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風小雅一笑,收回了目光。
    謝長晏拉了拉彰華的衣袖,彰華回過頭,用袖子替她擦掉了額頭的冷汗︰“他懷疑你跟令姐一伙,故而試探。”
    謝長晏看向風小雅︰“那……現在相信我了?”
    “我信不信很重要?”
    謝長晏哼了一聲︰“當然不。反正有陛下信我,就夠了。”說著,沖彰華甜甜一笑。
    彰華放下衣袖,回了她一個笑容。
    兩人的目光一經對上,便像黏住了,再難分開。
    一旁的風小雅不得不咳嗽了幾下,道︰“無意打攪,但實在時局緊迫,可否開始我們的計劃?”
    謝長晏不解︰“什麼計劃?”
    彰華將她拉到窗邊讓她看外面,雖天色已暗,但周遭景物還是依稀可辨。第一眼陌生,第二眼則看出些許端倪,在腦中迅速搜羅,居然慢慢地找出了吻合點——她來過這里。去年,在風陵渡口附近,公輸蛙把加好子母艙的紅船給她後,她便是沿著這條被外人以為已經廢棄了的河道直接出的海。
    一瞬間,福至心靈。
    風小雅一笑︰“這才是——如意亦不知的真正的密道。”
    八月,玉濱運河沿岸州縣的學子百姓們,都在翹首以盼。
    傳說中寫《朝蒼暮梧錄》的十九郎君,完成第三冊 程國篇後,在近期將乘坐他獨一無二的紅船衣錦還鄉,沿玉濱運河北上,接受燕王召見。
    《朝蒼暮梧錄》堪稱唯方大地這三年來影響最大、傳播最廣的書。而且如今的街頭巷尾還在流傳十九郎其實是個女兒身的小道消息,令人熱議。
    因此,听說紅船到了,好事者、仰慕者都紛紛趕往岸口,想一睹真容。
    當然,絕大部分人是見不到人的,只能見到船——一艘紅色的、造型精巧的沙船。隔日,說書先生的段子里就多了一段關于那艘船是如何如何快、技術是如何如何領先,從而進一步推測十九郎君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何方人士,能一直吃喝玩樂不干活。
    過了幾天,傳聞再次升級——十九郎就是謝十九!勇退帝王婚的謝十九娘!
    也就是說,她退了燕王的親事後,便女扮男裝游歷去了,果然活出了不一樣的人生。
    如此一來,去岸口等紅船的人群里又多了一幫視她為楷模的女子。
    而好事的人也更多了——陛下知道十九郎就是十九娘,竟還要召見她?這是要做什麼?陛下不是打算跟謝繁漪再續前緣嗎?
    謝三娘謝繁漪,謝十九謝長晏,這對姐妹還真是了不起啊,不愧是百年謝氏的並蒂蘭!
    無數人翹首以盼著燕王對謝長晏的這次召見,無數人猜度著陛下到底喜歡的是姐姐還是妹妹,一時間,人人都在關注和談論此事。又幾天後,玉京那邊傳來消息——燕王將在丹鳳樓前與十九郎設壇,公開講座,人人可以聚而听之。
    這下子,整個大燕都沸騰了!每天都有好多人涌向玉京,就為親眼見識、親耳旁听這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盛會。
    第109章 九變十化(1)
    執明殿中,坐在龍椅副手位置的長公主狠狠地將手中的茶杯擲在了地上︰“廢物廢物廢物!”
    殿下列隊站著十幾名官員,神色全都惶惶不安。
    “怎麼就能讓這種假消息流傳出去的?怎麼就能鬧成現在這樣一發不可收拾的?你們都是聾的?瞎的?死的?這麼大的事,就沒在第一時間發覺?”
    一名官員唯唯諾諾道︰“要、要不,咱們現在趕緊出個告示,說此事純屬子虛烏有,再裝模作樣地抓幾個說書的,追究一下?”
    “能止住那些涌入京城的人嗎?”
    “那再下個戒嚴令,這段時間不許外地人隨意進京?”
    長公主氣笑了︰“然後呢?再編個謠言,說陛下改地方了,決定去船上接見謝長晏怎麼辦?”
    另一名官員斟酌道︰“釜底抽薪,此事不能從陛下這邊斷。要斷,也要斷在謝長晏那兒。”
    長公主緩了緩表情︰“如何斷?”
    “派人埋伏河中,等紅船經過,鑿船殺人,制造成沉船之象。只要謝長晏死了,就什麼都平息了。”
    長公主想了想,看向站在隊尾的一人︰“袁御史,你覺得呢?”
    此人正是袁定方,短短兩個月,他已從鞅洲刺史調回京城,成了大將軍,統領京岳五州的府兵。
    被長公主點名,他出列行禮,沉聲道︰“月初,當此傳聞開始流傳時,臣已派人去查看過那艘紅船。船上之人,並不是謝長晏。”
    “听到了嗎?也就是說,風小雅那個反賊,弄了個假殼吸引眾人視線,其實是用別的方式秘密進京,以圖謀逆!偏偏我們現在,眼睜睜看著輿情為他所操控,毫無招架之力!”
    一官員道︰“可鶴公……”被長公主瞪了一眼,連忙改口,“噢不,風小雅為何如此想不開?他一介白衣,沒了太傅做靠山,一無兵權二無人脈的,怎麼謀逆?”
    “是啊是啊……陛下一向恩寵他,為何突然就反目了啊?”
    “要不,咱們幾個找找他,私下勸勸?”
    “我看這個可行!”
    眼看一幫官吏越說越不像話,長公主氣得又抓起一個杯子砸在了地上︰“胡說什麼呢!亂臣賊子,誅之後快!你們忘了陛下被他刺了一劍嗎?你們當時全在旁邊看著,我還道是你們反應不過來,現在看,難不成,你們跟他是一伙的?!”
    此話一出,群臣惶恐,紛紛跪了下去︰“臣不敢!”
    “滾滾滾!全給我滾!一幫廢物,要你們何用!”
    官員們彼此對視了幾眼,當即退了下去。
    “袁御史留下。”長公主開口留住袁定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袁定方的目光閃了閃,走到長公主身後,幫她揉肩。他的動作親昵而熟練。長公主沒有拒絕,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這幫蠢貨不明真相,我卻又不能明說……”
    “其實,臣本也覺得讓替身來冒充陛下這個舉動,很是不智。”
    “噢?為什麼?”
    “陛下這些年雖獨斷專行,但修運河、推新政,確實很有魄力,而且也頗見成效。如今換了人,短時間內沒問題,但時間一久,必出亂子。殿下可想好了下一步如何做?”
    “所以本宮才急著讓謝繁漪盡快跟陛下完婚。到時候她誕下太子,就可以……”
    袁定方打斷她︰“這也是臣更不解的地方——為何殿下如此信任謝繁漪?”
    長公主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袁定方手上一停,連忙屈膝下跪︰“臣逾越了,殿下恕罪。”
    長公主扭頭,斜睨著他。此人生就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因為常年習武,軀體修長,充滿了力量。眉眼氣質,與清池沒有半分相像。又也許是因為這點,不會令她想起亡夫,反而能夠心無芥蒂地同之歡好。
    長公主伸出手,摸上袁定方的臉,袁定方臉上,有仰慕,但並不濃烈,展露更多的是坦蕩和忠誠。這也對,畢竟不是十七八歲血氣方剛的少年。三十多歲的男人,對女人的欲望遠遠不及他們對名利的欲望。
    長公主想到這里,輕輕一笑︰“放心,我心中有數。你回去吧。此事我另有安排,你隨時听命就好。”
    “是,臣告退。”袁定方起身,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直到殿門重新合上,一個聲音才從東側的暗門里飄出︰“袁炅知道他的佷子成了殿下的入幕之賓嗎?”
    長公主挑挑眉,懶洋洋地靠在了軟榻上︰“怎麼可能不知道?那老東西,若不是他年紀太老,巴不得自己上呢。”
    那人笑了,推門走出來,風華絕代,傾國傾城,正是謝繁漪。
    “所以,此人不可貼心?”
    “這世間哪有那麼多貼心之人?”長公主嘆了一聲,看向謝繁漪,卻是露出了幾分贊賞,“除了你我這樣的痴情女子。”
    謝繁漪一笑,將手中空了的藥碗放到幾上,坐下了。
    “陛下的傷好些了?”
    “傷不致命,風小雅只是試探他,並不是真要殺他。”
    “我早說過,不該讓風小雅見他,那小狐狸比他死了的爹還精明,必定露餡。”
    “但身為燕王,怎能不見最寵愛的鶴公?我只是沒料到,風小雅竟膽子那麼大,真敢拔劍。”
    “也許是因為他知道,如果是真的彰華,就算被他刺了一劍,也不會怪罪他。”
    兩人說到這里,彼此對視了一會兒,俱都收起了笑意,變得嚴肅起來。
    長公主問道︰“謝長晏很快就要進京了,必定是跟風小雅串通好的,要為彰華驗明正身而來。你想好怎麼對付她了嗎?”
    謝繁漪從袖中取出一根發簪,正是鄭氏送給謝長晏的那根烏木發簪,沉船前,她帶走了這根發簪,本想在謝長晏死後留作紀念,結果現在,卻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嘲諷。“她太命大,兩次沉船都不死,這讓我有些畏懼。”
    “確實。一個時運加身的人。彰華也是。”長公主忽冷笑起來,瞳孔如針,“這一點,陛下在二十二年前就領教過了,不是嗎?”
    謝繁漪的睫毛顫了一下,視線再從發簪上抬起時,已冷如寒冰︰“您說得對。既是時運,總會高低起伏時來運轉的。所以,現在該是彰華還債的時候了。”
    長公主回到府邸時,方宛和薈蔚郡主正在等她,薈蔚郡主遠遠就迎了過來,急切地問道︰“娘!陛下的傷好些了嗎?他真要娶謝繁漪?那宛宛怎麼辦?”
    方宛忙拉了她一把,但看向長公主的眼神,也難掩幽怨。
    長公主見了這個眼神,不知想到了什麼,嘲諷地笑了笑,屏退宮奴,在榻上坐下。
    薈蔚郡主忙討好地上前幫她揉肩。長公主心中想,男人的手,雖然孔武有力,按得很舒服,但跟女兒這雙手相比,又算什麼呢?
    長公主再從手一直看到薈蔚郡主的臉——年輕的、嬌俏的臉。雖已梳髻做了婦人打扮,但眉梢眼角依舊又驕縱又天真——這才是女人該有的臉,受盡寵愛的臉,不用經歷風霜,看不出任何不幸。
    長公主拉住女兒的手,流露出些許溫柔︰“還喜歡時飲嗎?”
    薈蔚郡主愣了愣︰“當然啦!不過娘為什麼好端端地提它?”
    “娘把時飲給你帶來了。陛下說,以後,它就是你的馬了。”
    “真的?”薈蔚郡主立刻扭身沖出門去看馬了。
    一旁的方宛咬著嘴唇,默立片刻後,上前半步,屈膝跪下道︰“殿下,我有話說。”
    長公主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煮茶︰“我就料到你快忍不了了,說吧。”
    “殿下曾說,沒了謝長晏,我就有機會。可是謝長晏退婚後,陛下並未再選皇後,朝臣們也都半個字不提。那時殿下告誡我說,時機仍未到。”
    “我是說過。”
    “現在……謝繁漪回來了,陛下要跟她復合,我、我還要繼續等嗎?”
    長公主看著她,目光像一旁靜靜舔食著茶壺的爐火,不動聲色,卻又飽含殺機。
    方宛看懂了她的眼神,身子一下子顫抖了起來。
    這時,薈蔚郡主一陣風似的回來了︰“娘!謝謝娘!你是怎麼說服陛下把時飲給我的?噢不,我得給它換個名字,它愛喝酒,就叫它酒酒,娘你覺得怎樣?”
    薈蔚郡主說著,注意到方宛的異樣,立刻想起了正事,忙又道︰“對了娘,你還沒告訴我陛下跟那個謝繁漪的事呢!”
    “陛下的封後詔書已下,如今,謝繁漪已是大燕之後。”
    方宛面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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