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顧氏又問了她些話,便回了房。顏遲的手虛覆在暖爐壁上空,熱氣浸到皮膚內里。
    阿狸彈了彈耳朵,要去扯她頸上圍著的紗娟。她捂住紗娟, 不讓它扯。
    但是它的力氣很大, 一咬就把紗娟拉開了。
    毛乎乎的頭挨到她的脖子, 緊接著便是一片溫軟蓋了下來。阿狸舔了一下她脖頸上的印子, 而後用肉墊小心地在她肩頸處踫了踫。
    那種窒息的灼痛又從喉管里升涌起來。顏遲把阿狸抱開,去倒了一杯涼茶, 灌進喉嚨里。灼痛被涼茶壓下去, 旋即又沖了上來。顏遲不停地喝涼茶,直到那灼痛完全消失為止。
    她弓著腰,一只手支撐著桌面,隨後觸著脖子。上面的掐痕比上一次要深許多, 烏青烏青的指印像是被刻在了皮膚上一樣。
    顏遲深呼吸了一口氣。
    半夜之時,顏遲感覺有人在踫她。她猛然振了下, 發現床前坐了一人。
    她拿起枕頭,砸了過去。
    枕頭砸在他頭上,又滾落了下去。
    “來人————”她的聲音被卡住。他點住了她的穴。她不能動, 也不能出聲,只能用眼刀刮著他。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脖子, 隨後掏出來一個玉瓶。藥香飄到鼻端,涼涼的手指沾了更涼的東西在她頸上移動。
    從下面出飄上來的藥香越來越濃厚,顏遲的情緒也越來越鎮定。她看著他給她上完藥, 然後冰涼的手指還放在她脖子上。
    許久後,他把她的背往他胸膛上一扣,他的下巴擱在了她的肩窩上。顏遲要是能動的話,早就一耳光甩過去了。可是她不能動,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任他抱著。
    大致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後,他放開她,把地上的枕頭拿起來,然後把她放在了枕頭上,還給她蓋好了被子。
    繼而從屋子里離開。
    顏遲一直沒睡,等到穴道自動解開,能動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活動了下僵硬的四肢,隨後多叫了幾個守衛晚上守在屋外,屋內的屏風外也布了兩個守衛守著。
    她就不信他還能進來。
    藥味已經散得沒有了,連帶著烏青的掐痕幾乎也淡得看不見了。顏遲不需再戴紗娟。她冷笑著。這算什麼,傷了她,還來給她上藥。
    她不再想著些。
    下午時,江修了又送來貼子。
    顏遲想著昨日顧氏才提醒她不要經常與男方見面,今日他又來了帖子,左右思忖了半晌,她還是去了他約的地方。
    涼亭外就是月半湖,顏遲托腮,看著湖中景。坐在對面的江修璽見她的注意力完全跑到了湖中游來游去的鴨子上,刻意清了下嗓子。
    顏遲回頭,想了一想,道︰“明日就要去書院了吧?你的測試準備得怎樣?”
    江修璽見她把注意放到他身上了,額間的褶皺總算抹平掉,他哼了聲,“還需要準備麼?”
    他這副樣子讓顏遲有些想笑,不過她憋住了,然後從後面拿出來了個東西來。
    “送你。”
    江修璽的眼光瞟到她遞過來的盒子上。
    “什麼東西?”他抿了抿唇,沒接。
    “不要啊?不要就算了。”顏遲一面說,一面把盒子收回去。
    “誰說不要了!”江修璽猝地把盒子搶了過去。然後把盒子護在了懷里,好像生怕她又奪回去般。
    顏遲翹起二郎腿,“不打開看看?”
    他看了她一眼,然後離她遠一點,把盒子放在腿上,打開了盒蓋。看到里面的東西時,他愣了下。
    “你送了我簪子,我不知道該回贈你些什麼,就繡了這個給你,但我才學著繡東西,所以不大好看,你別嫌棄。”
    江修璽把盒子里的東西拿出來。
    紫金色的小香包上只繡了幾個字。
    花體的三個字︰江修璽。
    他摩挲著這三個字,唇邊漾開點點弧度。
    “你要是嫌棄,就還與我吧。”顏遲說著就要來拿他手中的小香包。他一把將小香包塞到了袖口里。
    顏遲退回石凳,手背抵著臉頰,看著江修璽面上蔓延開來的紅霞。
    又是晚上,顏遲睡不著覺,她半靠著床,抱著膝蓋。阿狸團成一個圓圈,小腦袋壓在她的腳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她。
    听到門打開的聲響時,顏遲終于知道她為何睡不著覺了。即使她布了那麼多人守著屋子,她也怕陸致能進來。
    而陸致他,真的進來了。他無聲無息地走近,像暗夜中漂浮著的幽靈。
    阿狸看見他,一個激靈,黏緊了顏遲。
    “你來干什麼。”顏遲冷然道。
    陸致的表情很晦暗,顏遲看不清,也不想看清,“不準再點我的穴。”
    他沒有點她的穴,而是斜坐到了床上,探手過來時,帶著的冷氣仿若霜寒侵襲過來。顏遲哆嗦了一下,退到床榻內側。
    “滾開!”
    她再退也沒地方退了。
    顏遲抵著床榻後的牆壁,斥道︰“我叫你滾。”
    陸致攬住了她的腰,把她從床榻內側拖了出來。
    “喵!喵!喵!”阿狸尖利地叫著,牙齒刺進了箍在她腰上的鐵臂。
    陸致攏起眉,在阿狸腦門上一摁。阿狸松了口,無力地歪倒在床上。
    他把她圈到懷里。
    “對不起。”
    微弱沉喑的聲音在右耳畔響了起來。顏遲嗤笑,“你在跟我說對不起?”
    陸致抱緊了她。
    顏遲被她箍著,骨頭都要散架了。她湊到他耳邊,聲音輕忽,“我不要你的對不起,讓我也掐你一次,哦不,兩次,如何?”
    氣氛凝滯起來。
    良久後。
    陸致把她的雙手抬到了他的脖子上。
    顏遲一刻也沒猶豫地掐了下去。
    ————
    “啊!”
    一道慌恐的驚呼從顧府小院里穿透了出來。
    “小怡,你怎的了?”小嵐端著水盆子進來,在看到床上的人時,水盆 當一聲摔了下去。
    潑出來的水打濕了地毯,打濕了她的裙擺。
    “二小姐!”她急忙跑到二小姐的床邊。
    二小姐的臉已經青了,身體也已經冰冷。她顫抖著去探了下鼻息。
    小怡已經大聲哭了出來。小嵐試了鼻息後,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去告訴老爺夫人!”小嵐從地上起來,趔趄著奔了出去。
    ————
    “你再說一遍!”江修璽扔下長筆。
    “少爺,那顧二小姐她……她去世了。”
    “砰!”硯台砸在了阿福頭上。
    “啊啊!”阿福遮住頭。
    “我讓你,好好,再說一遍!”
    阿福低伏在地上,什麼也不敢說了。
    江修璽霍地站起來,疾步出了書院。阿福捂著頭,立即追了上去。
    一到顧府,就看見顧府門上掛著的白娟。江修璽唇間顫了顫,飛身進去。
    越走近里面,壓抑著的哭聲就越大。被風吹得飄起來的白娟把整個顧府包圍了起來。
    大堂中圍著一圈穿著白色衣衫的人。
    透過他們的身影,江修璽看見了大堂中央放置著的棺材。他指節捏得泛白,極為緩慢地走了進去。
    “小蓮……小蓮……我可憐的孩子啊……”顧氏扒在棺材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顧啟林和顧朱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扶著顧氏。跪著的丫鬟僕人們一個個都掩著面,抑著哭聲。
    直到此刻,江修璽還是不願相信,顏遲已經死了。
    他靠近棺材。
    “江公子……”顧朱看見了他。江修璽看向棺材里面。
    少女安詳地躺著,眼尾的紅痣仿佛黯淡了下去。江修璽手抖著,放到了她的心口處。
    冷硬,沒有跳動。
    他的身體跟著手一起顫抖起來,“怎麼回事?”
    “江公子,我妹妹她昨日早晨就……就沒了……”顧朱抽噎了下,“大夫說她心髒不大好,許是晚上做夢時夢到了什麼過激的事情,一口氣沒喘上來,就……就……”
    “小朱,你別說了!”顧氏大聲喝止住她,“都是我的錯,我早些沒讓人來看看她的身體……都是我的錯,要是之前那麼多年沒有把她弄丟,她也許就不會生出這種病來……”顧氏越說哭得越大聲,最後一抽,哭暈了過去。
    “小朱,你照看著些!”顧啟林連忙扶起哭暈過去的顧氏,把她帶出了大堂。
    江修璽的聲音也顫了起來,他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
    突然,江修璽眼楮一眯,他平靜下來。
    他看著顏遲,而後在顏遲的臉上描摹著,最後指腹挪到她的顎骨處,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沒有他預料中的東西。他的眼楮開始發紅,指尖不斷地在她的面頰邊沿摳著。
    “江公子?”顧朱擦了擦眼淚,不知他在顧蓮臉上做什麼。
    “江公子,你住手!”顧朱見他把她的臉都快磨出血了,趕忙把他推開。
    江修璽被她一推,跌在了地上。他怔怔地著自己磨紅的指尖,鑽心的絞痛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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