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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2章︰疑是故人來

    “是我,是我啊。”
    大伴家持滿臉堆笑,緊走幾步向前,深施一禮,道︰“外臣內舍人大伴家持,參見崔芬郡主。”
    “原來是大伴先生,快快請起。請坐吧。”
    “謝郡主。”
    二人分賓主入座。
    崔芬道︰“听聞大伴先生有扶桑第一才子之稱。今日能得一見,本郡主真是幸何如之啊。”
    “連郡主都听說過在下這個名號?”大伴家持高興地道︰“不敢不敢。我那扶桑第一才子的名號,都是扶桑貴人們的錯愛,算不得什麼。倒是令尊的“崔飛將”之名,名傳四海,實至名歸啊!”
    ……
    簡短截說,二人相談甚歡。
    對于大伴家持來講,他有意讓崔芬引為知己,好徹底奪得為郡主治病的大功。
    對于崔芬來講,她本就有些早熟,最近半年來的身不由己的生活,更加令她認識到人心險惡,心智越發成熟。
    此刻的崔芬,對大伴家持有心利用,言語之間頗多不著痕跡的討好之處。
    大伴家持听了越發得意,以為自己的詩作打動了郡主,距離自己達到目的相差不遠了。
    忽然,他輕咳一聲道︰“事實上,今天除了在下之外,還有幾個人想拜見郡主您呢。他們如今就在樓下,不知您想不想見?”
    “哦,這幾個人又是什麼人?”
    “是幾個和尚,他們本是海盜,殺人無數,也不知怎麼的搭上了鑒真大師的路子。跟鑒真大師一起,來扶桑傳法……”
    言談話語間,大伴家持把崔耕等人貶得一無是處。
    在崔芬腦海中,迅速升起了幾個粗鄙無文性格暴烈形容丑陋的海盜形象,小臉上一陣害怕之色。
    大伴家持見狀更得意了,道︰“可憐這幾個和尚听說了郡主的病情之後,還自不量力,非要來如玉樓跟您聊天解悶。為此在下還和他們打了個賭呢……”
    然後,他簡單地把那個賭約介紹了一遍。
    崔芬听完了之後,掩口笑道︰“如此說來,大伴先生豈不是穩操勝券了?”
    大伴家持傲然道︰“穩操勝券不敢說,八九成的把握總是有的。郡主殿下,要不……現在就把他們叫上來吧?也好讓他們早些死了那條心。”
    “就依大伴先生之見。”
    隨後,崔芬看向身旁的一個扶桑侍女,道︰“你下去樓去,把幾位大師請進來吧。”
    “嗨!”
    那侍女應了一聲,轉身下樓。功夫不大,就把崔耕等人引了上來。
    不待雙方見禮,大伴家持就迫不及待地道︰“這就是崔芬郡主,你們這幾個粗坯有什麼想對郡主說的沒有?”
    楊玄琰微微一躬身,道︰“還請郡主屏退左右,我們師兄弟幾個,有幾句話單獨要和您說。”
    “那怎麼成?”大伴家持著急道︰“崔芬郡主的身份,何等尊貴?怎麼能和你們幾個臭男人單獨相處?”
    頓了頓,又十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你們有話就說,要是不知道說什麼,那就趕緊走吧。輸給了我扶桑第一才子大伴家持,你們不丟人。”
    “這事兒你說了不算,得郡主說了才算。”楊玄琰看向崔芬道︰“郡主,您怎麼說?”
    崔耕等人的服飾完全變化,又剃了光頭,臉上涂了油彩,光憑聲音,崔芬還真沒把楊玄琰認出來。
    在崔芬的算計里,扶桑第一才子可比幾個海盜有用多了。
    她正色道︰“還請幾位大師見諒。你們也知道,本郡主現在身不由己,根本無法下達這樣的命令。”
    “這個麼……”
    楊玄琰听了這話,可傻眼了。
    他今日所為的一切,都是按照崔耕以前的做派來行事的。本以為把臉上的油彩一涂,就能和崔芬相認。這個賭約是穩操勝券。
    萬沒想到,竟然根本就得不到和崔芬獨處的機會。
    這可咋辦?
    往常義父遇到這個場面是如何解決的呢?
    哎!如今看來,我只是在耳濡目染之下,學到義父的一絲皮毛而已,精髓還是完全沒學到啊。
    關鍵時刻,還是得義父出馬!
    想到這里,楊玄琰看向了崔耕,道︰“崔海師兄,您看這事兒怎麼辦?”
    “阿彌陀佛!”
    崔耕微微一笑,道︰“剛才大伴舍人是通過了一首詩,打動了崔芬郡主。趕巧了,貧僧這里也有一首詩。”
    大伴家持輕笑一聲,道︰“怎麼,你們幾個粗坯也會作詩?該不會是什麼打油詩吧?哈哈!”
    崔耕正色道︰“當然不是打油詩。實不相瞞,這首詩是在我們臨來之前,鑒真大師特意交給我們幾個人的。他老人家說了,這首詩分為上下兩闕,現在教給我們的只是下闕。雖然只是下闕,但只要這下闕一念出來,崔芬郡主就一定會將你們引為知己。”
    “啥?你們念別人寫的詩,還只念半闕,就能讓崔芬郡主引為知己?這也太神奇了吧?”大伴家持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
    “嘿嘿,那可不盡然。”崔耕胸有成竹地道︰“若無如此神奇,又怎顯得佛法無邊呢?”
    大伴家持質疑道︰“佛法再無邊,也不至于能用到這種地方。你……你把這首詩念出來,我倒要看看,鑒真的詩是否真有如此神奇?”
    “好。崔芬郡主,大伴舍人,你們听好了。”
    隨後,崔耕緩緩吟誦道︰“時滴枝上露,稍沾階下苔。何當一入幌,為拂綠琴埃。”
    大伴家持听完,撇了撇嘴道︰“雖然這半闕詩的文采也還算不錯,但意境不過是作者盼望朋友到來罷了,根本就沒什麼奇妙深奧之處。”
    不料,崔芬听了,卻眼前一亮,道︰“何當一入幌,為拂綠琴埃?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鑒真大師真是佛門高僧啊,一語就解開了本郡主的心結!還請幾位大師從今往後就留在如玉樓。本郡主還想時常聆听你們的教誨呢。”
    “這……這……”
    大伴家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郡主,您沒亂說吧?這半闕詩非常一般,怎麼就一語解了您心結了?”
    崔芬卻微微搖頭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鑒真大師的這幾句話,不能光從詩作的角度來看,還得從佛法的角度來看,這就非大伴先生所能知了。”
    “不,我不信。”大伴家持連連搖頭,道︰“這其中肯定有什麼關竅是我不知道的,而不是什麼佛法。你們容我想一想,容我想一想。”
    事實上,他還真猜對了,這首詩的確有關竅。
    此詩乃是晚唐詩人李益所作的《竹窗聞風寄苗發司空曙》,全詩為︰微風驚暮坐,臨牖思悠哉。開門復動竹,疑是故人來。時滴枝上露,稍沾階下苔。何當一入幌,為拂綠琴埃。
    後四句著實沒什麼特殊之處,關鍵是第三四句,“開門復動竹,疑是故人來”,膾炙人口,堪稱千古絕句。
    在崔芬年幼時,崔耕曾經教過她這首詩。現在崔耕念後面四句,為的就是讓她聯想到“疑是故人來”一句。
    熟悉的聲音再加上詩句的提示,崔芬冰雪聰明,很容易就可以聯想到,眼前這個臉上涂滿油彩的和尚,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崔耕。
    既然知道了崔耕的真實身份,崔芬很自然地,就會配合崔耕演一出戲了。
    然而,這首詩的前面四句,只有崔耕和崔芬知道。
    大伴家持雖然明知這首詩有關竅,但他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麼關竅,一陣冥思苦想。
    楊玄琰當即不耐煩了,斥道︰“你先莫管什麼關竅不關竅的了,現在的形勢很明顯,是我們贏了,你快把那紫玉釵交給我吧。”
    “啊,紫玉釵?”大伴家持的面色驟然一變。
    原本他自以為穩操勝券,才提出了以這把昂貴的紫玉釵為賭注。現在賭輸了,驟然要把此物交出去,他是真心疼。要知道,此釵不光是價值昂貴,還關系到他的一項大計劃。
    更何況,大伴家持忽然想到,賭注如此之重的一場賭局,日後必將傳遍整個扶桑。
    自己這個扶桑第一才子,和幾個海盜出生的和尚打賭,竟然賭輸了,這得多丟人啊?
    最關鍵的是,賭輸的項目是在尼瑪斗詩!從今以後,自己還有何面目稱什麼扶桑第一才子?
    大伴家持越想越郁悶,不舍得將那裝著紫玉釵的錦盒交出。楊玄琰卻得理不饒人,伸手往他的袖兜中扯去,道︰“你拿來吧!”
    “不,我不給!想要紫玉釵,咱們得先把話說清楚!”
    “說什麼說啊?事兒不是明擺著的嗎?”
    ……
    二人一陣爭執,那錦盒已經被扯到了大伴家持的衣袖外。
    大伴家持舍不得放手,雙手緊緊握住了盒子,用力往後拽。雖然楊玄琰的力氣遠比大伴家持大,但那錦盒甚是精美,整個盒面如同鏡子一般照得出人影,非常光滑。要想迅速把錦盒奪過來,可不是光力氣大就可以的。
    忽然——
    啪嚓!
    一聲輕響之後,那錦盒掉在了地上。
    錦盒大開,一支紫玉釵被甩出去好遠,也落在了地上。
    “我的玉釵呀!”
    大伴家持趕緊將那玉釵撿起來,發現上面有了一道細細的裂紋。
    他這回可找著理了,扯著脖子喊道︰“你……你這莽漢,搶什麼搶啊?現在好了,都把玉釵摔裂了,這可怎麼辦?不行!你得賠我!你不賠我,今兒我跟你沒完!”
    楊玄琰走過去一看,整支紫玉釵只是有一條小裂紋,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出來。
    他哼了一聲,道︰““賠什麼賠?這玩意兒現在本來就應該是我的!我看你小子是想借機挑事兒是吧?”
    “那我不管!”
    大伴家持被楊玄琰說中了心思,有些心虛把頭偏向一邊,道︰“總而言之一句話,只要我沒把這紫玉釵交給你,它就是我的!你說現在怎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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