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陸之南依偎在他旁邊,手心涼沁沁的,楚歌以為是他害怕,便把小孩子攬到了自己身前。
    “弟,哥一會兒出去找鑰匙,你就待在這兒,哥哥一會兒就回來啊。”
    小孩子臉緊緊貼著他,整個人拼命地往他身上靠,仿佛都快要縮進他懷里,依舊不停地發著抖。
    他小小的身軀似乎承受了莫大的重擔,太過于害怕,細瘦的手臂緊緊抱住楚歌的腰。
    楚歌想要松手去拍拍他的脊背順氣,陸之南卻像是被驚嚇了一般,更加劇烈的顫抖起來。
    “怎麼了?”
    楚歌問,他伸出那只受傷的手,屈起,用尚還算的上干淨的手背拍著陸之南。
    “乖啊,不怕啊,哥哥在呢……”
    他輕言細語的安慰著,以為是陸之南今天被嚇壞了。懷里的身軀顫抖終于平緩下來,仿佛在猶疑。
    楚歌輕輕地拍著他,耐心地等他開口。
    陸之南並沒有說話,小小的身軀扭了扭,抬起了手臂。
    “哥。”
    “我在。”
    小孩子依舊在猶豫,片刻後,終于下定決心。
    楚歌感覺到自己的褲子口袋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輕巧的玩意兒落入了里面,墜得口袋一沉。
    與此同時,他腦海里響起來沙沙沙的電流音,系統極其驚喜︰“鑰匙找到了!”
    楚歌︰“………………”
    第4章 act1•畸骨
    黑暗中愁爆了腦袋的楚歌拎著乖弟弟獻上的鑰匙插入了鎖孔。
    在“ 噠”一聲,成功打開了老舊門鎖後,他感覺自己已然身如幽魂。
    楚歌木然道︰“統子,這鑰匙哪兒來的?”
    系統說︰“你弟塞你口袋的。”
    楚歌追問︰“那他手里鑰匙又是怎麼得到的?”
    系統幽幽的說︰“你傻了嗎楚三歲,你讓你弟先跑的時候,他順手從你身上摸走的啊!”
    楚歌︰“………………”
    他弟究竟是多好的身手啊神不知鬼不覺摸了鑰匙他居然還沒發現!
    楚歌簡直是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該夸陸之南這孩子是機智還是不機智,敢情他當時讓這孩子先跑路,他都還惦記著把鑰匙摸了,順便把陸之北給鎖在外面吶?
    這要真的是陸之北發現他摸了鑰匙,不把他給折騰的個半死就奇怪了。
    系統說︰“這如果是陸之北,這孩子也不一定把鑰匙拿出來啊!”
    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趨利避害,卻又會出于某種不知名的沖動,推翻先前的決定。
    就比如說陸之南,摸鑰匙時指不定希望這哥哥死在外邊兒,可後來還是守在小巷子口等他,又在這時候把藏起的鑰匙給摸出來。
    他並不知道楚歌有系統輔助的存在,在他的視角里,假如他不說,楚歌只會以為,鑰匙是落在了先前的某個地方。
    這片棚戶區這麼大,找不著也就找不著了,大不了他們在門外湊活一夜,第二天再想辦法。
    總歸他是可以推得干干淨淨。
    .
    楚歌伸手在牆上摸索了片刻,摸到了一根拉索,他扯了一下,屋內頓時有了光亮。
    筒子樓的老舊房子,連設施都透著一股陳舊的氣味。照明用的不是按鈕開關,而是那種一根繩的老式拉索,楚歌倒並不陌生,他以前住的地方,用的就是這種早已被淘汰的拉索。
    世界復歸明亮,黑暗被驅散,也足以楚歌看清陸之南的臉龐。
    小小的孩子貼在門邊,眼楮睜得大大的,忐忑不安的望著他。見著他沒有說話,眼楮逐漸黯淡下來,不自覺的咬住嘴唇,低下了頭去。
    那是一個沉默接受的姿態,表明對自己的錯誤供認不諱,接受責罰。
    楚歌嘆了口氣,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發頂,道︰“想什麼呢,進來啊。”
    .
    屋子並不大,長條形的客廳一望見底,幾乎可以說是有些逼仄了。
    牆上的粉刷已經有些起殼發黃,人走過時被震動,落下撲簌簌的灰。牆根的地方幾乎滿是這樣的碎皮與粉末,掉了一地。
    入門處是擱著一台老舊電視機,看那外觀笨重得跟鐵疙瘩無異。靠牆的地方是一條漆紅的木質長沙發,只是年歲久遠,露出了其中暗棕色的內芯。低矮的茶幾就擱在沙發旁,再往一旁走沒有兩步,就是關著門的房間了。
    牆角處擱著一方疊的整整齊齊的被絮,倒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
    楚歌在長沙發上坐下,右手不小心踫到了硬邦邦的扶手,登時疼的倒吸一口冷氣。
    他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想的起來碘酒紗布在哪里,陸之北的記憶亂七糟八的,一會兒是顏小菱溫柔可親的笑臉,一會兒又成了女人滿含憎惡的模樣,亂哄哄的,在他腦海里拱得跟個菜市場一樣。
    楚歌只覺得一陣陣頭疼,每次原主記憶太過紛繁,他接受起來都有些吃力。
    先前在那巷子里還逞強斗狠了一番,此刻後遺癥漸漸出來,整個人都有些無力。
    陸之南進門後跟一尾小魚一樣,哧溜一下就溜到其中一個房間里去了。他估計還是有一些害怕,楚歌也沒有喊他出來,任由陸之南一個人待著。
    總歸已經回家了。
    要做任務、扭住他的命運,也不急在這一時。
    楚歌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漸漸靠著木扶手,昏昏欲睡。這時候,房間里忽的響起來激蕩的水聲。他遲緩的睜開眼,就看到陸之南不知什麼時候從那房間里出來了,站在他旁邊。
    空氣中彌漫著蒸騰的熱氣。
    陸之南抿著唇,不安的踫了踫他的手臂,小聲說︰“哥,你洗洗手。”
    小茶幾上放著一個鐵臉盆,里面盛滿了熱水。
    他自己臉上還蹭著灰,跟個小花貓一樣,燒了水卻先端出來了。
    楚歌看著他,說︰“你先洗。”
    陸之南搖搖頭,不說話。
    熱氣在那里蒸騰著,他倆誰也沒動,最後還是陸之南扛不住,乖乖的去洗臉。
    楚歌心想這還差不多,他要是想處理手上的口子,不會自己去燒水嗎,哪兒能支使這麼小一孩子。
    系統說︰“楚三歲你確定你能行?”
    楚歌說︰“我手是破了個口子又不是癱瘓了……嘶!”
    陸之南拿了一條熱毛巾,貼在了他手上,那溫度登時就把楚歌燙的一哆嗦。
    “哎,弟弟,你輕些,這是你哥的手,不是樓下的鐵疙瘩!”
    陸之南張皇失措的望著他,差點把毛巾給丟了,小聲道︰“我手笨。”
    楚歌想要自己來,但他傷的是慣用手,著實沒辦法自己處理,最後動手的還是陸之南。
    小孩子用熱毛巾把他手上的血污擦得干干淨淨,這時候楚歌才看清了傷口,指腹破了,掌心也有道狹長的口子。
    陸之南抿著唇,找出棉簽,蘸了碘酒一點一點的給他處理傷口。
    楚歌刺激的不停嘶冷氣,想喊系統給他把痛覺屏蔽了,結果高貴冷艷的統子忙于學習《ai的名義》,理都不理他。
    百無聊賴之下,他又去看陸之南。小孩子一雙眼楮生的極好看,黑白分明,澄澈純粹,此刻專心的盯著他手上的破口,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
    楚歌想踫一踫他卷翹的睫毛,剛一抬手,陸之南就察覺了,抬起了頭。
    于是他又忍住了。
    空氣里彌漫著碘酒刺激的味道,楚歌抽了抽鼻子。
    陸之南動作很是利索,很快便把他手上的傷口給處理了。先前端來鐵水盆時,濺了一些出來,此刻茶幾上、地上都有些深色的水痕。他把鐵水盆端走了,又把茶幾擦了,地也拖了,動作間極為熟練,看得出來,平時都是干慣了這些的。
    陸之北從來都十指不沾陽春水,叫他動一下掃把跟殺了他親娘一樣,也難怪陸之南這麼熟練。
    小小的身影沉默的做完了這一些,遲疑了一會兒,看著楚歌還沒有要回房的樣子,就自顧自的朝著房間的門走。
    楚歌以為他是要先去睡了。
    然而陸之南的步伐到了牆角就停下,他並沒有推開那扇關著的臥房門。
    那個角落逼仄又狹小,周遭的牆壁都起了翹皮和粉殼。
    楚歌終于知道,先前看到的那床疊著的被絮是做什麼的了。
    那是陸之南的窩。
    在這座不大的房子里,屬于他的,就只有那麼一個角落。
    小小的孩子抖開了被絮,一面鋪地,一面蓋身。他的軀體蜷曲著,裹在陳舊的被絮里,努力把自己縮成一顆不起眼的繭,窩到了牆角最里面去。
    第5章 act1•畸骨
    楚歌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把原身拖出來,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在當真見到這一幕以前,那些都只存在于劇情線里,仿佛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故事。他只是一個過客,一個偶然間撞見、冷靜旁觀的人,然而在親眼見到的當下,他無法再把那些剝離,也做不到把自己抽離開去。
    陸之南蜷曲在逼仄的牆角,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那床已經有些髒污的被絮,就是他的全部家當。
    春夏秋冬,無論嚴寒還是酷暑,能夠供他裹身的,也就是那一張萬年不變的被絮。他必須要足夠謹慎,小心翼翼的打理自己這一床陳舊的被絮,否則,他將再也沒有覆體保暖的工具。
    陳舊,發污,印在上面的花紋淡得幾乎要看不見。
    楚歌心里發堵,他一下子就想把陸之南拉起來,把那床陳舊的被絮扔到外面去,走了兩步,突兀的又轉了方向。
    片刻後,狹長的客廳中,已經沒有了他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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