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林行遠見她偃旗息鼓,眉毛一挑。
    方拭非還有吵不過人的時候?這可真是稀奇了。不知道她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方拭非正想出聲,一直靜坐不動的葉書良終于開口道︰“方主事,不可無禮。”
    方拭非忿忿道︰“憑什麼?一群無知之徒在此招搖撞騙而已,我今日就揭露他們的真面目!”
    “你又懂多少佛理?”葉書良斜眼瞥去,嚴厲威懾道︰“你于冥思教有所偏見,所以才如此看法。不要在此處丟人了,向大師道歉。”
    王猛氣得跺腳。
    不!不是偏見啊!
    方拭非也跺腳,扭過了頭。
    前邊的和尚見狀朝他施禮道︰“多謝使君諒解。”
    葉書良頷首。單手撐地,站了起來。
    方拭非聞言,惱羞成怒狀道︰“使君,您要想清楚啊!就方才那三人,也有本事稱高僧,他們——”
    葉書良冷聲警告道︰“你住嘴。朝廷決議,豈能由你個人喜惡來決定?”
    和尚聞言,神色減緩,大方道︰“朝廷能理解冥思教的教義,若是相合,實在是太好不過。冥思教亦是佛教分支,不想因先前誤會,與朝廷對立。”
    方拭非臉色微變,“誰理解你的教義?朝廷沒有說過這話。使君也沒有如此說過!你休得自作多情!”
    這些話,在落實之前,自然是不能外傳的。那僧人見方拭非如此反應,自覺明白他們的深意,點頭道︰“是。是貧僧誤會了。”
    同時對葉書良輕笑。
    葉書良也和善地對他輕笑。
    王猛咬牙,不由茫然。
    現在是算什麼事?
    葉書良說︰“今日打擾了大師講經,實在抱歉。便不叨擾,先行告辭。”
    葉書良拽了顧澤長,示意他一起走。
    方拭非上前一步,與那和尚四眼相對,用力瞪著,臉上怒火與不屑的情緒毫不掩飾。
    顧澤長還不住伸長脖子要往後看,被林行遠用力拽著離開。
    葉書良回過頭,又是厲聲說︰“走了。還看什麼?”
    方拭非用力一哼,憋氣從幾人身邊沖了出去。
    一炷香後,眾人先後回到衙門。
    方拭非坐在烤爐邊烘魚干,舉著把蒲扇輕輕地扇。
    “你們之前,是在吵什麼?”顧澤長立即提著衣擺跑出去,在她旁邊坐下,空氣里全是魚腥味,他皺了皺鼻子。
    顧澤長說︰“你之前還說初來乍到,不要與冥思教對立,一面激怒百姓,叫他們偏激行事,可剛剛呢?我方才真以為你就要跟他們鬧翻了!”
    方拭非問︰“你覺得冥思教真心實意的教徒里,最多的是什麼?”
    顧澤長眼珠轉了轉︰“是……商人?”
    方拭非說︰“是蠢貨!”
    顧澤長愣了下,莫名覺得她是在對自己說的,就心虛地清了下嗓。
    “如今冥思教想與朝廷交好,對我等很是客氣。我等又勢單力薄,深陷虎穴,舉步維艱,不能公然與他們爭斗。若有什麼大動作,會讓對方警覺,叫他們抓住把柄。可若是靜觀其變,恐怕坐個幾年也等不到變數。”方拭非說,“信奉冥思教的人,大多不聰明,情緒易激動。他們可以煽動,我們也可以激怒。誰先動手,局勢就變了。局勢一變,機會就來了。”
    方拭非用力揮著扇子說︰“你看,縱然幕後之人知道,此時不該因一言不合,就來沖撞官府,可那群視僧人如神佛,視冥思教如真理,膽大包天,無所不為的信眾,又能容忍我今日大庭廣眾的羞辱嗎?”
    方拭非說︰“冥思教借由他們的無知來作為自己的武器,總該有自受其害,自食其果的覺悟。”
    葉書良點頭︰“我不表態,那便只是方拭非個人與他們有成見。她如此年輕,自然會被對方小視,她的意見,又有多少重要?冥思教現如今,最迫切的還是與朝廷搭上關系,會忍。”
    “哦——我明白了。”顧澤長順著這麼一想,便覺得很有道理。然而看著方拭非與葉書良無甚表情的臉,心里又有些不高興。低聲道︰“你們都不告訴我。你們什麼時候商量的?我……也想知道啊。”
    方拭非抬起頭道︰“沒商量呢。當時嘴癢,仔細一想覺得也不錯,就罵了呀。還是葉郎中配合的好。”
    葉書良笑說︰“哪里哪里。是方主事機敏。”
    方拭非大笑︰“哪里哪里!”
    林行遠︰臭不要臉!
    第55章 行刺
    方拭非等人走後, 寺廟隨即陷入喧嘩。三位僧人指向門口, 又指著自己師弟, 遺憾道︰“哎呀!你怎麼就讓他們走了?他道歉了嗎?”
    信眾對此更是不滿。
    “他們敢侮辱神佛還不知悔過!大師, 應該叫他們接受懲罰。”
    “這些人故意選了寺廟,趁著祭祀之日大放厥詞, 恐怕是為了激怒佛祖, 牽連我等!大師您要明斷!”
    “阿彌陀佛,佛祖有容人之心。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若能幡然醒悟,及時悔過, 何需屠刀?”慧恩師弟道,“今日祭祀大為成功,信徒所願已經上達天听。只要心誠,佛祖自會保佑。神明仁慈,洞悉萬象,又豈會做遷怒之舉?施主們盡可安心。先听我師兄默念一則心經。”
    眾人還是不滿。群情激憤中,受旁人影響,一些小事也覺得是深海大仇。
    “可他們仗著官府的身份作威作福, 就這樣算了嗎?不敬神明是何等大的罪過啊?”
    “貧僧等雖然誠心向佛,小有所成,得神佛青睞, 可替信眾向佛祖傳言,可這世間卻多得是欺名盜世之徒。使君見多識廣,會有所懷疑, 也是自然。”慧恩師弟合手道,“師父將于半月後出關,想必。”
    他的音調溫柔和煦,像陽光下潺潺流過的溪水,眾人很快被他安撫下來。
    王猛混在人群听了會兒,覺得不舒服,便悄悄溜走了。
    慧恩師弟轉過身,對著三人暗地做了個手勢,三人便跟在他身後往後堂走去。
    他雖然是師弟,但論學識,論聰敏,顯然是數人之最。師父對他最為信賴,是以主持閉關後,由他統籌大局。
    好在他雖大權在握,對待一眾師兄依舊尊敬有加,眾人才對他信服。
    “分明是故意上門挑事來了,就應該給他點顏色看看。”一僧人慍怒道,“何山縣是誰的地盤?是我們冥思教,怕他做什麼?”
    慧恩師弟依舊淺笑。他似乎從未有過生氣的時候,真跟聖人一樣無悲無喜。
    慧恩︰“若是朝廷願意松口,助冥思教興建寺廟,便能免了許多麻煩。冥思教也可歸入佛教正統,此乃師父所願。暫且忍他一時,又有何妨?”
    “你之前也是這樣說的,叫我等忍耐,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啊!”僧人拍手說,“你听見了嗎,他今日可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朝廷哪有什麼意願要扶持冥思教?不過是耍著你我而已!”
    慧恩道︰“正是因為他今日憤慨,才叫我覺得他可信。”
    “你說什麼?”
    慧恩一手握住胸前佛珠道︰“冥思教逼走兩任縣令,燒死一任,朝廷究竟會有如何看法,你我心知肚明。他若前來拜會,一意屈從,倒叫我警惕。可冥思教已在何山縣發展至今,牽連則傷筋動骨。朝廷真敢刮骨療傷,忍得住這疼嗎?他們想扶持,與是否要扶持,是兩件事。我們只看結果即可,何需管他們怎麼想?”
    幾人臉色不佳。
    慧恩說︰“天下間哪里比利更可靠的事?那小生不過是跟在使君旁的一個小人物而已。使君訓斥的時候,他不敢出聲。由此可見,他怎樣想,並不重要。待我等與朝廷談妥,何必怕整治不了他?現在忍一時,將來放來方能躍一丈。”
    三人雖然不願,可還是被他勸服。慧恩又說了兩句,三人先後從後堂出去,繼續接待門前的信眾。
    見人走了,小和尚才從側門探頭探腦地走出來,還在警惕前門,到了慧恩面前小聲說︰“慧恩師兄。這三位師兄平日就不務正業,在外坑蒙拐騙,在內欺侮沙彌。漿酒霍肉,極盡奢侈。我前些日子還看他們吃狗肉、吃大蒜了呢!一出什麼事情,偏偏都要來找您。師父還要您叫他們師兄,逼您多幫攜他們,實在是太偏心了!”
    冥思教內良莠不齊,最初為了發展,拉攏了不少同鄉的村民,念過書的,會識字的,基本都招攬了。這些人平時就橫行無忌,游手好閑。剃個光頭就拉來當和尚了,往日的作派也帶了過來。平時在主持敲打監督下,在外還有所收斂,如今主持閉關,便放開手腳,連連出錯。
    慧恩摸了摸他的光頭,笑道︰“好,出去做事吧。”
    “誒。”
    晚間風漸大,天氣轉寒,夜幕下沉,天地一片寂靜。
    白天熱得人渾身發膩,晚上又冷得人瑟瑟發抖。何山縣空氣潮濕,夜里露霜更重,加上前天下過雨,夜里嗒嗒地听著又落了點小雨。在北方住久了,覺得這邊的被子都是濕涔涔的。
    林行遠等人已經很長時間沒睡過真正的安穩覺,只是翻來覆去地養神。
    因為失眠,夜里細小的聲音便顯得特別明顯。幾人習武,耳目比普通人要靈敏,便連他們的腳步聲都听得一清二楚。
    方拭非眼皮一動,準備起身穿衣,已經听見旁邊人跟著起身。
    林行遠穿著里衣,外面隨意套了件寬袍,就這樣跳出來了,單手執劍,長發飄飄,意氣奮發,激動道︰“走開,天下第一高手來保護你們!”
    外面幾人爭起來︰
    “哪來的天下第一高手?少將軍,你是睡糊涂了吧?”
    “你去保護你主人,你去保護葉郎中。我來保護方拭非!”
    “為何是你在給我下指令?”
    “你跟她熟,還是我跟她熟?”
    “方拭非即是為朝廷做事,就都是兄弟,哪分的你我?”
    方拭非穿好衣服,抓了根長棍跳出來說︰“你們方主事能自保!都給我閃開!”
    對面數人還站在回廊下邊,蒙著面,兩眼茫然地看著他們。完全沒想到他們反應能如此迅速,還未靠近,就先出來了。
    方拭非粗粗一數……可真是厲害了,竟然來了有六七人。
    侍衛忽然問︰“他們怎麼進來的?”
    林行遠怔了下,然後說道︰“誰要是敢鑿了縣衙的牆,我就在他身上鑿個坑!”
    侍衛呲聲︰“人家都已經鑿了,你現在嚇他們有什麼用?”
    林行遠抽劍出鞘。匆忙下都沒來得及系腰帶,衣角隨著他動作向後揚開,撲了過來的方拭非一臉。
    對面潛進來的惡徒見狀連忙抵擋,從後腰抽出一把大刀橫在胸前,也不顧是否會暴露,直接喊話提醒道︰“小心!他們發現了!”
    這些人平素做事干活,最多只是手勁大,哪里比得上在邊關廝殺血戰出來的林行遠?
    刀劍相踫,本該剛硬的刀身,卻被震得一晃,斜開角度,被迫砍上一旁的門柱。劍順著力道,沿刀刃向下,最後劈在刀鞘上。
    對方手腕一抖,武器直接脫手。
    林行遠勾臂收劍,又一次貼向他的脖頸。
    冰涼的劍身乍一貼上皮膚,那人寒毛皆豎,周身一震。他不敢動彈,眼神中似有驚濤駭浪,恐懼與震驚接連翻涌,瞪大著眼盯住林行遠。
    林行遠問︰“能殺嗎?”
    方拭非冷哼道︰“膽敢夜入縣衙行刺,反正殺了無罪,看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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