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王二驢講了起來,當時他跟著貨車往外走,這車越開越快,他跟不上,就琢磨出一個險招。這輛貨車的後車廂,鐵門上鎖,下面還有可供容腳的台階。王二驢趁著車子還沒加速的那一刻,他一個疾步竄上後門,兩只手緊緊抓住外掛的鐵鎖,腳瞪著下面的小台階。
    這個過程說起來簡單,其實難度很大,再加上寒冬冷風,吹得他冰冷沁骨,小風鑽進衣服里,那麼厚的棉衣也擋不住。這一路他算是遭老罪了,掛在車外面差點沒凍死,他還不敢放手,因為車速太快,冒然從車上跳下去,非摔個好歹不可。
    他發現這輛車開到一處兔子不拉屎的鄉間村路,前後無人,只有枯樹和冷風,這要是他自己落在這鬼地方,恐怕怎麼死的都沒人知道。
    就這麼堅持著,幸好這車只開出去幾十分鐘,停在一個地方。車剛停下,王二驢趕緊從上面跳下來,腿都不會彎曲了,摔了個狗啃屎,強忍著疼痛,藏在一堆亂石後面。
    解羅從車上下來,站在周圍四處看著,點燃了一根煙,迎著夜風抽。王二驢這才有時間打量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一片靠海的漁村,有很多特別老的房子,能嗅到特別強烈的海風味道。
    大晚上,整個村子都沒有光亮,四處黑森森的,唯有月光如水,這里像是一處廢村。
    解羅抽完了煙,重新上了車,發動了車子。王二驢暗暗叫苦,沒想到解羅這麼狡猾,開一半不開了,下來抽根煙又回去接著開。自己再想攀到車上,已經不可能了。
    幸好的是,車子並沒有開出很遠,速度也很慢,順著村路拐進了村子。
    王二驢在後面一瘸一拐跟著,進到村里,隨著車子的前行,能听到附近幾個農家院傳來狗叫聲。
    王二驢這才明白,這里不是什麼廢村,可能是因為村子太小,又如此偏僻,晚上沒什麼娛樂活動,到點村民就睡覺了。
    有幾戶人家點亮了燈,隔著窗戶能看到人影晃動。
    解羅的車開到了一處大院門口,讓王二驢驚訝的是,院里有幾個人正在等解羅。他們把門打開,車子開了進去。
    這個大院的結構比平常農家院要復雜很多。車子開進去之後,似乎能一直往里開,里面還有一層院門,車子徑直進去。
    里面的院子很深,車頭燈淹沒在黑暗里,王二驢在不遠處探頭探腦看著,直到這輛貨車完全進入黑暗,沒了蹤影。
    他凍得在村屋外面徘徊。要是換了我,估計就走了,或是隨便找個農家住一晚上再說。可王二驢畢竟是王二驢,人如其名,他看著車子消失的院子,心里直癢癢。因為氣溫很低,使他的頭腦冷靜下來,想了很多問題。
    “你知道我想的最多的是什麼?”王二驢問我。
    我苦笑,表示不知道。
    王二驢說︰“解羅開著車來到這個村子,村子里又有人接應,這說明什麼?”
    我眨眨眼看他︰“這一切提前已經準備好了?”
    “對。”王二驢說︰“雖然迷霧重重,但讓我不得不懷疑解羅的來歷和他的動機。你再听我接下來的經歷,就知道了,他好像在很早之前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王二驢在外面凍了一會兒,冷還好說,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已經到了秘密的門口,卻無法進入。他圍著這戶農家院走了半圈,走著走著就倒吸口冷氣,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個農家院竟然一半修在村里的平地上,一半在礁山的坡上。也就是說,院子的後半部分完全懸在高崖之上,下面是深深的海水拍岸。王二驢發現這個地勢,驚駭無法言說,他走了附近幾家農家院,仔細觀察,發現其他的村屋都很正常,他們也臨著礁山,可誰家也沒像這一戶院子修的如此凶險。
    王二驢得出一個結論,這個院子很可能是精心設計過的,故意修成這樣。
    他還隱約猜測到,這里會不會是解羅的一個常年的秘密據點。難道,他是走私的,或是制毒的?
    王二驢越想越是有可能,他到不害怕,更多的是興奮。出堂的香童也不盡是善長仁翁,也有借著跳大神開堂口進行違法亂紀活動的,尤其偏遠農村有些堂口更亂,听王神仙說,早些年有些堂口的香童還做出拐賣兒童,奸淫婦女的惡行。
    王二驢摸了摸身上的手機,心想怎麼找個機會偷著進到這家後院,給解羅的違法行為來個大曝光,省得他這麼牛逼哄哄的,還想甩鍋給他們老王家。
    說干就干。王二驢來到院子外,繞了大圈,趁著夜色爬到院子的外牆。他不敢太明目張膽上牆頭,怕院子里有狗。便順著外牆一點點挪步。
    他的想法很簡單,順著外牆走大半圈,就一定能到後面的院子。可這外牆也不是那麼好爬的,修在礁山上,越往前走,腳下的懸崖就越高,深夜臨海,下面大風大浪,“嘩嘩”的,海浪重重拍在亂石上,激起無數浪花,空氣里都彌漫著重重的咸海之氣。
    這個過程王二驢沒有細說,也能想象當時的情況多麼危險。我抽著煙,煙灰落下來了都沒有察覺。
    王二驢說,他爬了不知多長時間,終于到了外牆的盡頭,當他趴在牆頭往里看的時候,真的是震住了。
    外牆的盡頭就到了最後面的神秘院子,這院子是一處很大的平台,三面無牆,完全露天。平台很大,臨崖而建,收拾得極其平整。那輛貨車就停在平台的角落,而車上的東西已經全都搬下來,堆積在平台中央。
    王二驢屏息凝神看著,大氣都不敢喘。那些東西搬到車上的時候,上面裹著黑袋,此刻黑袋已經去下,露出里面的真面目,正是一具具從萬人坑里刨出來的尸體。
    此時尸體堆積如山,少說能有上百具。
    這些尸體沒有腐爛,也沒有風化,看上去黏黏糊糊一堆,手腳互相糾纏,像是一個奇怪的超大型腫瘤。
    王二驢告訴我,他以前看過二戰的紀錄片,里面有那樣的鏡頭,集中營死的成百上千的尸體,用大鏟車鏟到一堆,再集中進行焚化。眼前的情景,就和那紀錄片里的一模一樣。
    看電視是一個感覺,親眼所見又是一個感覺,觸目驚心到了極點。
    王二驢自詡也是個大膽兒,此時此刻卻頭暈目眩,差點手一松,從懸崖上摔下去。他下意識往下看看,下面的海礁亂石叢生,大浪滔天,這要摔下去,九條命都不夠活的。
    就在這時,最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解羅舉著火把從門外進來,徑直走到平台中央的尸山處。他看著遠方黑森森的夜空,嘴里念念有詞,用火把在空中亂舞,好像在寫什麼字。
    第八十四章 扶乩
    解羅以火把為筆,凌空寫字。
    王二驢從小跟著爺爺,別看還沒出堂,也是算半個內行了,他偷著瞧了半天,大約認出是什麼字。
    “寫的什麼?”我問。
    王二驢道︰“是一種符咒,具體是什麼看不出來,但肯定不是普通的漢字。”
    “然後呢?”我听得屏息凝神。
    王二驢喝著姜湯,拽了拽身上的毛毯,說道︰“然後他開始燒尸了。”
    解羅用火把對著天空寫完了符文,然後火把對準尸體。這些尸體見火就著,呼的一聲,藍色火苗猛地竄起來,飛快地在尸體上游走和蔓延開來,不一會兒,整座尸山都著了起來,被烈火吞噬。
    听到這里,我心驚肉跳,我曾經嘗試燒過尸體的頭發,上面黏黏糊糊有一層東西,所以火燒得又快又旺。可見,鬼堂香童用來“kun”尸的材料應該是一種易燃物。
    剎那間火光沖天,王二驢躲在牆後面,大氣都不敢喘。解羅盤膝坐在大火的旁邊,雙手疊放膝頭,進入了某種境界,還時不時側臉,明顯在用耳朵來听。
    听到這里,我馬上反應過來︰“他知道犀听。他燃燒尸體是在听遠處的聲音。”
    王二驢點點頭︰“一點不錯。他不想讓這個秘密漏出去,就搬運尸體到了臨海的小漁村。”
    “他听到了什麼?”我趕緊追問。
    王二驢聲音顫抖起來︰“下面就是重點了,發生了一串難以置信的事。”
    本來入靜的解羅忽然站起來,面色凝重,背著手來回溜達,應該是在思考。尸山的大火在他身邊熊熊燃燒,遠處是浪花滔天的懸崖,一輪陰森之月掛在海天交際的地方,這一幕的意象讓王二驢看呆了。
    解羅從平台走回前院。趁這個時候,王二驢趕緊從牆後翻過來。天冷凍得他手指頭發麻,外牆臨著亂礁,要是一不注意就掉下去摔死了。他寧可冒險,也不想在外面這麼偷窺。
    進到平台上,院門沒有動靜,他小心翼翼來到尸山前,閉著眼嘗試著去听,可什麼都听不到。這個時候他就恨自己,也埋怨爺爺,要是早讓他出堂開竅就好了,沒有靈性,在這個關鍵時刻只能抓瞎。
    這時,院門有了聲音,他趕緊撒丫子跑到牆角藏起來。
    解羅從外面領進兩個人,一男一女。這兩個人裝扮極怪,這麼冷的天,他們居然只穿著紅色肚兜。這兩個人年歲也挺大了,三四十歲,可打扮的像是童男童女,十分妖異。
    尤其這兩人的發型怎麼看怎麼詭異,男的豎著沖天小辮,女的扎著兩個啾啾。
    王二驢看到這一幕,心里有點打鼓,大氣不敢喘。解羅讓這兩人面向大海,盤膝而坐。他拿出兩個沙盤,分別放在兩個人的膝頭,然後又拿出兩根長香,塞在兩個人的手縫里。
    解羅繞著兩個人轉圈,從懷里掏出小鈴鐺開始搖晃,轉了能有三四圈,他停在男人的後面,一只手覆在男人的後脖子上,那男人吭都沒吭,頭往下一耷拉,像是暈過去。然後他又走到女人的身後,把手放在女人的脖子上,那女人也暈了過去。
    看到這里,王二驢突然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了。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王二驢問我。
    我搖搖頭︰“不知道。”
    “扶乩。”王二驢說︰“那一男一女就是乩童。”
    我叼著煙沒說話,扶乩這個事听說過,大概就是神靈附體,然後借著乩童的身體可以佔卜出一些事。這個東西也只是听說而已,現在听王二驢徐徐道來,感覺還真是恐怖。
    這兩個乩童耷拉著腦袋,沒有了知覺,可手里的香頭卻在移動,在沙盤上寫寫畫畫。
    解羅手里拿著一個本子,一邊觀察沙盤一邊在本子上演算。尸山熊熊燃燒,整個過程里這三人沒出一點聲音,像是看一場恐怖的怪咖秀。
    等兩個乩童的手停了,解羅迅速把沙盤上的圖案抹掉。他用手一點乩童的前額,兩人相繼甦醒。一男一女站起來,沖著解羅點點頭,退出院子,消失在黑暗里。
    王二驢看到這里,心里有數,解羅通過扶乩一定是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東西。
    解羅把本子放到一旁,重新在地上開始打坐。這次他不在去听什麼,而是真的進入了某種很深的定境之中。
    王二驢在黑暗中藏了好半天,也沒看到他動一下。這時候,王二驢冒出一個極為冒險的計劃,那就是他偷著過去,看看解羅在本子上寫的是什麼。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如果不馬上實現,他就心癢難耐,渾身刺撓。
    他實在忍不住,真的從黑暗中出來,小心翼翼來到解羅旁邊。他緊緊注視著解羅,大氣都不敢喘,解羅此刻正閉著雙眼,在海風中一動不動,如同礁石一般。
    王二驢一跺腳,媽的,拼了。就算讓解羅發現,也不至于殺自己滅口吧。
    他蹲下來,從地上撿起那個本子。這本子封皮是硬木,很沉很重,在風中不至于刮得到處亂飛。他打開本子,看到上面是一些難以理解的鉛筆草繪。
    講到這里,王二驢給我舉個例子,他告訴我本子上有一頁上畫著一個大心髒,心髒里還有個小人在打坐,空白處標記著很多穴位。看起來有點像人的身體剖析圖,也有點像道家修煉的輔助圖。
    他當時沒敢細看,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終于看到了解羅剛才新畫的圖案。
    這頁上畫著大圓圈,圓圈四個方位分別標注東南西北,以圓心為點,延伸出一條曲折的線,時而往東時而往東北,每一處折點上分別標注著一些難懂的單位,寫著“一指”、“三指”、“一指半”這樣的字眼。
    王二驢從來沒听過用“一指”來做計數單位,無法換算成“米”是多少。這種計數單位估計是解羅獨門的秘訣。
    他看到這些線段蜿蜒的終點,畫了一個類似蛇盤起來的形狀。他正待細看,解羅忽然呻吟一聲,似乎要從定境中醒過來。
    王二驢趕緊放下本子,又跑回角落里藏起來。
    解羅睜開眼楮,呆滯了很長時間,他從地上站起來,到院外取來一根水管。里面噴出水來,澆在尸山上,時間不長把大火熄滅,空氣里飄散著濃烈的燒糊味和腥臭,非常難聞。
    解羅看著燒成一堆黑色的尸體,搖搖頭走出院子。時間不長,從外面進來兩個穿著夾克的漢子,他們拿著一張碩大的藍色篷布,把這些尸體全部蓋住,然後在篷布四角打下釘子,這樣有多大的風也吹不開。
    等他們收拾完都走了,藏在角落里的王二驢長舒口氣,今晚的收獲夠多了,沒想到解羅會如此詭秘,他忍不住想早點回來和我分享今晚的經歷,便迫不及待的順著外牆爬出去。
    眼瞅著就要爬到安全的地方,王二驢突然听到近岸有“突突突”的發動機聲音,他側頭去看,只見不遠的海岸上有一艘燒柴油的漁船,正在向著大海深處出發。駕駛這艘船的人,正是解羅。
    他是自己一個人,在船頭掌控方向,手里舉著一個東西。王二驢一看就傻了,那是一個人的頭蓋骨做出的火把,頭蓋骨上燃著幽幽藍色的火焰,如同鬼火,似乎正在指引方向。
    王二驢看的頭暈目眩,手麻一松,整個人從上面摔了下去。
    幸虧這是到岸邊了,雖有礁石,還算平整,就算這樣,好懸也沒把他摔成傻子。礁石被海水浸得滑不留腳,王二驢摔在上面,還沒等反應過來,整個人順著礁石斜面就落進水里。
    他所記得的最後一幕,就是解羅舉著人頭的火把,坐在柴油船上,陰森月光中駛向了大海的深處。
    “然後你就回來了?”我長舒口氣。
    “對啊,我他媽走了一晚上才回來。到現在全身還疼著呢。”王二驢這時候緩過勁了,把毯子撩開,讓我看他身上的擦傷。我膩歪地掃了一眼他的身子,擺擺手︰“得,得,我對男人不感興趣。”
    我磕磕煙灰︰“解羅是去什麼地方?他是不是找到那聲音的聲源了?”
    王二驢道︰“你問服務員要紙筆來,我給你畫出我當時看到的東西。”
    我到包間外面,問前台要了紙和筆,拿回去給王二驢。王二驢畫了個大圓形,又標注了東南西北,在圓心處蜿蜒出一條曲折的線,最後落點是在東方和北方夾角的地方,落點的形狀曲曲折折像是一條蛇。
    我看著看著,忽然道︰“有沒有這種可能,這個像蛇一樣的落點,就是犀听的聲源?”
    王二驢眨眨眼︰“解羅是根據扶乩畫出這個圖的,難道是……扶乩定位?”


新書推薦: 弄壞那個特招生(NPH) 姐姐不說話[骨科] 離婚前變成了一只貓(1V1) D級向導也要被強制愛嗎(哨向 np) 鎮淵 提線木偶【NPH】 我向觸手怪許願後 首輔大人家的小妖怪 讓你殺反派師尊,你親他干嘛 沈川的小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