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那聲爆炸後,盛州站便開始騷動起來,幾乎同時,往站台方向走的乘客都開始加快步伐。有人說︰“快走快走,還不走就走不掉了!”
    她依舊站在原地,往那個方向望去,盛州站巨大的鐘表指向六點一刻,火車很快就要開動了。
    她和何宗文站在中央,擋住了別人的路,有人催促道︰“火車就要開了,你們站在這里擋道做什麼,要是不坐火車就到邊上去,別擋著我們逃難。”
    何宗文連忙道歉,然後拉著顧書堯往前走。因為所有人都往前擠,在清晨的六點鐘,盛州站竟然被堵得水泄不通,進了站之後速度反而變慢了。
    周圍有男人在議論這件事,他們似乎是在等什麼人,站在邊上一邊張望一邊談論︰“我听說啊,這城外的不是日本人,好像是殷鶴成的什麼叔父,叔佷兩個打起來了,我家就住城們口附近,昨天晚上就一直听見部隊開拔,今天三、四點鐘就打起來了,那機關槍砰砰砰地響個不停,嚇得我一晚上都沒睡好,天沒亮就來盛州站等著了。”
    另外那人開他玩笑,“盛州站也不安全啊,你想想,要是再遇到前天那件事,听說兩邊死了百來個兵,殷鶴成那個站台血都流程河了,現在盛州是徹底亂套了,殷鶴成是攤上大麻煩了。”
    他們談論著開始抱怨起來,“也是,你看看人家別的司令,都藏著實力不和日本人沖突,偏偏就他一個人和日本人對著干,人家不打他主意打誰主意,還是他太年輕不知深淺。”
    “不等了,不等了,再等下去我們都只有思路一條。”他們在邊說邊走,顧書堯也被何宗文拉著往前走,已經可以看見站台上的火車了。已經六點二十五分了,列車六點半準時出發,後面趕來的應該上不來火車了。
    殷鶴成的境遇究竟是怎樣?他昨天說起時明明是風輕雲淡,為何到了別人嘴里完全換了一種說辭?他為什麼突然將何宗文接來了盛州,還讓他帶她離開?這不是他該做的事情!
    正說著話,突然有人提著行李箱朝剛才說話的那幾個男人跑來,他氣喘吁吁往前趕,“快走,快走,出大事了!城外死了好多人,我剛才還看到那些當兵的開著卡車回城,他們臉上全都是血!好像听說他們那個什麼帥直接就被炸得快死了!估計是輸了,現在老的一病,小的一倒整個帥府直接得完。”
    “你說誰?”
    對方沒想到會有人忽然問他,雖然是一個女人,可大睜著眼突然來這麼一句還是有些嚇人。那個人也不清楚,胡亂答了兩句便往火車上走。
    她突然想起昨天他將那張寫著解除婚約的紙遞給她時的笑容,他那樣的笑她其實見過的,那還是在林北的時候,他因為受了槍傷感染,卻始終硬撐著開會,最終他虛弱到在椅子上完全站不起來,見她來扶卻對著她笑……
    前面的人已經在排隊上車了,她轉過身對何宗文說︰“恆逸,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去津港了,你先去和孟學帆會合吧,我暫時走不了了”說完,便提著行李箱往盛州站上面跑。
    何宗文追著她走了兩步,有些不甘,只差一步就上火車了,“書堯,為什麼?你是因為他麼?”
    她轉過身回答何宗文時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對不起,我不能這樣跟你走,我擔心他……”她前一遍說的還有些小,第二遍幾乎是喊了出來,“對不起,我擔心他。”
    何宗文原想追著她一起出去,卻被突然沖過來的人群硬生生擠進了火車。
    她其實也是在逆著人流走,所有的人都在往站台的方向擠,在他們眼中那是一條生路,她其實也明白。
    只有她一個人往盛州站的大門走,那一邊也有她想見的人,她想知道他是否還活著,那個原本想將她推向生路的人。
    她不想承認,可她不得不承認。
    只是出了車站,廣場上依舊黑漆漆的,望著廣場上狂奔疾走的人,她提著行李站在原地,一時竟不知道該去哪?殷鶴成會在哪?盛州城外?北營行轅?帥府?還是麓林官邸?士兵已經回城了,應該是已經打完了,只是剛才那些人口中快炸死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一個一個地找吧,總比在這要好。她張望四周正準備找黃包車去帥府,卻看到有一束光照過來,幾個穿著盛軍制服的人朝她走來。
    因為上次在盛州站的事情,讓她多了份警惕,即使是穿著盛軍制服,她也不知道他們是殷鶴成的人還是叛軍。她下意識隨著人流躲了幾步,直到她看清那幾個都是殷鶴成身邊最親近的侍從官,有兩個她昨晚吃飯的時候還見到過。
    “顧小姐,你怎麼還沒走?”
    “你們怎麼在這里?”他們幾乎是同時發問。
    那位侍從官支吾了會,才面露難色道︰“我們是少帥派來護送您的。”殷鶴成其實交代了他們不要被發現,只是現在看著顧小姐並不是很信任他們,還是如實交代了。
    “少帥呢?”
    顧書堯這樣一問,那個侍從官也不太確定,“剛才得到消息,好像說是回帥府了。”
    難道剛才那幾個人說的都是真的?她指了一下他們的車,“那是你們的車麼?我現在和你們一起回帥府。”
    那個侍從官猶豫了會,還是照做了,他們其實自己也沒底,帥府現在是怎樣的一個狀況。這些天經歷了這些事,他們也漸漸明白盛州城並不安全,車還沒開到帥府,他們便都將槍拿出來上了膛。她身上的槍也還在,她也拿出來上膛,真要出什麼事,她也能拿出來抵抗一陣子,或許還能為誰報仇,殺死一個都是好的。
    她現在只想見到他。
    天終于漸漸亮了,隔著很遠,顧書堯便看到帥府的青牆,牆外停了十幾輛車,汽車卡車都有,警衛的人數是從前的十倍。街面上雖然已經沒有尸體,但還是可以看到血跡。
    不過帥府的崗哨依舊如常,看到是侍從隊的車,確認之後沒有攔,讓他們進去了。顧書堯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她下了車直接往帥府的主樓走。
    還沒到樓梯口就被人衛戎攔住,幸好那幾個侍從官也跟了上來,才讓他們進去。
    她走進樓里,原本想問人“少帥在哪?”可里面一個佣人也見不著,雖然依舊是金碧輝煌,但只有黯淡的光照進來,和原來熱鬧的帥府相比,這種恢弘此刻顯得寂寥。
    她正準備折回去問那幾個衛戎,卻正好撞見了六姨太,“六姨太,殷鶴成現在在哪?”
    “在樓上吧。”六姨太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恍惚,顧書堯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
    她來不及多談,便直接往樓上他的臥室跑去。走廊上站滿了警衛,神情都萬分肅穆,他們不知是都認識她,還是看著又侍從官跟著,並沒有攔她。
    她走到熟悉的門前,將那扇臥室門推開。她似乎可以想象到一些場景,就像她從前經歷過的。
    推門的時候她胸口一顆心狂跳不停,然而臥室里暗沉沉並沒有開燈,她進去一看,什麼人都沒有。
    “顧小姐。”有侍從官喊了她一句。
    她從臥室走出來時,正好對面書房的門也開了,好幾位盛軍將領從殷鶴成的書房走出來,梁師長、任子延都是熟悉的面孔,而最後走出來的那人他再熟悉不過,他除了戎裝上有血漬,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大礙,也並不想那些人說的一樣,“被炸得快死了”。
    他也看到了她,從書房出來時愣了片刻。
    她也愣住了,愣著愣著卻忽然笑了,她雖然白白緊張了一場,可看到他安然無恙便是好的,什麼都是好的。
    他原本是要去送那些將領下樓的,見她來了便讓身邊的侍從官代勞了。他直接往她這邊走來,可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他將臥室的門關了,往她身邊走了幾步,冷聲問她︰“你回來做什麼?”他的話里似乎還帶了些憤怒。
    她還沒有從她情緒中出來,望著他一直說不出話。
    “你回來做什麼?”他看著她又問了一遍,他明明已經讓她走了,她為什麼還要回來?
    她漸漸恢復了平靜,“你沒事就好。”臥室里實在太暗了,她想將燈打開,她想仔細看看他到底哪里受傷了沒有。
    可她剛走了一步,他突然追了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他太用力了,她直接被他拉到了身邊,然後被他往前一步緊緊靠在了牆上,咬牙道︰“既然回來了,就不許再走了!”他話音剛落,他的吻便落了下來,他把她禁錮在懷里,吻得用力。
    他的身上除了煙草味,還有硝煙和血混雜的味道。可臥室里很暗,只有微弱的光從窗戶照進來,映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抬著頭由他掠奪般親吻著,卻漸漸變成了兩個人之間的糾纏,她放任自己跟隨身體里涌出的欲望去回吻他。
    情到深處,她用最後的理智別開臉,問他︰“你上次在車上沒說完的那句話是什麼?”
    他沒有一絲猶豫,定定看著她,“顧舒窈,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第三遍,她已經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第131章
    對他殷勤、主動的女人多的是,可眼前的這個人卻是她,她和她們都不一樣。
    失而復得最令人發瘋,他已經瘋了,于她也是一樣。
    幽暗的房間里,光佛都沉了下來,這個世界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
    她外面是一件淡紫色的大衣,只披在身上。他一邊吻她,一邊順著她的肩頭將大衣往下一拉,衣服掉在了地毯上,便只剩下里面的碎花裙。她的領子開在胸前,露出修長潔白的一段頸。
    他的興致已經來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她難得沒有一點的抵觸。
    他抱著她往臥室走,幾乎是和她一起跌在臥室的床上。她走之後,他除了一股腦兒換了有她香味的被褥,臥室里的陳設幾乎沒有變過。他們曾在一張床上共寢許久,也早就有過肌膚之親,可是他從來沒有覺得離她這麼近。
    他埋下頭吻她的頸,起先是吻,後來不自覺成了咬,他咬的十分用力並不溫柔,像是把一年以來的所有的渴求、等候都融在里頭。
    她原本已經跟著他沉淪,可被他實在咬得疼了,清醒了些︰“殷鶴成,你輕一點。”她不得不提醒他,不然後頭還不知道有多少苦頭吃。
    不知他听沒听見,他只輕輕“嗯”了一聲,又過來吻她的唇,而他的手已經不安分地去拉她身側的拉鏈。她閉著眼,沒有去阻止他,卻伸手撫在他臉上,像是嗚咽一般又像是懇求,“殷鶴成,永遠都別讓我後悔。”
    這句話入了他的耳,他的動作忽然止住了,她睜開眼時,他眼中的情欲也開始漸漸消退,變成真摯的目光。
    她的本意並不是讓他停下,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見她望著自己,低過頭來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他的聲音里仍有些喘息,卻刻意平靜︰“舒窈,我們先成婚,給我機會讓我來彌補你,好好地補償你,好麼?”他在她的話里听出了不安,相比于她的人,他更想完完整整地得到她的心。他們沒有成婚,就已經失去了第一個孩子,有太多的遺憾,這些都是無法回避的事實,這一次他不能再讓她再有遺憾。
    她只望著他,沒有說話。他也沒勉強,等了一會兒,便從她身上下來,在她身側躺下,然後將她緊緊摟在懷里。她的側臉緊緊貼著他的胸口,還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他們都沒有說話,像是一種相濡以沫的依偎,彼此的心跳漸漸讓對方安穩。
    她是愛他的,即使她還是膽怯、惶恐、不信任,也不妨礙她現在愛他。
    然而這是一個讓她對婚姻惶恐的年代,偏偏他又是出色、是英雄、是這個年代叱 風雲的人物。在這個年代,像他一樣的男人沒有幾房姨太太,在外沒有幾位曼妙佳人糾葛反而讓人覺得反常。法律道德是向著他們的,便連人們的認知也是站在他們那邊,她想和誰一輩子白頭偕老,她唯一的指望只能是他向著她。
    可她又知道他太多的過去,相比于顧小姐,她更在意的是當初他對其他女人的態度,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是從最初的熱烈慢慢褪色成最後的厭倦?哪段感情的最初又不是你儂我儂?他對她的感情又能維持多久?她真的不知道。
    他其實也累了,連著兩天已經沒有闔眼,如今雖然日本人依舊虎視眈眈,可盛州城外的叛軍已經剿除,他終于可以先安心睡一覺。她在他懷里,無論怎樣都是好的。
    最終是他先睡著,她听到了他淺淺的呼吸聲。外面的天漸漸亮起來,隔著厚重的窗簾,透進來一兩絲光來。
    熹微的晨光里,他睡著時的神情是安穩的,嘴角似乎還有那麼一絲笑意。她喜歡他這個模樣,不自覺伸手去輕輕踫他的眉毛。他睡著了便是由她擺布的,她看了他一會,便也有了困意,靠在他胸口伴著他身上的煙草味睡了過去。
    任子延原本跟梁師長下樓了,殷鶴成已經把該交代的交代完了。可他突然想起有事,有折了回去。他雖然看到顧小姐來了,原本以為也不會太久,結果在門口一直都不見殷鶴成出來。
    他也困了,便在書房打了個盹,醒來時看了眼表已經一個半鐘頭了,他連忙趕到殷鶴成的臥室。他看了一眼緊閉著的房門,挑眉看了一眼門外的守衛,“少帥出來了麼?”
    守衛听他這麼問,笑得曖昧,然後又搖了搖頭。
    “這都一個半鐘頭了,也該完事了!”任子延有些不耐煩,抱怨了一句,準備上前敲門,想了想還是止住了。
    只是他剛準備下樓,一回頭,卻見帥府的五姨太來了。因為昨晚有一小隊叛軍在帥府周邊的街道發動襲擊,雖然離帥府還有一段距離,帥府中所有的女眷連同殷司令還是先都去最為安全的老夫人院里待著。
    這突然過來是做什麼?
    五姨太見任子延也在,瞟了一眼殷鶴成的房門,湊過來問他︰“听說顧小姐過來了,老太太讓我來看一下,他們不會人都在里面吧?”
    任子延抬了下眉。卻也點了點頭。
    “多久了?”
    帥府里這些和女人相關的事他可是不準備操心了,去年因為幫著老夫人跟殷鶴成說顧小姐的事情還落了個不痛快,他“嘖”了一聲,悻悻答了句︰“也就一兩個鐘頭吧,雁亭兩宿沒睡,沒想到精神還不錯。”說完,他便趕緊下樓了。
    殷鶴成其實早就已經醒的,他素來起得早,有光照著就難睡著,這似乎已經成了規律。只是看著顧書堯還睡著,他不想打擾她。人就在他懷里,看得見、摸得著,索性就盯著她的臉看,也不虧待他。
    她的唇是淺淺的桃紅色,他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輕輕地靠過去。可她就是在那個時候醒來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就那樣盯著他看。
    他早就親過她的,可這樣偷偷摸摸被人抓了現行,卻還是讓他稍有些窘迫。
    她看著看著,卻突然笑了出來。他見她一笑,索性直接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也是在這個時候,房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是女人的聲音,“雁亭,雁亭,你起來了麼?老夫人找你。”
    第132章
    雖然隔著兩扇門,那女人的聲音顧書堯還是認得的,是五姨太。
    這是帥府,不可能只有他們兩個人。從前五姨太待她還不錯,只是不知是她替姨媽離婚,還是她與殷鶴成解除婚約,五姨太從此便對她愛答不理了,現在這樣見面還是有些尷尬。
    顧書堯就勢將殷鶴成推開,提醒他,“五姨太來了。”
    可她還沒推動,殷鶴成已經一把握住她的手。他並沒有過去開門的意思,反而將她往懷里拉。
    門外五姨太還在敲門,他全然不管,低頭看著她淡淡地開口,“我知道。”
    殷鶴成心里明白得很,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闔眼,該交代的事情他也吩咐了下去,按理來說沒人會來打擾他休息,五姨太這會過來敲門不過是听說舒窈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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