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對面,幾名戎衣衛還在清理李望的家私,發現了一套賬本,還有李望塞進磚里的銀子。
    直接就堆了一小箱子放在庭院里。
    等到屋子里的東西都搜光了,戎衣衛跑上前來問歡喜︰“剛才魏公公是回來了吧,這一堆東西,還得請他示呢。”
    歡喜拿眼瞥瞥緊閉的房門,說︰“要不您去喊一喊,奴婢剛才喊過了,沒聲氣兒。”
    八成是和陛下鬧脾氣了,都把陛下氣得淌鼻血,得吵成什麼樣。雖然在王府的時候就經常听兩人吵吵。
    大家都是王府舊人,戎衣衛一見他磕巴著個臉,心里也打鼓。但事情不能不稟啊,只好硬著頭皮去敲門。
    “魏公公,屬下搜了一應東西出來,還請您過過目。”
    第一句,沒聲兒。
    “里頭有一些賬目。”
    第二句,還沒聲兒。
    “還挖出了不少銀子,連著銀票堆了一箱呢。”
    似乎還是沒有聲音,戎衣衛只能轉頭和歡喜大眼對小眼,身後的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顧錦芙臉頰上還有未散去的紅暈,站在廡廊下,少了往日那份清冷和凌厲,整個人都柔和了。
    戎衣衛偷偷多看了兩眼,心想魏公公真是生錯了身,那麼張臉,長成姑娘家不得迷得人都七暈八素的。
    可他不敢跟她開玩笑,忙道︰“您看看外頭這些東西,要怎麼處理。”
    “賬本和銀子都抬進來。”
    戎衣衛忙呼三喝四,著人將東西都抬到屋里。歡喜轉頭去沏了茶來,回來就見她坐在堂屋,手指捏著賬頁,一行一行地看。
    “李望倒是能貪,當了那麼幾年提督太監,白銀和銀票加起來幾兩萬。都是斷了根的人了,還要這銀子有什麼用,能傳給誰?”
    歡喜听著,在邊上說了句︰“那不還認了幾個干兒子。”
    顧錦芙嘁地笑了聲︰“也是,有幾個干兒子陪著上路,也算是有人送終了。”
    太監是去了根,這輩子也就斷了香火,沒個後繼。但在宮中又常結黨,漸漸的,就成了有權勢的太監都認上幾個干兒子,沒有干兒子的,你都不好意思說是掌權的太監。
    這內監里頭,得不到權的,得個誰干兒子名聲也就是抖威風了。
    歡喜應是,想到外頭的人說李望都被打斷了脊骨,皮肉稀巴爛,那幾個干兒子恐怕也差不多。心里就冷颼颼。
    一朝天子一朝臣,再是親爹也救不了命,只會讓送命更快。
    “行吧,都把東西放這里了,晚點我把賬拿去給陛下看看。”
    戎衣衛這就算是交差了,拱著手告退。
    等人離開後,顧錦芙慢慢走到那箱的銀子跟前,彎著腰翻了翻。
    有一百兩的,也有一二兩的碎銀子,都白花花的躺在里頭,刺眼得很。
    她拿起一錠百兩官銀,左右看看,心里又是嘖一聲。
    真沉手。
    說著就丟回箱子里,在听到咚的滾落聲音時,她臉色又一變,再度彎下腰去找那塊銀子。
    只是混到堆里了,一下也不好找,翻了幾塊才翻出來,反過來看銀後 ,明明白白看清楚了下邊的印記。
    肅君。
    ——肅君,是反王肅王私下鑄的銀錠!
    當年她父親就被一箱這樣的銀錠定了罪,反案就是從些不小心流傳出來,肅王所造的銀錠開始。
    為什麼李望手里會有這種印記的銀子!
    顧錦芙神色幾變,膝蓋不便彎曲,就直接坐到地上,開始將箱子里的銀子都翻一遍。
    歡喜想進來問她是不是要到乾清宮去看膳,結果就被放在地板上的銀子閃了眼。
    “您這是——”
    喜歡數銀子的老毛病犯了?
    王府的老人都知道,他們的魏公公喜歡數銀子,一個月最後一天總會搬出家私來。一個一個銅板的數,數到最後就眉開眼笑的,再一點一點騰回去。
    顧錦芙沒有回他,一頭都汗,這滿箱的銀子里有著四五錠印著肅君字樣的。
    “快來扶我一把。”
    她坐在地上,腿都麻了。歡喜依言上前,就見她把銀子往袍子里一兜,撐著自己手起來,然後順帶去拿了桌幾上的賬目慌慌張張就往外去。
    歡喜忙在後頭喊︰“天暗了,您看著腳下啊!”
    邊喊邊讓人找燈籠跟上,萬一真再摔著,天子得拿他們是問。
    顧錦芙喘著氣跑回乾清宮,趙祁慎正跟卓宏吩咐什麼,見她袍子皺巴巴的,宦官帽也歪了。
    “後頭有鬼追你不成?”
    “我倒想有鬼追我!”
    她往御案前一站,把用袍子兜著的銀塊就直接倒在他案上,趙祁慎看著滾落的銀子莫名奇妙。
    “你這是要把私已銀都拿來給朕貼補國庫了?存了那麼多年才這點,也太寒磣了吧。”
    顧錦芙被他氣得差點想掐人,呸了一口︰“我還得貼補你?美得你!”
    說著去翻了銀屁股︰“你看這里,看這個!”
    再又把李望的賬丟到御案上︰“給了他錢的,你都給我查!我就不信查不出來誰給的他這些銀錠子!”
    卓宏在下頭都看傻了,魏公公這脾氣見長啊,居然都命令天子給干活了。
    李望都死了,她查人家銀子干嘛。
    趙祁慎見她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也斂了說笑的神色,細細看手里的銀錠。上面刻的字他是知道的。
    肅王反案多轟動,她一家人都折里頭了。
    看過銀子,也去翻賬目,上面寫的人多,但真正大筆的卻不多。
    “這李望跟你有一樣的毛病啊,都喜歡算自己有多少家私,還記得那麼清楚。”
    “我又不記賬,像他這樣不是蠢嗎,被人翻出來了,就拉出一連串!”
    顧錦芙沒好氣,這不是關鍵!
    趙祁慎翻了翻,把賬本就直接給卓宏了︰“你查查看這些人,有沒有哪些個和當年肅王有聯系。當年那些銀子都重新熔了,深宮中還有遺漏,極大可能是從審訊時流傳出來的,肅王不會沒腦子到買通宮里人用有自己私印的銀子。”
    李望又是掌著刑獄,跟戎衣衛沆瀣一氣,還不知道做過多少事。
    卓宏接過,拿走了一塊銀錠子,出了宮。
    他也到下值的時候了。
    等人走了,趙祁慎這才抬頭去看她,視線不經竟掃過她繡著團花補子,心怦怦跳了幾下,面上卻不顯地說︰“餓了吧,傳膳一塊兒用點?”
    這個時候只剩下兩人,顧錦芙才反應過來有那麼點尷尬,瞥開臉沒敢看他說︰“臣這就去給您傳膳。”
    敬稱也回來了,一副就公論事的作態。
    趙祁慎心里頭暗笑,不拆穿她,讓她去炕上坐著歇會。
    他沒有再提先前的事,顧錦芙心里松口氣,杵在他跟前確實也拘謹,就自己慢慢挪到炕沿坐著。
    不一會就有宮人進來掌燈,燭光一點一點把屋子照亮,奢華的宮殿都映出一種迷炫的金色。御案前的鶴形香爐升著輕煙,把趙祁慎伏案的身影都模糊了。
    他一身龍袍金冠,龍章鳳姿,此時撇去向來愛掛臉上的嬉笑,再內斂不過。這份內斂也不知是何時就聚在他身上,生出威儀來。
    顧錦芙坐在炕上看了一會,低頭摳手指甲。
    兩人玩伴兒一樣長大,倏地他說喜歡她,真不是有戀奶嬤那種癖好嗎?
    相熟的應該才下不去手的呀,他們間也不是什麼青梅竹馬的,頂多算是個半道被栽一塊兒的葡萄藤和架子。
    她無助無可依,只能纏上他,結果就真的扯不清了。如果她一輩子都查不清父親的事,這個魏錦的身份就只能頂一背子,難道他還就真那麼纏著,身邊就沒個正經名份女人?
    她覺得不可能的,他要是敢,恐怕老王妃就先一巴掌扇得他去找列祖列宗了。
    所以他們這間算什麼事啊。
    她想著嘆氣,太陽穴脹疼,又去想李望得了那些銀錠的事。如果她先一步著人搜房子,也不至于李望就死了,好不容易發現的線索斷了。
    果然人不能太狠,這就是現世報吧,讓她失之交臂,再也沒有這麼狠、這麼戳人心窩子疼得後悔的事了。
    她一通胡思亂想,只能把希望又寄于卓宏身上。
    可是卓宏那頭近來也不得閑,許志輝還沒回京,其他人又都緊著恩科的事情也沒回來,卓宏如今一人當幾人用。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
    她安慰自己,那就再等等吧。
    都等了快十年了,也不差在這一點。
    顧錦芙總算從銀子一事上打起精神,扶著膝蓋又站起來,瘸著腿要去看外頭怎麼樣了。
    今天整出了幾樣大事,那些小崽子們也不知道有沒有耽擱了什麼要緊要。
    等到用飯的時候,趙祁慎為了跟她坐一塊,就挑了幾個菜讓擺到炕上,把人都趕出去拉著她吃飯。
    她問起下午的事︰“鎮刑司失火的事不用說肯定是和太後那系人脫不了干系,只是沒有證據,穆王又起了亂子,太後那頭恐怕要先懷疑是你干的了,你後面要準備怎麼辦。”
    “還是按原先的辦。”他給她搛了一筷子的蝦仁,“本來就是要讓穆王和她狗咬狗的,這事兒不沖突,至于劉皇後的肚子,我倒真想看看她能生個什麼東西出來。”
    顧錦芙默了默。
    劉皇後肯定生不出來東西,但劉太後可能會從哪里弄個‘嫡孫’來。
    她猜的確實也是對的,劉太後那頭已經暗中讓人帶了信出宮去給到劉府,讓佷子準備進宮一趟。至于進宮做什麼,她挑了自己身邊的一位心腹宮女,家人都是在她手里頭拿捏著的,正好這會能用借腹生子一招。
    即便不是兒子的血脈,到底是她劉家人的,只要是生個兒子,趙氏江山成了劉氏江山更得她的心!
    可這樣一招還是不保險,她也怕趙祁慎瘋起來敢做出當眾揭皇後肚子的事。女人懷孕肚子是見天的長,前面能用脈相說,後邊填著假東西露面風險就太大了。
    劉太後心里還琢磨別的,最後一閉眼,狠了心又做出另外一個決定。
    夜漸深,顧錦芙還留在乾清宮,摸著皺皺巴巴的袍子做出艱難的決定︰“今晚還留我在這兒吧。”
    趙祁慎自然是巴不得,覷著她忐忑地神色笑道︰“你這竅開得有點兒大,我心甚慰。”
    顧錦芙就知道他得想歪,嘟囔著說︰“我睡炕,就窩一晚。”


新書推薦: 弄壞那個特招生(NPH) 姐姐不說話[骨科] 離婚前變成了一只貓(1V1) D級向導也要被強制愛嗎(哨向 np) 鎮淵 提線木偶【NPH】 我向觸手怪許願後 首輔大人家的小妖怪 讓你殺反派師尊,你親他干嘛 沈川的小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