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將近一天，滴水未進，兩條腿更是直打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那一副病入膏肓的虛弱樣，先把保安給懾住了。
甦言說︰“我找高三一個叫林俊的人，他家里出事兒了，你快告訴他。”
保安扶著她坐下，給她拍背道︰“你別急啊，我去問問！你坐這兒休息一會兒，來。”
保安很盡責，戴上帽子就跑去找人。
過了十來分鐘，保安回來，林俊卻沒出來。
“他中午的時候回去了，連請假都沒來得及。”保安退開，露出後面一個人，介紹說︰“這是他的班主任。有情況你們可以聊聊。”
後面的女老師關心問︰“他家里出什麼事了？”
甦言眼楮一亮，上前抓住她的手用力搖了搖，問︰“老師，你們學校今天有招考嗎？”
女老師說︰“有，但不是我負責的。林俊跟這個有什麼關系？”
“求你給我個機會，真的求求你。”甦言休息了會兒，兩腿的麻痹感加重，這會兒更站不住，順勢就坐地上去了。
“求求你幫我說說情。真是要命的事情啊！”
老師皺眉問︰“你是考生？”
甦言搖頭︰“不是我，是我妹，她昨晚半夜兩點就出發了，結果被我爸媽發現，現在關起來了。”
老師︰“你爸媽還能關著她，不讓她考試？”
“她不是親生的，她是我爸媽撿來的。他們想用我妹去換五萬塊錢彩禮，怕她考上高中以後就跑了。以為現在這樣她就不敢走。”甦言用力喘氣，“我爸給她灌了兩碗白酒，她今天考不了試。”
女老師半信半疑︰“你這說得也太離奇了吧？現在這個年代哪有人”
甦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沙啞地苦求道︰“我說得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你信我吧，你就是不信我，也可以找個人跟我回家看看！我騙你做什麼？”
女老師猶豫說︰“要真是你說的這種，都可以報警了。”
“我們那破地方，連個雜貨鋪都沒有，更別說派出所了！派出所在鎮上，鎮上的人他們都認識！這報警報什麼呀？沒死人的，最後還不是家庭內部關系協調，不了了之？”甦言說，“您如果要報警我也可以報警，我不怕核實啊！還是說您也是在自欺欺人？”
女老師啞口無言。
甦言抓住她的手，仰頭看著她道︰“老師，你說，教育的目的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讓努力的人，有一個能改變人生的機會嗎？魯迅說，教育根植于愛。陶行知說，教育為公以達天下為公。她沒得到過愛，也沒得到公平，為什麼要對她這麼苛刻呢？老師，規則不應該反成為阻礙道路的荊棘啊。您替她說說情吧。”
女老師思忖片刻，拉她起來說︰“我帶你去見見校長。跟我來。”
•
甦盼楠跟林俊順著去縣城的路緩慢尋找。
他們不知道甦言究竟去了哪里，猜測她可能是在半路走失了，所以每逢岔路都要去找人問一問，然後再循著線索往前。
這找著一直到了天黑，都沒見到對方的蹤跡。
甦盼楠快要崩潰了，她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了哪里。
“姐！甦健康！姐你去哪兒了！”
“姐，你快點出來吧！”
“我求求你們了，你們誰知道她在哪里告訴我吧！”
甦盼楠轉過身哭道︰“林哥，我們回去吧，讓他們幫忙找人。我們兩個太少了。”
林俊說︰“你別怕，你姐現在腦子好了，我看她很聰明，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糕。要不我先回學校問問，讓同學幫忙找。那個地方你不能回去了。”
正在甦盼楠絕望之際，前方走來一個歪歪扭扭的黑影，張開手臂喊道︰“盼盼！”
甦盼楠屏住呼吸，誰都不敢喘氣。
黑影又喊了一聲︰“盼盼！”
“姐——”
甦盼楠跑掉了一直鞋，沖過去將她狠狠抱進懷里︰“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丟了！”
甦言呼不過氣來，說︰“我沒有！我去了林俊的學校，還見到了他的老師。”
林俊也過來，用力揉她腦袋︰“真棒！還記得回來的路呢。看看有哪里受傷了沒？”
甦盼楠還是哭，听不進她說的話︰“你嚇死我了！你說你要是走丟了我怎麼辦？”
甦言說︰“盼盼！我給你拿到了補考的機會。他們學校老師答應，重新給你出張卷子，如果成績好，就破格錄取。文件手續什麼的到時候都他們負責。你要是考上了，去申請，還有獎學金呢。”
甦盼楠抽了抽鼻子，傻傻問道︰“什麼？”
甦言用力點頭，興奮說︰“就是林哥的班主任！她還給了我五塊錢，讓我出去吃飯。”
甦言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五塊錢，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給你留著了！我們、我們別回去了，去縣里吧。”
甦盼楠繼續抱住她︰“姐！我應該說什麼？姐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姐我听你的你千萬別出事。”
甦言也哭了出來︰“我怕死了我怕黑。我昨天走了一天夜路今天又走了一晚上夜路。他們給我指路還騙我實在太壞了！”
甦盼楠撫著她的頭發，繼續哭道︰“姐，對不起……”
林俊跟著譴責︰“太壞了！”
甦言尾音顫抖︰“還有，這天都冷死我了！”
兩人抱頭痛哭，林俊卻笑了出來。
他上前一步，將她們都攬進懷里。將寒冷跟夜風都驅散出去。
“沒事兒！一切都過去了！”林俊說，“我帶你們去吃飯。走。我們現在就走！”
甦言︰“你的車呢？”
“我給丟半路了，三個人也沒法騎車，明天我再去拿回來。”林俊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扯緊，說︰“來小妹，你給我說說，你去學校做了什麼？我去求情我們老師都沒答應，你怎麼那麼棒呢？”
甦言抽噎道︰“那是！”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
甦言停下來，蹲下身委屈道︰“我走不動了……”
她憑著一股氣想回村找甦盼楠來著，現在是真的快廢了。
林俊彎下腰︰“哥背你，走，上來！”
甦盼楠擦了擦臉，扶甦言起來說︰“我在後面撐著你啊。”
甦言靠在林俊背上，眼淚不受控制地滴在他的脖子上。
林俊說︰“別怕啊，哥在呢！”
甦言抽抽搭搭說︰“我再也不中二了，爸，媽~”
“呸！”甦盼楠，“你瞎叫什麼呢！姐你沒犯糊涂吧？！”
林俊笑了出來，脊背一起一伏地震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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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他們這一帶已經離縣城不遠，甦言出發晚，又走得慢，沒多久就回到了學校。
再次被叫出來的班主任看見在門口瑟瑟發抖的三個人，整個人都懵了。
“我的天吶……”
第103章 鄉村故事08
把三個人都帶去自己的教職工宿舍, 肯定是不合理的，
林俊在學校有宿舍, 讓他回去自己安排。至于甦言跟甦盼楠，老師暫時給她們找一家信得過的招待所，讓她們住一晚。
甦盼楠不好意思一直麻煩班主任，怕會給林俊帶來負面影響。打算明天跟甦言去城里逛一圈，租套便宜的房子安定下來, 再找找有什麼能賺錢的方法, 保證可以承擔自己的日常開支。
既然下定主意了, 就不能再猶豫。
她沒打算靠甦言來養自己。甦言也為未來打算的。
等在招待所開完房間, 又去吃了晚飯，班主任才對林俊說︰“放心了吧？現在可以回學校了吧？”
林俊︰“對了老師, 我明天請假一天, 我得回家看看。”
班主任怒道︰“你還知道請假啊？今天一跑就沒蹤跡了你請假了嗎？！”
林俊賠笑兩聲。
班主任也不是真的生氣。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知道兩人應該在談戀愛。本來高中戀愛是學校不允許的, 但林俊情況特殊, 年紀已經超出早戀範疇，甦盼楠也已經成年了, 這規則對他們似乎不適用。
而且她相信這兩名學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不會因為外部的因素，而影響學習的熱情。那就跟他們沒什麼關系了。
“老師麻煩你了。”
在店門口告別, 甦盼楠還再三感謝。
女老師看她雜亂的頭發，很是唏噓，拍著她的肩膀說︰“你倒是很客氣，沒有必要。以後如果真做了我們學校的學生, 那老師關心你們也是應該的。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就是對老師的報答。”
她又補了一句︰“不過我覺得你這樣的性格，一定能出人頭地的。不要急，這個世界雖然不那麼公平，但也不至于那麼糟糕。總會有好運的。”
甦盼楠感動道︰“謝謝老師！”
•
第二天，甦盼楠起了大早，同時去拉甦言起床，要下去退房間。她計劃著等晚上再訂回來，以為這樣能便宜。
甦言無奈說︰“不用！人家房費是按天算，又不是小時房，你這樣退了訂再訂了退的價格都一樣，白白給前台增加工作難度！”
甦盼楠問︰“你怎麼知道？這可不能靠瞎猜呢，全都是錢，我們得省著花。”
最後甦言跟前台合力解釋了一遍，甦盼楠才打消了這個計劃。
可她還是不大能理解，覺得招待所有點不厚道。
甦言說︰“人家也要恰飯的嘛，照你這麼算的話，他們洗被子跟打掃房間的人工費都不夠付的了。”
甦盼楠喃喃自語︰“人工費……”
“雖然我國現在的勞務成本很便宜，但將來只會越來越貴。”甦言說，“所以盼盼，你在家里做的那些勞動，其實真的很值錢。千萬別拿家庭主婦的付出不當成本。世上最珍貴而無可替代的東西，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