在吃的炸圓子。
飯菜全部擺上，一家六口坐在桌前，小吉祥坐在媽媽懷里，除了沒心事的如意和不懂事的小吉祥，每個人心里都感慨萬千。
去年這個時候，如意還對外界毫無知覺，小吉祥還沒有出生，許平安在許家過第一個年，雖然每個人都面帶笑容，但這笑容難免有些彷徨。
可現在，如意已經好了，還有這麼大力氣，成天給家里弄肉；小吉祥也出生了，健健康康，是村里有名的小胖子；許平安也在許家待了一年多，對許家有了歸屬感和安全感；六個人就這樣健康安穩的坐在這里吃團圓飯。
“希望明年越來越好！”
許家人都是那種典型的傳統華國人，不好意思把感情用話說出來，再激動的心情也只說了這一句就開吃了。
許奶奶燒的小雞炖蘑菇和烤兔子還有涼菜都吃完了，反而從食堂端的兩個肉菜有剩，那道炒野菜干也只有許奶奶吃了兩口就沒人吃了。
他們家不稀罕其他人稀罕，三個菜還有稀面湯再加上自己家的地瓜，許家村的人是人人都過了個好年。
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過個開心的年，因為今年雨量下降，減產的情況也更普遍了。再加上有的村子謊報產量多交了糧食，連過年也不敢吃得太飽，生怕挨不到夏收。只希望來年春天到來，能多挖些野菜混飽肚子。
年初二，回娘家。
因為去年過年的時候陳容容還挺著 個大肚子，自然是沒有回成娘家，生了小吉祥後陳容容的媽鄭老太帶著小兒子來看了女兒，呆了幾天才回去。
後來就再沒來過了，陳容容有些不放心，也有點想家，還想把如意和吉祥領給爸媽看看。以前娘家人總是擔心她會因為如意是個傻子被婆家嫌棄，現在都不用擔心了。
不過陳容容早上起來一看就知道今天肯定是回不去了，外面的雪還在嘩啦啦下著呢，整個許家村都是白茫茫一片。這個天氣別說許奶奶不會讓她帶著孩子回去，就是她自己也不願意。
陳容容家住的遠，與許家村隔著縣城呢，而從許家村到縣城就是路好走的時候也要走上三個小時。這大雪天估計要走四五個小時，從縣城走到陳家又要走上兩個多小時，路上再給凍個好歹。
“今天是不能走了，等雪化了我再陪你回娘家，把如意吉祥都帶著。”許強看陳容容望著門外，知道她是想回娘家了。
“嗯，今天肯定不能回了，我心里有數，要是凍著兩個孩子我還不樂意呢。”
進了灶房，許奶奶已經在熬米粥了，這是專門給三個孩子熬的，許強待會去食堂端大人吃的煮地瓜。
“等雪化了，你回家的時候拿兩只雞兩只兔子回去，給你爸媽也嘗嘗如意打的野味。”許奶奶說，這是也清楚陳容容今天不可能回娘家了說來安慰她的。
“唉”陳容容應了聲。
當初許強就是去縣城做小生意的時候與陳容容看對眼的，好多人都勸她這種家里寡母帶大的不要嫁，否則最大的問題就是婆媳問題，這種當了寡婦十幾年把兒子養大的老女人最愛磋磨兒媳婦。
陳容容也擔心過後退過，還好後來她自己跑到許家村來看了兩眼，覺得未來婆婆不是壞人，願意嫁過來。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陳容容想。
不只是陳容容回不了娘家，整個許家村就沒有幾個回娘家的，就是娘家在隔壁村都懶得回。
今年雪太大了，大家都窩在家里貓冬，飯也不用燒，到飯點就支使家里人去食堂端飯，村里許多女人這才開始打心眼里覺得辦食堂真的挺好的。
如意看著那麼大的雪開始動腦子，去年降雨已經少了，今年估計更少，這麼大的雪就任它化了總感覺好可惜啊，該怎麼才能讓這些雪到夏天的時候還能用呢？
“如意，你在想什麼呢？”許平安看著如意盯著那些雪發呆，就用手在她眼 前揮揮。
今天是他們難得從屋里出來，因為如意說要出來找野菜，這幾天食堂燒的就是土豆和蘿卜，自己家的小灶最常做的就是蘑菇和菜干，實在有些吃夠了，想吃點新鮮的。
雖然這個時候應該早就沒野菜了，但出于對如意好運氣的信任，許平安還是跟出來了。老早以前他就發現，只要如意想，就沒有她找不到的東西。
如意看了看許平安，雖然不想找一個小屁孩商量事情，但現在也只有這個人能出出主意了。
“我在想，這雪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存起來就好了，那到夏天缺水用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用啊。”
這個問題顯然超過了許平安的預計，他本來以為如意在想哪里有野菜或者中午吃什麼呢，誰知道在想這麼有深度的事。
“我听大胖和二胖說過，我們縣有個水庫，應該會儲水吧，你放心，大人肯定比我們想得多。”
許平安迅速從腦海中扒拉出曾經听過的詞，雖然他沒見過水庫長什麼樣，但想想也知道應該是存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