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朝廷到縣一級,完全是听天由命的。
    常言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按理縣里也該如此。
    但你看石竹,這麼久沒有縣令,該怎樣便怎樣,毫無區別。
    再到百戶所,不過是防著有人造反罷了。
    然而底層真正失衡之時,終究是防不住的。
    沒有失業農民,才不會有烽煙四起。
    可想要沒有失業農民,就必須深入管理底層。
    對官員政績的考核,也絕不能是太平,而是富庶。”
    譚元洲︰“……”這都什麼鬼!?
    管平波見譚元洲一頭霧水的樣子,料定他暫無宏觀意識,無奈的說回實際問題道︰“我們將來治理石竹,每一個鄉,每一個村都得收入囊中。
    你說得要多少人?”
    譚元洲心里稍微盤算了一下,驚愕道︰“養得起麼?”
    管平波笑道︰“你再算算賬。
    是一個村養個村長劃算,還是拿錢剿匪劃算?且不論剿匪用掉的錢,單土匪對當地經濟的禍害,就損失多少?”
    說著,睜著真誠的大眼楮道,“從去歲夏天起,我們幾人相依為命,互相扶持到今日。
    故我希望你們個個都能獨當一面。
    你管軍營我是不擔心的,許多地方我且遠遜于你。
    可你在民政上一直未見長才。
    你看鹽井,沒有兔子,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養了兔子,又是什麼日子?單養兔子得用多少人力?可種植苧麻養兔子,便可省卻衣料的錢財。
    兔糞又能肥田,有益于苧麻。
    如今是世道不好,我們內部消化。
    可要是趕上好時候,兔皮值錢、兔肉值錢、苧麻布亦值錢。
    便是沒有鹽井,這麼一個無人放在眼里的貧瘠山谷,登時生出多少銀子來?這便是真正的軍屯。
    因為你不能確保每一塊軍屯的土地都肥沃都適合種糧食。
    我們將來的軍屯與軍屯間可以各展其長、互相配合,到時候要什麼沒有!將來人多了,你要操心練兵,更會遇到諸如此類事物的管理。
    現攤子小,你不考慮學習,將來就未必有空學了。”
    管平波說的嚴肅,譚元洲亦答應了一聲︰“好。”
    管平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去歲我耍無賴,強行把你從老太爺手中搶了來,你又于夏日里為了護住我們母女,與老爺失散。
    回回想起,你平白受的苦楚,就深感愧疚。
    同老太爺比,我無錢無糧無權勢,唯有些許淺薄學問尚能值點錢。
    恕我再做癩皮狗,拿此抵債吧。”
    譚元洲心中一暖,笑出聲來︰“價值萬金。”
    管平波微笑道︰“那鹽井就交給你了,橫豎是個小地方,你可勁折騰都不怕。
    有什麼新鮮的想法,寫個條陳與我,我和觀頤一起替你參詳參詳。”
    譚元洲道︰“兵法呢?不打算教我了麼?”
    管平波苦笑道︰“除了你,我再不敢跟別人說的。
    我心里沒底……”就算不是冷兵器時代,她前世也沒干過大型戰役指揮啊!兵書到底只是兵書,與實際相差甚遠。
    她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如何能教他人?遂又道,“我往日看過一套《練兵實紀》,忘了許多,能記住的才默寫了一半,就留在鹽井給你看吧。
    待我全部寫完,再使人送來。”
    譚元洲道︰“我許多字不認得。”
    管平波嘆道︰“我欲出一本字匯,奈何沒空。
    李玉嬌在文化上天賦不錯,我帶走了,楊欣留給你幫著做稽查。
    至年底,我定整理一套常用三千字,並教會她用漢語拼音。
    到時那套書,差不多的人都要學。
    你且幫著看看吧,寫的語句不通難以理解的,都告訴我,我好改。”
    譚元洲應了。
    管平波密密叮囑了許多,皆是鹽井管理的細則。
    又道︰“鹽井是我們的後勤基地,只要有鹽井在,石竹境內的爭端,便是輸了也有東山再起的資本。
    但鹽井丟了,我們就只好逃回巴州了。
    你少不得把往日的苦再吃一次,方可回到老太爺身邊;而我則是,要做回討厭的事。
    回頭路不好走,只得一直向前。
    到真正打下一番基業,我們成了竇家的功臣,才可挺起腰桿做人。”
    譚元洲忍不住問︰“你不喜歡老爺麼?”
    管平波道︰“便是我喜歡,小老婆能做的高興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尚且未必能打動我,一個從不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我得多犯賤才喜歡他?”
    譚元洲心中一動︰“你……將來……會離開竇家麼?”
    不想瞞著一起歷經生死的戰友,管平波笑了笑道︰“大概吧。”
    “那你……會改嫁麼?”
    管平波一腳踹在譚元洲的小腿上,露出迷之微笑,森然道︰“你說呢?”說著拍著桌子吼道,“我們現在在創業!創業懂嗎?誰特麼有心情想兒女情長。”
    說完忽又頓住,譚元洲二十六了,他不會想娶親了吧?忙又補充道︰“當然,我是我,你是你。
    你倘或想成親,定要告訴我知道。
    我雖然窮,但保證不少你的賀禮!”
    譚元洲︰“……”算了,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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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殊途
    行軍打仗之人,行禮多半簡陋。
    為了預備搬家,制衣組趕出了兩個旗隊的軍用背包。
    里面有格擋,可分門別類的放置物品。
    行軍最佔地方的便是鋪蓋,管平波早把老虎營的鋪蓋改成了睡袋,並在尾部安裝了目型扣,睡袋對折,從頭往尾部滾成圓筒,扣上目型扣,直接就塞入了背包里,比打行李包方便多了。
    一群年輕的漢子興奮的試著背包,沒到集合時間,管平波並不拘束他們。
    便是軍營,也得有張有弛,不適當的放松發泄,憋到最後難免出問題,還不如一開始就別繃太緊。
    此回韋高義跟隨管平波去駐扎百戶所,正與留守鹽井的石茂勛道別。
    管平波走到近前,笑著拍拍韋高義的肩,發覺一不留神間,這孩子已經長的比她高了。
    韋高義笑眯眯的問︰“營長有何吩咐?”
    管平波伸手替韋高義解開右邊肩章上的扣子,把背包的背帶放入肩章下,再扣回扣子,然後左邊也這麼來了一回。
    韋高義看著自己的肩,張大了嘴。
    管平波把韋高義帶到平日里演戲表演的高台上,吹了聲竹哨,吸引眾人的注意,才道︰“所有人把背帶固定在肩章下,以後行軍皆是如此。
    有了肩章的固定,背帶不會滑下肩膀,翻山越嶺時干擾會影響到最小。”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道︰“原來肩章不獨是看等級,還有這等作用。”
    一眾人嘻嘻哈哈,直到竹哨聲再次響起,且連響三下,眾人皆安靜下來。
    管平波立在高處,斂起笑容,肅穆道︰“列隊!”
    韋高義跳下台子,跑回旗隊長的位置。
    一二旗隊立刻整整齊齊的排成了方塊。
    而後管平波宣布︰“以鴛鴦陣為單位,魚貫而行。
    但遇戰事,就地列陣。
    一旗隊一小隊先行,行軍途中不許交談,一切看旗隊旗幟。
    有違令者,先行記錄,至百戶所懲罰。”
    訓話畢,兩名旗隊的旗手擺正本旗隊之旗,皆為黑底白字,上繡旗隊番號。
    緊接著紅、藍、白、黑四面中型旗擺好,此乃指揮旗,紅為前、藍為左、白為右、黑為後。
    最後,象征主將中軍的黃旗高舉,同時象征老虎營的老虎旗並列。
    一旗隊與二旗隊的隊旗跟著舉起。
    而後紅旗升高,磨旗三周,指向前方。
    號聲吹響,指引兵士行走的望竿高舉,韋高義大喝一聲︰“齊步——走!”說畢,率先踏出步伐,一個跟著一個踏上土路,往百戶所進發。
    管平波身處隊伍中段,有四名親衛隨侍在前後。
    親衛皆由最先跟隨她們入石竹的巴州人中選出,分別是李修杰、魏海、蔣安、呂大。
    四人原先為小隊長,主動報名參加的親衛選拔,因出身與身手皆佔優,故做了親衛。
    論起近身格斗,韋高義等人還更強些。
    然而管平波現在缺人缺到發慌,是無論如何也不舍得拿他們當親衛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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