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先前,那怕在她定罪下獄後,白浩清從沒來牢房里探望過她,她心里都不曾恨他。可到了此刻,縱是楊氏對他再有情,听到他方才那番污蔑女兒與她的話,卻是瞬間恨毒了這個冷血無情的卑鄙男人,與他徹底反目!
    而這,也正是梅子衿所希望看到的……
    所以,嘴里被塞的布團被身邊的官差取下後,楊氏已是咬牙切齒的對白浩清咒罵起來。
    正說得起勁的白浩清,陡然听到楊氏的聲音,卻是身子一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自從那次菜市口行刑被刺殺攪亂後,楊氏被押回大理寺另定時間行刑。而就在兩日前,白浩清接到大理寺的通知,楊氏已在大理寺被凌遲處死了。
    所以,她怎麼還活著?!
    幾乎是瞬間,白浩清已是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明白了方才一切不過是梅子衿引他們夫妻反目的圈套。
    而他更是發現,梅子衿說抓到了白凌薇,可卻遲遲不見她的身影出現。
    所以,所謂的白凌薇招供也是假的,一切,不過是梅子衿與他打的一場心理戰術。
    可偏偏,最擅長揣摸人心的他,卻是敗在了梅子衿的手里……
    原來,自從得知那日的刺殺白凌薇也在場後,再加上看到白浩清與李宥坐馬車離開,梅子衿就猜到,白浩清與太子是要讓白凌薇當那一次事件的替罪羊了。
    所以,那怕白浩清說,刺客是白凌薇花十萬重金雇來的,梅子衿也不會相信。
    因為,那日刺殺他們的江湖殺手,不但是江湖上最頂級的殺手。還在事情敗露後,為了掩秘自刎而盡——這樣的江湖殺手,卻不是單單花重金就可以驅動,並為之賣命的……
    而也正如白浩清方才恍悟過來的那般,梅子衿並沒有抓到白凌薇。但卻不影響他計劃的實施。
    因為,梅子衿已洞悉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猜到了白浩清對白凌薇的利用。
    所以,他就利用這一點,讓白浩清與愛女心切的楊氏反目——狗咬狗,讓楊氏松口,才能曝出白浩清更多的秘密……
    恍悟過來的白浩清,發白的臉色頓時越發的慘白,神情再不復之前的平靜,眸光狠戾的看著梅子衿,咬牙恨聲道︰“想不到侯爺是如此卑鄙之人!”
    突破了夫妻間的防線,梅子衿心里松懈許多,眸光冰寒的看著一臉慌亂的白浩清,冷冷道︰“對付白相這樣的人,只有用非常之法。但要論卑鄙,本侯卻是不及相爺的。”
    白浩清眸光驚恐的瞪著梅子衿,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副恨不得將梅子衿生吞活剝的形容。
    想也沒想,他就要開口提醒楊氏不要中了梅子衿的計。
    可是,梅子衿那里會給他這個機會。
    手一揮,梅子衿親手點了他的啞穴,讓他有口難言,說不出話來。
    他毫不畏懼的迎上白浩清憤恨的眸子,冷冷道︰“這一下,本侯卻是要听听相爺的夫人如何說相爺了。”
    說罷,梅子衿揮手讓人將楊氏從隔壁的牢房里帶了出來。
    楊氏手腳上帶著沉重鐵鏈,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牢獄里的折磨,人早已瘦得不成樣子,單薄的身子幾乎拖不動一身的枷鎖。
    可是在看到白浩清的那一刻,她心里的恨意卻是讓她生出了無窮的氣力來,拖著鐵鏈三步並做兩步沖到了白浩清的面前,數不清的耳光劈頭蓋臉的往他臉上扇著,一邊撕打一咒罵著,嘴里恨到被咬破的血漬,混著唾液往白浩清儒雅潔靜的面容是橫飛,將堂堂一代權相弄得狼狽不堪。
    偏偏白浩清身子被繩索捆綁著,動彈反抗不得,口又不能言,只能憤恨的咬牙生生受著。
    梅子衿也不出言制止楊氏,任由她打罵出聲。
    等她打罵夠了,梅子衿讓人拉開她,當著白浩清的面冷冷問道︰“白相說,你女兒雇凶劫囚殺人的錢是你給的——你偷了白府的印章,讓她去錢莊取的,足足十萬兩,有這回事嗎?”
    楊氏的面容早已不復之前的嬌媚嫵媚,面容干枯,只剩下陰戾,眸光更是凶狠無比,狠狠的瞪了一眼俊臉被她抓得稀爛的白浩清,再冷冷看向梅子衿,‘呸’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水來,恨聲道︰“我知道那十萬兩白銀。並不是薇兒取的,卻是我親自取的。是我听了陳皇後的話,為了買通王家人去鬧你和那個賤人的禮堂花的——那十萬兩白銀給了王家,根本不是薇兒拿去雇凶殺人用的!”
    “而我更沒有給什麼印章給薇兒……白浩清逼我去替陳皇後頂罪前,早已罷了我的掌家之權,所有東西都被他提前收回去了……一切都是這個天殺的在污蔑我們母女,想將他做下的所有罪都推到我們母女身上,讓我們幫他背了罪,真是狼心狗肺的狗東西……”
    听到楊氏的話,白浩清臉色一片死灰,眼楮都憋紅了,可啞穴被封,任是他如何著急,也為自己狡辯不出口了。
    看著他急得喉嚨青筋暴起的暴怒樣子,梅子衿涼涼一笑,對楊氏道︰“關于你與白相所說的這十萬兩白銀,到底是誰在說謊,本侯馬上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會查出結果——到時就知道,刺殺一事到底與白凌薇有沒有關系了。”
    果然,一听到梅子衿提到白凌薇,楊氏立馬著急起來,又迭聲道︰“白浩清一定將之前我在錢莊取錢的記錄改成了薇兒的了,這是他一慣的手段……他真的是壞事做盡,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他之前可是為了威脅莞卿,明明知道她已生了昀兒,還給昀兒下毒帶著莞卿郡主嫁給太子呢……”
    此時的楊氏恨毒了白浩清,只想將他做過的惡事都捅出來、拉著他一起下地獄才解恨,根本顧不得其他。
    而听了楊氏的話,白浩清臉色白里轉青,最後卻是黑沉一片,雙目圓瞪,眸光狠戾的瞪著她,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梅子衿心里卻是一片冰涼,關于白浩清之前給昀兒下毒逼水卿卿同意賜婚的這個仇,他從沒忘記過,一直牢牢記在心里……
    目的既然已達到,梅子衿揮手讓官差押著白浩清重回牢房里去,回頭眸光深寒的看向楊氏,一字一頓冷冷道︰“若是你能將你所知的白相的惡事全部召出來,本侯答應你,以後若是抓到白凌薇,本侯可以饒她一次性命!”
    聞言,楊氏身子一顫,目光遲疑的看著他,嘴唇哆嗦著,顫聲道︰“你說話可算話?!”
    梅子衿冷冷道︰“她雖然已被侯府趕去庵堂,但到底也還算得上半個侯府人。若是你願意將功折罪,本侯願意再饒她一命——而如今,白浩清與太子擺明了要將她當替罪羊,除了本侯,沒人能救她!”
    楊氏知道梅子衿所說不假,眸光猩紅的盯著他,心里激烈斗爭著。
    片刻後,她桀桀干笑道︰“我知道你是要從我嘴里扒出白浩清的老底,從而斗倒他,甚至是斗倒太子……所以梅子衿,我若是幫你這麼大一個的忙,你怎麼能單單放過薇兒的性命?這筆交易不劃算。”
    梅子衿冷眼看著她,冷冷道︰“你還想如何?”
    楊氏垂下頭,默默看著自己早不復光滑、干枯褶皺的雙手,嘲諷笑道︰“女人這一輩子,困于後宅……後宅更多時候,不像一個家,更像一個牢籠。困著我們,折磨著我們,讓我們透不過氣來……”
    “可是,沒有這個牢籠,我們又無處可去,我們恨它,卻又不得不守著它——所以,侯爺讓薇兒回侯府吧,就當可憐她,不要再讓她一個人孤單可憐的呆在庵堂里了……而且,他爹和太子都不會放過她,只有回侯府才能安全……若是侯爺答應我,我就幫侯爺!”
    梅子衿冷冷道︰“可如今,就算本侯答應你,只怕她也不會願意回來了……她一直躲在外面不敢顯身,更別提是回侯爺了……”
    “不……只要侯爺發出公告去尋她,只要侯爺願意讓她回去,她一定會願意的……她雖然做了許多錯事,但對侯爺的感情卻是真的,對侯爺一片痴心,求侯爺再給她一次機會……”
    楊氏雖然歹毒,但對一對子女卻是傾盡了心力,特別是為了白凌薇,真的是付出了一切。
    她跪到了梅子衿面前,哀哀求道︰“侯爺,求你原諒薇兒……她此生已經不能再生兒育女,更是名譽掃地,已是很可憐了……她也得到了她應有的懲罰,求侯爺讓她回府,給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讓她了卻殘生……”
    梅子衿雖然厭惡白凌薇,卻要以大局為重——若是不能盡快的扳倒白浩清與太子,整個大晉的天下都要變天了,到時,莫說他,就連水卿卿與昀兒,他的妻兒都要遭難,這卻是他最最不能承受的……
    想到這里,梅子衿不再遲疑,冷冷道︰“好,本侯答應你,讓她回府,給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听了梅子衿的話,楊氏死寂的眸子里卻是閃過一絲興奮的亮光,咬牙堅定道︰“如此,侯爺讓人準備筆墨吧……”
    足足寫了半個時辰,楊氏將她所知道的關于白浩清貪污受賄,結黨營私,甚至是他暗中培植的朝廷勢力都一一寫在了罪狀上,簽字畫押後交給了梅子衿。
    梅子衿將罪狀書從頭到尾認真看過後,越看心越寒!
    楊氏還在罪狀書的最後,請求朝廷在治白浩清罪責的時候,不要牽連白府。
    說到底,楊氏就是怕白浩清的罪責牽連到她的兒子白凌杰。
    梅子衿心里落滿冰雪,冷冷道︰“律法嚴厲,卻也最分事非對錯,希望皇上最後能網開一面,如你所願放過白家人。”
    說罷,帶著楊氏寫下的罪狀書,再不遲疑,朝外走去。
    經過白浩清的牢房時,梅子衿腳下步子一頓,冷冷道︰“來人,將白浩清打入天牢,無本侯之令,任何人不可見他,包括太子!”
    堪堪被解了啞穴的白浩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臉震驚的看著冷冽無雙的梅子衿,臉色一片死灰——
    天牢不同一般的牢房,卻是關押重囚死囚的地方。
    所以,白浩清自是明白他被關進去會是一個怎樣的下場……
    被套上沉重枷鎖的白浩清,雙手攥著牢門不肯松開,瞪著猩紅的眸子朝梅子衿瘋狂的叫囂道︰“梅子衿,你憑什麼將老夫打入天牢……刺殺一案,你拿不出證據,就休想關老夫,你快放了我……老夫要見太子,要告御狀,告你梅子衿公報私仇……”
    梅子衿冷冷看著拼死掙扎的白浩清,語氣冰冷得沒了一絲溫度。
    “白相真是可笑。你以為本侯抓你就只是為了查刺殺一案嗎?”
    “這些年,你做過什麼,你心知肚明。隨便那一件,都足以讓你萬劫不復。”
    “所以,本侯先將你關入天牢,等皇上醒來,再做定奪——白相還是好想想,你最後要怎麼死吧!”
    梅子衿冰冷無波的話,像一記重錘重重的砸在了白浩清的胸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一直以為,梅子衿抓他進來,是為了追查刺殺一案,所以就算方才楊氏突然出現,他雖然震驚,卻並不害怕。
    因為,關于刺殺一案,楊氏並不知情。
    可是他卻沒想到,梅子衿並沒有單單揪著刺殺一案不放,竟是設下一個又一個圈套,要將他置之于死地……
    而這才是他方才設計讓他與楊氏反目的真正原因!
    想到這里,白浩清已是如置寒潭,能言善辯的嘴皮子到了此時,除了哆嗦打著寒顫,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毫無掙扎余地的被官差拖走……
    順利扳倒白浩清後,梅子衿也像經歷了一場大戰,身上竟是浸出薄汗來,出了牢房被冷風一吹,莫名的凍骨。
    親手將楊氏供認的白浩清的罪狀書交給四皇子李宣後,梅子衿就回身往侯府趕,想著水卿卿還在家里等自己,連李宣請他喝酒都推掉了。
    一出大理寺,他就問身邊的隨從,可有按著地址,順利找到劉茵?
    隨從聞言卻彷然起來,小心稟告道︰“回侯爺的話,屬下一大早去到小西街的槐三胡同後,找到了侯府所說的院子,可院子里卻沒有人。屬下向四周的鄰里打听,說是住在那里的姑娘,自六七天前離開後,就再沒見過她回家了……屬下檢查過屋子里的灶台和用具,確定像鄰居所說,有些日子沒動過……”
    聞言,梅子衿剛剛松懈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蹙眉冷聲道︰“可有向鄰居打听,她去了哪里?”
    隨從搖頭,“都問過,但鄰居皆是不知道她的行蹤。”
    想到水卿卿之前同他說過,劉茵在大街上攔過她的車輦,梅子衿心里隱隱涌起了不好的預感,沉聲吩咐道︰“不論如何,你們都要想盡辦法快點找到她,城外也要派人去找,仔細的找,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一眾屬下領令下去,梅子衿在落日前回了侯府。
    遠遠的,他就看到水卿卿站在府門口張望著,心里一暖,連忙催馬走快些。
    從早上听梅子衿說會帶劉茵回侯府後,水卿卿就一直在期待著。
    上午與老夫人安排好了給劉茵住的院子後,她就一直在焦急的盼著梅子衿早點尋了劉茵送回來,可一直等到傍晚太陽下山,卻是沒見到劉茵身影,不由心急的跑到府門口來等。
    同樣的,遠遠的水卿卿就看到了騎馬趕回來的梅子衿,心里一喜,連忙迎上去,眼楮往他身後看去,滿懷希望的問道︰“侯爺,劉姑娘呢?”
    梅子衿從馬上下來,想去牽她的手,但想到自己一路騎馬回來手上冰涼,怕凍到她,于是擁過她到懷里,語帶疚意道︰“她沒在槐二胡同的院子里,六七日前離開後就沒回去過了,所以我們沒有找到她……”
    聞言,水卿卿心里‘咯 ’沉了一下,隱隱的感覺到不安。
    知道她心里擔心,梅子衿一邊擁著她往府里走,一邊安慰道︰“你放心,我已派人在城內城外四處尋她了,一定會尋到她的。”
    水卿卿想了想,心里卻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失落的心里又重新升起了希望,道︰“或許劉茵回劉家莊了,侯爺派人去那里尋一尋她,那里是她的老家,之前我們逃出京城時,就在那里呆過……”
    梅子衿點頭,“很有可能——你將詳細的地址和線路告訴我,我馬上派人去找。”
    水卿卿憑著記憶,將去劉家莊的路線詳細的告訴給了梅子衿,梅子衿立刻讓身邊的親信連夜出城去尋……
    而不止水卿卿關切劉茵的下落,自從昨晚梅子衿向無名問起他與劉茵在城中的居所後,無名也不放心劉茵一人在外面,更是擔心她誤以為自己死了會做出傻事,所以一整天也在等著梅子衿帶回劉茵的消息。
    可最後,卻得知劉茵不見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無名和水卿卿一般,心里也是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想也沒想,他就要出府去找劉茵,卻被梅子衿與水卿卿攔下,畢竟他的身子還沒好痊,許多地方的傷口剛剛結疤,根本經不起折騰。
    梅子衿攔下他,擔心道︰“卿卿已告訴我劉家莊的位置,我已讓人連夜去劉家莊去尋她了,相信很快就會有她的消息,你不要擔心……”
    無名的眉頭緊緊蹙起,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白著臉擔心道︰“不會的……她一個不會回劉家莊的,她一定還在京城。”
    說罷,無名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越發的蒼白起來,全身僵滯住,怔吶道︰“她……千萬不要傻傻的去尋李宥,為我和劉大哥他們報仇去了……”
    話一出口,三人同時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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