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局面，帝君想來已經早有預料，如今守住的領土，在不久的將來，也不一定屬于帝庭，為何還要打？”
問出這個問題一剎，石嵐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雖然並非我凌陽族屬，那終究也是人族的領地，總好過落入妖魔之手。”楚瀚舟垂首一笑，帝君的眼界，容人之量，皆非他所能及。
“我明白了。”石嵐重重點了點頭，而後開口道︰
“玄王，稍後還要勞煩你，我想再找兩人。”
“舉手之勞，到時去人族史冊附近找我便是。”楚瀚舟擺了擺手，徑直離去，他的時間也很緊張，剛才便已經是擠出的一些時間了。
……
……
石家之中，只剩下石逸明未曾到此，石嵐等候了半日，方才見到了石逸明。
“不想見我？”
見到石逸明，石嵐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她已經收到了消息，早已有人尋到了石逸明，遞了傳信，卻遲遲不見他動身。
石逸明一身白色儒衫，豐神俊朗，此刻听到石嵐的問話，眉宇之間有些遲疑，帶著些許猶豫道︰
“大姐，凌陽即將有變的事，你可知曉？”
听到此話，石嵐不禁挑了挑眉︰“你是如何得知的？”
這種隱秘，她也是剛剛听楚瀚舟所言，才得知了部分內情。
“大姐，我不想瞞你，如今便實話實說。”
過了半晌，石逸明咬了咬牙，方才鼓足了勇氣開口︰
“上次你留給我的聖人經文，我通過院中的一位長輩，遞交給了域外的一位亞聖，以此為憑，他會在天地大變之後，庇佑我石家……”
听到此話，石嵐眸光微冷。
“域外的強大，遠非帝庭所能敵！我這也是防患于未然！”
見石嵐神情不對，石逸明指尖不由自主的有些顫抖，心潮起伏。
“我不怪你。”
沉默了許久，石嵐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眸中難掩失望，低聲道︰
“既然你已準備好了退路，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大姐，我……”
“你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石嵐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石逸明駐足良久，最終轉身緩步離去。
……
……
離開了大殿，石嵐便直奔人族史冊而來。
有人族史冊的定位，在神州浩土之中找人，太過簡單。
半日之後，石嵐便在一片血色荒谷之中，找到了無涯的身影。
這一座荒谷橫跨近百里，顯然前不久曾經歷一場殺伐，尸橫遍野，從無人收斂的鎮妖軍殘軀來看，應當是妖族勝了。
小和尚看著跟從前相比，沒什麼變化，依舊是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身白色僧袍，盤坐于谷底，頌念往生經文，柔和的佛光灑落，超度著亡靈，肉眼不可見的黃泉入口緩緩打開，引渡已死的生靈，前往彼岸。
無論人或妖，皆是如此，一視同仁。
石嵐靜靜看著，數個時辰之後，谷底的佛光方才緩緩散去，荒古之間浮蕩的血煞之氣，也是消失無蹤。
小和尚緩緩起身，見到石嵐的身影後，神情中並無多少訝異，垂首頌了一聲佛號︰
“施主好久不見。”
數十載未見，石嵐感覺無涯的身上好似發生了某種變化，相比于之前，他身上的情緒波動淡漠了許多，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尊佛像，無悲無喜。
“施主此行專程來找小僧，想來是有事要問。”
“不錯。”
石嵐越過戰場，沿途將一眾鎮妖軍的尸骨埋葬，啟出了混雜于其中的鎮妖令。
短短百里，她走了近半個時辰，方才來到了無涯面前，無視了被血液染紅的土地，徑直席地而坐︰
“異域的佛門，貌似因為我身上的功德，對我不太友善，甚至起了些沖突，這是為何？”
“功德天授，施主身上的功德，雖非自己所修，但卻處于神魂之中，生來便有，只要施主問心無愧，何懼旁人。”
無涯指尖輕輕撥動念珠，微微搖頭，一聲輕嘆︰“佛門當主修善果，而非功德，對于施主有誤解的佛道修士，佛法尚未悟透，仍舊處于小乘，視線所及只能看到自己，而無普度眾生之念，惜哉。”
“也是。”石嵐一聲低笑，猛然間反應了過來，只要她問心無愧，何必去管佛門如何看她，將一切敢于來犯之敵，全部打死，才是她應當該做的事。
“當初你曾與我說過，想尋大乘佛法，如今有收獲了麼？”
無涯微微搖頭，眸中終于有了一絲情緒波動，顯得有些落寞︰“己身超脫生死容易，普渡眾生何其之難，我被困于一界之地，眼中所見只有一小片星空，如何能得道。”
“如果能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言罷，石嵐留下了一道傳訊符印，站起身，轉身離去，之前無涯幫了她數次，如果能有機會回報，她不會推辭。
……
……
成天域邊境，一片荒蕪的平原之上，蛟馬的鐵蹄似雷鳴炸響，鎮妖弩的利箭穿透虛空，帶起刺耳的呼嘯之音。
沾染著鮮血的骸骨四處飛濺，遍地狼煙，一座座屠妖陣仿若鐮刀，縱橫穿梭，瘋狂收割著成片的妖獸。
鎮妖弩能夠派上用場的戰爭，不會有很強大的妖族，最強者不過一尊元神大妖，被一位身披玄甲的鎮妖將纏住。
石嵐自虛空通道中走出，見此一幕，指尖凝練劍氣，橫斬而出，彈指間便清空了小半的戰場。
短短半刻，戰場便已被掃清，為首的一尊大妖，亦被那名鎮妖將一槍挑開了天靈，血灑長空。
“石嵐！”
見到石嵐，立于蒼穹之上的武綾空眼中一喜，直接竄了上來。
“綾空。”
石嵐抬手擦去了武綾空臉頰上沾染的血跡，眼中有一絲心疼，戰場上的日子是什麼樣，她再清楚不過。
如今的成天域，遠比當初那場妖禍時，恐怖得多，看武綾空身上鎮妖將的戰甲，就可以知曉這些年她究竟立下了多少戰功，這是鮮血澆灌出來的戰果，沒有半分摻假。
“你何時回來的？”武綾空收起手中的長槍，隨口問道。
“剛到不久。”
“你來的正巧。”
聞言，武綾空喜滋滋一笑︰“明日正好換防，我能休息半日，明晚我請你喝酒。”
“綾空，跟我走吧。”
“去哪兒？”武綾空有些疑惑。
“域外。”
听到域外二字，武綾空瞬間便反應了過來，臉上笑意漸消。
“石嵐，憑你我之間的交情，我不會跟你客氣，但是……我不可能拋下她們。”
說到這里，武綾空低頭望向了下方正在打掃戰場的一眾鎮妖軍︰
“她們更需要我。”
“何況，鎮妖軍的軍紀，臨陣脫逃，畏妖避戰者，皆斬。”
言罷，武綾空抬頭，神色認真道︰“剛才那話，我當你沒說過。”
“綾空……”
石嵐神情復雜，正要開口之際，幾道遁光自地面之上沖霄而起，來到了兩人身側，皆是身披戰甲的女子。
“將軍，戰場已經打掃完了。”
“多謝前輩方才援手。”幾人相繼對著石嵐行禮道謝。
“敢問前輩名諱？”
未等石嵐開口，武綾空便是嘻嘻一笑，摟住了石嵐的腰︰“她便是石嵐，我凌陽第一天驕，帝君親封的無雙王！”
“原來前輩便是無雙王！”
“我原以為將軍是在吹噓，未曾想您真認識無雙王啊……”
听到武綾空的話，一旁的幾人皆是眼冒星光，激動不已。
石嵐早已成了鎮妖軍中的楷模，自邊境蠻荒地域崛起，一路戰績之輝煌，無可比擬。
從一介白身，最終一躍成為神州最年輕的王侯，年不過二十余，便已裂土封王，這是何等的傳奇！
看著眼前幾人眼中的敬仰之色，石嵐心中卻是涌起了一陣愧意，什麼第一天驕，什麼無雙王，她如今只不過是一個連家都回不去的人。
“去去去，打掃完戰場，就速速回營休整。”
武綾空連連擺手，才將逐漸靠攏的幾人驅趕走。
“我現在很強，之後會更強，你不必為我擔心。”
武綾空的語氣有些縹緲，她探手伸向石嵐的面頰，抬至半空，意識到手上沾染的血跡，下意識便想收回。
然而手還未曾來的及抽回，便已被石嵐死死攥住，指尖傳來的力道大的驚人，仿佛生怕她溜走。
“好好活著。”石嵐注視著武綾空，一字一頓道︰“別讓我去黃泉找你。”
“多心疼一下自己，別總是為別人考慮，心善不是錯，但會被人利用。”
武綾空抽回手，轉身淡淡一笑︰“等你下次回來，那二十壇百芝靈釀，差不多也夠百年了，到時我再請你。”
“綾空！”
石嵐叫住了正要離去的武綾空︰“明日我來找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