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可別人看多了她穿, 又會覺得︰哎,好像這樣配色也挺好看的。
    她尚且稚嫩的臉蛋沒有涂抹胭脂, 而是被煤炭燻得兩頰飛紅。唇又由于喝多了水, 看著就讓人覺得水潤且富有彈性。頭發上簡單插著的小花飾, 讓她多了十來歲的俏皮。
    俏皮的少女此刻眼神專注, 手沒有絲毫的顫抖, 將選取好的黃色臘梅,一朵朵連帶著一點枝干放入到月石和沙子的混合物中。
    桌上還擺放著她取出了的兩朵干花。兩朵干花對比懸掛著的干花,顏色更加鮮艷,符合花朵原先的色彩。倒掛風干的那些花由于色素沉積, 比原本鮮花要暗沉一些。
    有了對比,傅辛夷當然選擇用更好的方法來做干花。
    顧姨娘帶著好奇看傅辛夷小心封鎖好一個又一個陶罐,再看著傅辛夷取出原先擱置的陶罐,將已干的差不多的花又取了一些出來。
    傅辛夷動作很輕,用毛筆將花上的月石、沙子一點點掃去,輕柔得如同在對待昂貴擺件一般。
    顧姨娘問了一聲︰“這干花能維持這樣多久?”
    “只放著能放好些年。”傅辛夷彎了彎眉眼,“不過會變的很脆,踫著了就很容易損壞。顏色會漸漸變化,多會黯淡一些。要是用琉璃罩著,可以放更久。但琉璃可比花貴多了。”
    顧姨娘化用了一個成語︰“櫝比珠貴。”
    傅辛夷笑出了聲。
    買櫝還珠是說人眼界不夠,買盒子還了珍珠。而傅辛夷要是用琉璃外殼罩著這點干花,那真是外殼比內在昂貴很多。偏離原先想要展示的重點,得不償失。
    在現代,很多人會選擇做一些干花,直接捆在一起當裝飾,亦或者買點玻璃瓶塞進去當裝飾。她見過成本更低廉的人,還會選擇直接批發一些蛋糕塑料盒,裝干花和手辦。
    人的創造力無窮無盡。
    傅辛夷動作沒停,取了一張紙和一個壺。她將紙撕碎了倒入壺中,攪勻,做成紙漿。紙和水要有一定的比例,不同的紙需要的水不同,傅辛夷也是頭一回嘗試用自己習字的紙來做所需的紙漿。
    顧姨娘在邊上看得認真。
    傅辛夷的動作干淨利落,還帶著一股子的溫柔,看起來非常舒服。她將混合均勻的紙漿倒入一點在碗中,用勺子再攪拌了一下,確定紙漿已達到自己預想的粘稠度。
    良珠從邊上遞上一個小姐讓她準備的木框架,先一步好奇︰“小姐今天是要做什麼?”
    傅辛夷回答了她的問話︰“做幾個書簽。”
    良珠眼內帶著和顧姨娘一樣的興致勃勃。
    木框架中扯了一塊布,木框和布和在一塊兒的造型像是要用來刺繡。傅辛夷在木框下墊了很深的盤子,把壺里的紙漿倒入到木框架里。不快不慢,從邊沿先倒,再慢慢倒到中間處,平鋪成一片。
    水流透過布流到底下盤子中,木框中僅遺留下濕透了的紙漿。
    傅辛夷見木框架中有了一層紙漿後,放下壺,拿起勺子。為了確保紙漿厚薄差不多,她不停用勺子輕輕壓著表面,填補部分鏤空的地。等壓得差不多了,她再將準備好的干花取過來,一片片的花瓣往紙漿上放。
    她花瓣選取的是那些最細小的平整碎花瓣,美觀又不會由于花瓣過大或彎曲而影響最終成品。
    橙紅色正紅色的碎花瓣分散在整個紙面上,看著就好看。只是已成花干的花短時間內又被潤濕,讓一旁的良珠覺得有一點無法理解。
    良珠沒問,顧姨娘也沒問。她們雖然對面前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卻是極為安靜觀看著,不敢打擾傅辛夷絲毫。
    傅辛夷將干花花瓣放好,又取了碗和勺子,將余下的紙漿一道澆到木框架中。
    下方盤換了兩輪,確保不會有水溢出。
    木框架里的紙漿經過這兩輪覆蓋,已有了一定的厚度。
    此刻干花被裹挾在紙漿中,看著有種清新美感,讓圍觀的兩人都禁不住多看兩下。要不是現在還不能上手,她們可能早伸手過來摸一摸踫一踫了。
    傅辛夷等木框架里的水幾近濾不出布面,這才抬頭和顧姨娘說道︰“接下去放干就好。不能太陽暴曬。”
    顧姨娘望著紙,想著以前的事︰“你娘以前也喜歡做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念的同樣的書,也不知怎麼就比別人都想得出。”
    她說完這話,自責起來︰“哎,老說過去的事干什麼。”
    傅辛夷將木框架拿起,上下晃動一下,讓殘存的水再濾出點︰“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老說過去的事,以後的路才會走得更順暢。”
    如果沒有下毒這回事,傅家管教僕役就不會那麼嚴苛,盧旺申毀壞傅辛夷名譽的事就會成真。
    顧姨娘想到這點,應了一聲︰“辛夷說得對。”
    傅辛夷把木框架拿到陰涼處隔著,讓它自然被風干。
    回到原位,她讓良珠又拿出了一個木框架,在木框架下頭貼竹片。
    顧姨娘問傅辛夷︰“這又是做什麼?”
    傅辛夷回答︰“做個底框,回頭等干花做好了,直接可以放到木框里頭來。”
    顧姨娘看著這粗糙的木框架,一時間無法想象最後的成品。不過家里的家具一樣如此,沒有拼接上漆時丑得可以,拼接上漆之後仿佛變了個玩意。能工巧匠就是能將這些原本粗糙的東西,變成精致的工藝品。
    “叩叩——”
    傅辛夷溫和吩咐︰“進。”
    書房外守著的小丫頭走進來,到顧姨娘身邊行禮︰“姨娘、小姐,老爺前廳有客,是梁大人。他提早來送年禮。”
    顧姨娘恍然︰“啊,今年來這麼早?我去……”
    傅辛夷打斷顧姨娘的話︰“我去。”
    她剛下自己手里的木框架︰“姨娘現在情況和往年不同。這種操心事今年交給我就是。左右我要開始學持家,人情往來都是要學的。”
    顧姨娘本都打算起身了,听傅辛夷這樣說後就只微動了身子。她明白自己該放手一點事物,可又有些不放心︰“你去年不過跟在我後頭看了眼,禮單上的東西怎麼回,你心里頭還沒數。怪我今年籌備得晚……”
    “良珠,將我的披風拿來。”傅辛夷吩咐完良珠,笑著走到顧姨娘身側,“家里還有管事在。應付一兩個客人還是行的。等我回來,姨娘可以趁著年前這幾日再教我。我哪里欠缺了,姨娘只管提就是。”
    傅辛夷在意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顧姨娘也一樣的。她見傅辛夷如此果決,暗自也松了口氣︰“好。依你。你哪里不懂,盡管問管事和我。”
    良珠將傅辛夷火紅的披風拿上,替傅辛夷系好帶子。
    傅辛夷穿戴妥當,帶著良珠出門,臨走叮囑幾個下人︰“好好照料好姨娘。”
    說完,她朝顧姨娘笑了笑,快步跟著來喊人的丫頭離開了。
    顧姨娘見人走遠,書房門關上,看向那些干花的眼神很是復雜。
    “姨娘,小姐長大了。”總跟著顧姨娘的那位丫頭這般說著。
    顧姨娘輕嘆︰“是啊,長大了。遇到事情,總得長大的。”
    對內永遠孩子氣,對外卻是成長飛快。
    梁大人前來一事,其實傅尚書與她說過。
    她慢慢起身,讓旁邊人收了椅子︰“我回房間待著。你去前頭候著,看小姐有哪里需要幫忙的。今日梁大人應該還帶了客人。不要怠慢了。”
    身旁丫頭應下,先一步出了書房。
    此刻快步走向前廳的傅辛夷問前頭帶路的丫頭︰“梁大人帶了點什麼來?管事的在前頭了麼?”
    丫頭邊帶路邊回話︰“小姐,管事的在前廳跟著老爺。梁大人帶了些年貨過來,多是點肉和菜。他身邊還跟著一位年輕人,是今年秋闈第一的封解元封凌公子。”
    傅辛夷腳步一頓。
    良珠抬眼看向傅辛夷。
    她就見自家小姐面上原本略歡喜的表情倏忽間收斂,掛上了一個頗為溫和,仿佛假面一樣的笑容。
    良珠困惑︰上回見封解元明明不是這樣的表情,怎麼這回忽然變了態度?
    傅辛夷再度邁步︰“封解元帶了什麼東西來?”
    “封解元帶來幾張紙,說是從鄉下詢問來的肥料方子,用著可以讓花開得更好些,也讓糧食能適當增產。”前面丫頭如實回答。
    傅辛夷輕笑一聲︰“這樣。”
    良珠緊緊跟著,覺得自家小姐心情似乎很惡劣。
    這都快到前廳了,良珠小聲在傅辛夷身後側問了一句︰“小姐,您沒事吧?”
    傅辛夷語氣不變,溫和含笑回她話︰“沒事。當然沒事。”
    只不過是要和人演戲,看誰演得更真一點而已。
    第30章
    前廳, 傅尚書動用的是大廳。
    梁大人帶了一堆的東西, 正讓自己帶來的人和傅尚書的人交接。物件里少有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多是實實在在的吃食, 從臘肉臘腸到各種糕點, 一應俱全。
    傅尚書和梁大人一對師生,感情一向很好。
    梁大人身旁的封凌, 面上帶笑,規規矩矩站在斜後方, 並沒有搶梁大人的風頭, 但由于長得實在出眾,存在感依舊很強。
    傅辛夷走進前廳後,先行給自家爹行禮︰“爹。”
    她再給梁大人和封凌行禮︰“梁大人、封解元。”
    梁大人含笑拱手︰“大小姐。”
    傅家就傅辛夷一個,叫一聲大小姐完全沒錯, 不過也略有調侃之意在。
    封凌跟在其後, 只是客氣行禮,喊了一聲︰“傅小姐。”
    傅尚書見雙方招呼過, 將幾張紙遞給傅辛夷︰“喏, 這是封解元特意尋來的化肥方子。你整日弄花弄草的, 回頭將這點謄寫一番再還我。學學人家的字。”
    梁大人大笑起來︰“大小姐的字不急, 多寫寫自然會寫好的。”
    傅辛夷︰“……”
    成, 她字丑的事已經從家里傳到家外去了。
    傅辛夷接過自家爹遞過來的幾張紙,快速掃了一眼,愣住。
    字跡不一樣。
    她先前收到的一封信,還有那一張紙上的字都相當工整。工整中帶著規矩, 細節處偶爾會透露出不甘的凌冽筆鋒。可這兩張紙上的字,卻是另一種凌冽,是磅礡的大氣與不羈,是風華正茂的少年意氣風發的字。
    或許,他會寫兩種字體?
    也或許,是自己搞錯了人?
    傅辛夷將自己的念頭收好,抬頭朝著封凌笑了笑︰“謝過封解元。”
    封凌朝她回了一個笑。
    今天沒有下雪,外頭積雪不算薄。他出門還是沒有帶帽子,頭發上衣服上都沾染了一些被風吹過來的松散雪花,化開後打濕了一點頭發和衣服。
    零星幾點,肉眼可見,但不算很明顯。
    最明顯的是他泛紅的耳垂以及雙頰還有鼻尖。他似乎是受不得冷的,一冷臉上就能被凍紅。他皮膚白,一紅就有種清透感,眉心那一點紅痕,如同畫卷上仙童眉心的一點朱砂,艷麗且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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