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你打草驚蛇,謝長晏必定提防戒備,如此一來,等她真有所行動時,我們反而不好監視。廢物!”長公主當即踢了她一腳。
    方宛痛哭流涕,抱住她的腿道︰“殿下恕罪!原諒我這次吧,嬸嬸……”
    長公主在听到“嬸嬸”二字時,身子一僵,臉上的震怒之色漸漸散去。
    “嬸嬸,我錯了,求您原諒我吧……”
    方宛繼續痛哭。就在這時,門外太監叫傳道︰“薈蔚郡主到——”
    長公主當即連最後一點怒色都收了起來,冷冷道︰“還不擦干眼淚起來?要讓薈蔚瞧見嗎?”
    方宛連忙擦干眼淚站起來,強行露出笑容。
    下一刻,薈蔚郡主就氣呼呼地沖了進來︰“娘!這日子我是一點都過不下去了,我要和離!和離啊!”
    第71章 浮生如夢(5)
    薈蔚郡主已于去年春天出嫁,然而婚後跟夫君範玉錦成天吵架,不止一次發脾氣回娘家鬧和離。
    因此,長公主倒也不慌,倒了一杯熱茶過去,柔聲道︰“這又是生哪門子的氣了?不氣不氣,說給娘和宛宛听……”一邊說,一邊使了個眼色給方宛。
    方宛連忙討好地上前︰“是啊,郡主,這次範郎君又做什麼荒唐事了?”
    “宛宛,你可千萬听我經驗之談——不要嫁人!這沒嫁人前金枝玉葉如珠似寶,嫁人後就是草!娘啊,讓我和離吧,我就能回來陪您了,咱們一輩子相依為命不也挺好的嗎?為何讓我去受那範家人的氣啊!”薈蔚郡主說著,哇哇大哭起來。
    長公主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你說,範家人給你氣?”以往薈蔚鬧脾氣,皆是因為跟範玉錦不睦,範尚書跟其夫人卻客客氣氣,不敢不敬。可看女兒這意思,範家人也開始擺譜了?
    薈蔚郡主當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範玉錦作為京城赫赫有名的紈褲,每日里沒啥事,就是吃喝玩樂。前陣子迷上斗馬,一日外出看見一匹瘦馬,他眼神毒辣,一眼看出是匹好馬,當即纏著主人要買。主人不但不賣,還揍了他一頓。然而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那人竟是韓豐——新科武舉狀元,範玉錦就此死皮賴臉地要跟人做朋友。
    “不顧身份要跟窮山溝里出來的武夫交朋友也就算了,還要跟人一起從軍,娘,你說說他是不是瘋了?更瘋的是公爹,不阻止,竟還鼓勵他,一口一個男兒有志向雄鷹當飛翔。飛飛飛,就範玉錦那拔了毛的公雞樣,能飛得起來嗎?”薈蔚郡主邊說邊哭,拉著長公主的手道,“娘,你要為我做主啊……”
    “你說,玉錦要從軍,而範尚書答應了?”
    “是啊,當晚婆婆就來我屋,嘮嘮叨叨地勸我。我一听就怒了,這是好日子過夠了,自尋死路啊。邊境那種苦寒之地,豈是範玉錦那種弱雞能待的?”
    長公主沉著臉若有所思。
    “而且他一走就要好幾年,我怎麼辦?守活寡嗎?與其如此不如和離,他愛吃苦受累他只管去,我回府來侍奉娘親!”
    長公主長長一嘆,拍了拍女兒的肩︰“你有這份心,娘就知足了。但婚姻大事,豈能說離就離,你且忍忍,娘試試看,能不能讓玉錦改變心意。”
    長公主又勸了半天,最後以妝容亂了為由讓侍女們帶薈蔚郡主去沐浴梳妝。
    薈蔚郡主哽咽著去了後,長公主陷入沉思。
    一旁的方宛也不敢走,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需要我如何勸郡主?”
    長公主的目光閃爍不定,過了許久,才又嘆了口氣。
    方宛自入公主府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公主如此沉重的模樣,心中狂跳︰“怎、怎麼了?”
    “範玉錦從軍之事,怕是無能更改。你這幾日陪著薈蔚,試著勸她接受吧。”
    “為、為什麼啊?”
    長公主情不自禁地去摸架上的劍鞘,眼神幽深︰“陛下比我們想得更遠,而範臨鈞那老狐狸怕是察覺到了什麼,做出了選擇。”
    “殿下的意思是?”
    “你可知我為何執意將薈蔚嫁給範玉錦?”
    方宛慎重地思考一番,才回答道︰“一來範家家業殷實,範臨鈞又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會虧待郡主;二來範玉錦雖然紈褲,但品性純善,是可托付之人;三來範夫人性格綿軟,不難伺候。”
    “你說得都對。但最重要的是,範家是保皇派。無論時局如何變化,他們永遠站在當權者那邊。皇兄在位時,他們對皇兄忠心耿耿;陛下繼位後,他們對陛下一心一意。而陛下,也很清楚他們的忠誠。”
    方宛面色微變,听出了言外之意。從偷听到秋姜和長公主的對話時起,她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長公主有不臣之心!可這兩年來,又沒看見她有什麼舉動,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了。現在听長公主的意思,分明是在為日後留後路啊!
    “我所圖之事,若輸了,自是粉身碎骨,但若成了,也未必能有善終。將薈蔚托付給範家,希望到時候大廈傾覆之時,能留她一線生機。”
    方宛不禁結結巴巴道︰“殿、殿下?您所圖、圖之事是……是、是什麼?”
    長公主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圈,看得方宛心驚膽戰。
    “我所圖之事……你真想知道?”她朝方宛走了一步。
    方宛嚇得雙腿一軟,“啪”地再次倒地︰“佷女知錯,再不問了,再不問了!”
    長公主冷笑道︰“幸好你懸崖勒馬,及時打住。否則,如此愚蠢,我怕是不能助你登上後位了。”
    “我、我還有機會成、成為皇後?”雖然害怕,但听到這個,方宛的眼楮還是亮了起來。
    長公主將她的期冀全部收入眼中,一笑道︰“當然。”
    “佷女必定一切都听殿下安排!”方宛千恩萬謝。適逢侍女來報,薈蔚郡主找方宛,方宛便跟著出去了。
    長公主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變得森冷︰“不僅愚蠢,還貪婪,遲早壞我大事。”停一停,卻又嘆,“薈蔚卻離不開她,罷了,看在薈蔚和清池的面子上……”
    提及方清池,長公主再次伸出手,撫摸那把劍︰“快回來了吧?也該回來了啊……二十一年了……”
    浮生如夢。
    第72章 卷甲而趨(1)
    “水密隔艙,當世最偉大的創造!”密室中,公輸蛙舉起雙手大聲感慨道,“沒有之一!”
    謝長晏問︰“是你想的?”
    “是木間離提出了構思,而我將之完善並最終實現!”
    謝長晏看著密室中的戰艦模型,它有五尺長,三尺高,共計十四道隔艙板,分為十五個艙,隔艙板下方近龍骨處各有兩個過水眼。板與板中間的縫隙中不知裝了何物,屬于首見。
    “這是什麼?怎不是桐油灰加麻繩密?”一般為了確保水密,當世船只多用此法。
    公輸蛙得意一笑︰“桐油氣味臭,麻繩性能差。我將之改成了魚油調厚絹,更勝一籌!”
    這……怕是成本也更勝許多吧?不過,看到這樣的創新,謝長晏還是由衷佩服的。她愛不釋手地撫摸著船身,指著女牆上的孔道︰“這里就是射火箭之處嗎?”
    “嗯。”談到這個,公輸蛙就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我集車船、海鰍、十棹等艦之大成,造就此船。長八丈三尺,寬一丈八尺,底厚一尺,用槳四十支,可載甲士二百人,江河湖海均可用。最重要的是這里——”
    他將後半截的兩舷側幫板打開,腹內竟是空的,還藏著一只小舟!
    “這是?”
    “雖然我認為此艦一出,不可能輸,但為了以防萬一,做成了子母舟。母船沉後,可駕子舟逃生。”公輸蛙說到這里皺了皺眉道,“不過老燕子很不喜歡這個設計,覺得動搖軍心。所以正式建造時,想必會刪去。”
    謝長晏點頭道︰“確實,若將領們全想著戰機不妙就乘小舟逃跑,底下的士兵可怎麼辦?”
    “哼,戰爭這種東西一方輸即可止,還不如輸得快點,少點傷亡。”
    “唉?老師你到底是哪國的?”
    “真不知你跟老燕子是怎麼想的,對于發動戰爭竟如此積極。你可知戰事一起,流血千里,多少人要顛沛流離?”
    謝長晏沉默。她有無數條理由可以義正詞嚴地申辯為何要攻程,然而,在面對公輸蛙的眼楮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公輸蛙跟木間離一樣,想的從來不是國,不是民,而是人。對于這類看得見千年後的未來的人而言,一時的紛爭利益都是笑話。
    所以他會做子舟,為了救人,留下一線生機。
    陛下考慮的卻是贏,最大可能地贏。
    公輸蛙肯定是對的,但陛下也沒有錯。因為,芸芸眾生,能看見未來的就那麼幾個,絕大多數人,都只能活在當下。
    在當下,程寇即是罪!
    謝長晏咬唇,長時間沉默。
    公輸蛙似看透了她的想法,忽道︰“長晏,求魯館毀過三次。”
    什麼?上次坍塌不是首遇?
    “每次,我都想著,算了,以後就喝喝酒種種花,不搗鼓這些了,累。可每次爛醉醒來後,又心有不甘,問自己——因何而生?因何而活?因何而要活得久?然後,我就走,走得遠遠的。”公輸蛙凝視著她的眼楮,一字一字,說得格外慢,“你這兩年也在外游歷,但所見所聞,仍在人間。而我去的那些地方,很遠很遠,遠得都看不見其他人。有整個玉京城那麼大的藍色冰洞;有冰川上綿延而下的血紅色瀑布;有在盛夏季頻繁打雷的紫色天空;有噴薄不息全是烈焰熔漿的火山;還有古木參天一望無際的遠古森林……若有機會,你也要去看一看。看過之後,就知道人類何其渺小,而生存,何其艱難。”
    “求魯館的存在,我們所做的一切事,都只是為了讓人,可以走得更遠、活得更久。
    “所以,長晏,這句話我跟老燕子說過,現在也對你說——手握生殺大權的人很可怕。而當你一念即可定人生死時,別急,想一想求魯館的三次滅亡,想一想求魯館的三次重建,再做決定。”
    謝長晏在此後的歲月里,時常會想起公輸蛙的這些話。
    然後就會想,她是多麼幸運。先有謝懷庸的公正和鄭氏的溫柔為她墊下純正的基礎;後有彰華的慷慨引導,令她格物致知;再遇到悲天憫人的公輸蛙,在她走上懸崖時,總有那麼一根線,能及時拉住她。
    她這一生,確實遇到了很多很多人。
    很多很多……改變了她的命運的人。
    三天後,公輸蛙招來一個名叫孟長旗的弟子,告訴謝長晏毒針的出處。
    “謝姑娘送來的兩根針,上面所淬的毒是一種,都是箭毒木的汁液加上弗蘭花粉提煉而成,真真的見血封喉。”
    謝長晏面色頓變。她送的兩根針,一根是殺黑衣人的,一根是殺賣貨郎的。這兩種毒如果一致的話,說明出手的是同一伙人。
    孟長旗又道︰“弗蘭花常見,但箭毒木樹十分罕有,只在程境內有。”
    如意門就在程境,也就是說,確系如意門的人干的?
    公輸蛙揮揮手,不耐煩地讓他滾了,神色十分厭惡。“這小子不干正事,一天到晚就喜歡搗鼓毒藥。”
    “不也挺好嗎?為我解了疑惑。”毒藥出處雖是弄明白了,謝長晏心頭卻越發沉重了起來。
    如意門的人果然一路跟來了玉京。他們想做什麼?如果是為了報仇,為何不直接殺了她?還有那個賣貨郎,他口中沒有毒牙,說明不是如意門的,那麼為何如意門人要殺他?是怕他泄露什麼嗎?
    “老師,求魯館的細作都拔干淨了嗎?”
    公輸蛙瞪了她一眼︰“不干淨我能安穩坐在這兒?”
    “那可不一定,沒準還有漏網之魚,藏在暗中等著你炸船時再開一次石門呢……”話未說完,公輸蛙已脫下一只鞋朝她砸了過來︰“烏鴉嘴,滾滾滾!”
    謝長晏落荒而逃,逃出密室後,小心翼翼地將機關門重新合上,長長一嘆。
    她有預感,程國一行必定會險象環生,極不順利。
    冥冥中似有一只手,牽引她往那兒走。
    往往這樣的,都是陷阱。
    然而除了等待,又沒有任何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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