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的聲音不大, 但是周傳青耳聰目明離的又近,他們說話都听的一清二楚, 默默抬頭看了他一眼, 周傳青只能假裝听不見。
看著小少爺盛滿好奇的眸子, 楚向天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臉頰, 微微湊近他, 也配合的小聲問道︰“想知道?”
聞使勁的點頭,他可好奇了。
楚向天眼楮眯了眯,不懷好意的瞥了周傳青一眼,臉不紅心不跳的開始編故事。
“周傳青上山前其實是個窮書生,他在花朝節上跟一位小姐一見鐘情,兩人約好了等周傳青進京趕考回來,就上門提親……”
“但是……”楚向天故意拖長了調子,看著聞視線專注的落在自己身上,勾勾唇繼續往下編,“但是等放了榜他從京城回來,卻發現小姐被當地的大官強娶做了妾,小姐得知他回來,偷偷出來跟他見了最後一面,回去後不久就病逝了……”
“周傳青想告大官強搶民女,卻四處求告無門,還被陷害丟了功名,所以一氣之下就落草為寇了。”
沒想到看著如此優雅從容的周傳青,背後竟然有這麼曲折的故事,聞偷偷地看了周傳青一眼,有些後悔問了這個問題,如果讓他听見了,不是又將他的傷疤揭開一遍。
心里很同情但是要努力的掩飾著自己的情緒不讓周傳青看出來,聞臉上的神情相當的復雜。
“……”雖然很想裝作不知道,但是被迫听了全程,還要被聞偷偷摸摸的盯一盯,周傳青覺得這飯沒法吃了。
在心里狠狠的給楚向天記了一筆,周傳青放下筷子,問聞正事轉移注意力,“聞公子打算什麼時候開始上課?”
聞下意識坐直身體,不好意思的捏捏手指,“什麼時候都可以,我現在都是自學。”
“那就三天後吧。”周傳青想了想道︰“這兩天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三天後我再到府上拜訪,到時候看看你的底子再確定怎麼教你。”
聞驚喜的點頭,笑的眼楮都彎了小月亮。
幾人吃完飯,聞叫店小二來結賬。
看著聞從荷包里往外掏銀子,衛鞅不可置信轉頭盯楚向天,狠狠用眼神譴責這個土匪頭子。
對兄弟狠就算了,對著小情兒竟然也這麼摳!
重點是這種又摳又不要臉的土匪竟然都還能騙到大美人,大美人還願意花錢養著他,自己怎麼就沒這麼好的運氣?!
衛鞅痛心疾首,深深覺得自己輸了。
“你贏了。”
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衛鞅滿臉深沉的背著手離開,聞莫名的看著他深沉的背影,奇怪道︰“衛大人怎麼了?”
楚向天淡淡的說︰“大概是吃撐了。”
周傳青︰“……”
聞︰“???”
結過賬三人一起下樓,周傳青半路上就跟他們分開,楚向天將他送到家後,也說還有點事情,就又離開了。
一個人溜溜達達的進門,院子里管家正指揮著幾個下人在搬一塊牌匾,聞湊過去看了看,就見他們小心翼翼的抬著的是一塊方形的匾額。
紅木牌匾之上,端端正正的用金粉刻著“傅府”兩個大字。
門匾上布滿古舊痕跡,金色的字體也有些斑駁,聞吉指揮著下人小心的將牌匾放平,方便木匠重新給門匾上漆。
“聞叔,這是要做什麼?”
聞吉擦了把汗,交代下人仔細點,然後才顧上回答他,“這是傅府以前的門匾,可有些年頭了,是夫人交代拉出來重新上漆的。”
聞心里隱約有個猜測,眼神卻猶不敢相信,他壓抑著心頭翻滾的念頭問道︰“娘在後院嗎?”
聞吉說在呢。
“我去找娘!”顧不上規矩禮儀,聞邁開步子,飛快的往後院跑,急著去印證自己的想法。
傅有琴在書房里看賬簿,莊子鋪子的賬簿這些日子都收齊了,她正在挨個查看。
沒成親前,家里的產業她也有幫著打理,因此並不陌生,看起來還算快。
“娘,娘!”
聞冒冒失失的跑過來,氣還沒喘勻,就眼神期待的看著她問道︰“娘你把傅家的門匾搬出來做什麼?”
將賬簿放在一邊,看著小兒子眉眼間按奈不住的期待,她笑道︰“你不是猜到了?我準備把門口的牌匾換回來。”
傅家的門匾在庫房里落了十幾年灰,現在也該是重新掛回去的時候了。
聞眼楮微微睜大,笑意從眉眼間溢出來,“真的嗎?”
傅有琴摸摸他的頭,“真的。”
說著她又有些遲疑,“既然門匾換了,照理說姓氏也該改回來,但如果你們習慣了……”
“那我也改回來,”聞急急的打斷,生怕她不讓改了,“姐姐肯定也想改的。”
傅有琴被他急吼吼的神情逗笑了,“行吧,那就挑個好日子,一起改回來。”
聞重重的點頭,連頭發絲兒都透著喜氣。
“明天我準備去探監,讓你……”傅有琴頓了一下,“讓你父親把和離書簽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聞道、
他才不放心母親一個人去見聞博禮,萬一母親被聞博禮說的心軟了,又或者被聞博禮欺負了,他也好在旁邊照應著。
傅有琴會跟他說,本來也是想帶他一起去,這些日子她也注意到了,聞在努力的成長,她也不該再將他當成自己懷里的雛鳥舍不得放手了。
……
第二天一早,聞早早就起來收拾整齊,跟傅有琴一起坐馬車去縣衙。
縣衙暫時還是衛鞅在接管,傅有琴說明了來意,衛鞅很是通情達理的就讓獄卒帶他們去後面的監牢。
監牢三面都用石頭砌了起來,靠近屋頂的位置開了一圈氣窗,只有一扇大門是鐵柵欄的,開門的時候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跟來的代福聞吉留在外面,獄卒反鎖好門,帶著他們往里走。即使是白天,過道里的光線也很昏暗,監牢里很安靜,偶爾會傳來幾聲不明的哀嚎和呻吟聲。
獄卒領著他們往里走了一段,在第十排監牢停下來,粗暴的伸手拍了拍木柵欄,上面的鎖鏈叮當作響。
“聞博禮,有人來看你了。”
坐在牆角的人抬起頭,他的衣裳有些邋遢,頭發散亂,眼楮通紅充血,早已不是意氣風發的聞老爺。
“琴娘?”在昏暗的監牢中待了太久,聞博禮眯著眼楮才看清牢外的來人。
“琴娘,琴娘!”反應過來之後的聞博禮連滾帶爬的撲到木柵欄上,透過柵欄縫隙看著傅有琴,“你是來救我的?你跟衛大人說說,說我是冤枉的,我跟趙仁華沒關系,都是白瑞荷那個賤人做的,跟我沒關系!”
他抓著木柵欄神情激動,反復說著自己是冤枉的,傅有琴跟聞誰也沒出聲,就這麼淡淡的看著他。
聞博禮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遲疑的看著傅有琴,“琴娘,你怎麼不說話?”
傅有琴將和離書拿出來,緩緩道:“你把和離書簽了吧。”
聞博禮瞪大眼楮,充血的眼楮在昏暗的光線中仿佛某種可怖的怪物,喉間發出沉重的“ ”聲,他嘶啞著聲音一字一頓,“你不是來救我的。”
“我不簽。”
傅有琴現在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如果簽了,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功名,家業,妻兒,這都是他本來就該有的東西,他絕不會放手。
艱難的挪動身體退回牆角,他又跟開始一樣,垂著頭不再說話。
“你現在不簽,我們總有辦法讓你簽。”一股無名火從聞心頭燒起,這個人永遠這麼自私,“再不濟,你是贅婿,娘還可以休夫。”
監牢中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傅有琴拍了拍聞的手,緩緩開口,“我今天來,不是征求你的意見,這份和離書,你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
“走吧。”彎腰將和離書放在柵欄內,傅有琴轉身,跟聞一起離開。
聞還在生氣,出去之後才想起來問,“娘準備怎麼辦?”
總不能這麼一直拖著膈應人。
傅有琴停下來,慈愛的捏捏他的臉頰,溫和道:“和離書只要他簽了就行,怎麼簽的並不重要。”
聞微微睜大眼楮,心里隱約有些猜測卻又不太肯定。
“你還得多學著點。”傅有琴笑笑,去縣衙正堂向衛鞅道謝。
“事情都辦好了?”衛鞅笑眯眯問道,圓圓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威嚴。
“辦好了。”傅有琴客氣的笑,“多謝衛大人通融。”
衛鞅擺擺手,想說聞跟楚向天是朋友,那跟自己也是朋友,話到嘴邊又陡然想起來,他們還不知道楚向天的身份,就打了個哈哈過去。
傅有琴也沒有多聊的意思,道過謝後就跟聞一起離開。
回到馬車上,他們並沒有立刻離開,將趕車的聞吉叫進來,傅有琴當著聞的面交待道:“你去找方才的獄卒,讓他想辦法讓聞博禮和離書簽了。”
聞吉半弓著身體,听完吩咐後點頭,雙手揣著袖子,往縣衙偏門走去。
聞大概明白傅有琴的意思,這是讓獄卒去動手,聞博禮關在監牢里,最有生殺大權的,就是監牢里的獄卒。
不過,還有個問題他有些疑惑,“衛大人那邊……”
來查貪墨案的欽差,必定是剛正不阿的,如果讓他知道了……
傅有琴失笑搖頭,以前總護著他,以至于現在根本不會看人,“衛大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既然能讓我們去探監,那我們用點其他的手段,讓聞博禮簽了和離書,他也不會在意。”
聞琢磨著她的話,覺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就那天吃飯時的接觸來看,衛鞅確實不是個囿于規矩的人。
兩人在馬車上等了差不多半刻鐘,聞吉就袖著手回來了。
他走到馬車邊上,掀起車簾將一張紙遞進去,“夫人,簽好了。”
聞接過來,紙張有些褶皺,右下角按著一個鮮紅的指印。
他看了傅有琴一眼,臉上滿是喜悅。
傅有琴將和離書收好,對聞吉道:“走吧。”
馬車緩緩離開,縣衙里的衛鞅接到稟報,不在意的擺擺手,“成了就行,這種小事沒必要跟我匯報。”
差役剛準備退下,又听見他道:“那對母子,多關兩天再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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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書已經拿到,回家後傅有琴就讓人看了個好日子,準備祭祖然後換門匾。
挑的日子在三月十五,差不多還有十天左右的時間準備。
聞每天都興致勃勃的忙里忙外,為祭祖做準備。
在這期間,四方鎮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祁天嶺以西,四方鎮跟樂河鎮的交界處發現了一座金礦。金礦已經秘密開采了一年多,開采出來的金子都被秘密運走,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