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江微之略一沉吟,已然料到他的來意,走了出去。
    江家一門男子都生的高大英俊,江遇像母親多一些,溫溫潤潤的,有些書生氣。
    他沉著臉,領著江微之進了一旁的偏廳。
    見江微之尋了張椅子,自顧自坐下,江遇甩了幾封書信丟在桌上。
    “……你與孟九如站在還通著信?她可是訂過親的!”
    江微之微揚了眉毛,有些無奈。
    “這幾封不過是孟九如寄來探討詩文的書信,大哥何至于這般敏感?”
    江遇煩躁地站起身,在屋中踱來踱去。
    “……探討詩文不假,可通信頻繁也是真!這孟九如許了寧王府,明年便會嫁到京城來,你與她走這麼近,妥不妥當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
    江微之冷笑一聲,肅聲道︰“大哥可知牛屎與佛的故事?”
    江遇擺擺手︰“別跟我這掉書袋子!你仔細想一想罷!切莫惹出什麼事端來!”
    轉身離去。
    江微之無奈,默默坐了一時。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年前忙成狗,跑斷腿,頭發也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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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被困
    若說這帝京的名門閨秀們最怕的一件事,那便是自家父母親提起孟九如這個名字。
    如果魏雲扶有薛謝之才,那這孟九如便是不櫛進士、巾幗英才。
    她出身河北名門巨鹿郡世恩堂,祖父孟盈乃是參知政事,官居二品,族中舉人進士不知凡幾,是百年的望族。
    孟九如不僅生的玉雪冰清,性情更是高潔,縴塵不染,她如今只得十七歲,三年前因父親過世回了巨鹿至今。
    她自帝京回了鄉,帝京的閨秀們才松了一口氣——這位別人家的孩子終于走了!
    至于她與江微之的關系,說白了,就是六歲前訂過親。
    江微之六歲之前,便與這孟參政的孫女定下了親事,只是宮里傳出了江微之日後要尚主的消息,孟參政家里便主動上門將親事退了。
    只是江微之自小便與孟九如認識,每年春節走親訪友時總會遇上,閑聊上幾句——孟九如的姑姑嫁給了齊國公江燕安的庶弟江鶴鳴,算起來,江微之與孟九如還能扯上些親戚關系。
    孟九如十四歲時回了河北巨鹿,便時常與江微之通信,在信上寫一些新得的佳句、佳言,倒無什麼旁的情愫流露。
    江微之視孟九如為知己,也時常在信中討論一些對時局戰事的看法,也無旁的閑話。
    默默听完大哥對自己的責問,江微之捫心自問,從未對孟九如動過旁的心思,如今她要進京待嫁,他更是以祝福的心情迎接她的到來。
    不過,大哥倒是點醒了他一些,若孟九如沒有許親,倒未必不是良配——以她堅韌隱忍的性情、慷慨大氣的脾性,一定會比江都公主霍枕寧強上萬萬倍。
    怎麼又想到了那煞星霍枕寧?
    江微之搖搖頭,慢慢往自家安歇的屋子去了,長長地睡了一覺之後,醒來便得到一個慘絕人寰的消息。
    小廝周意一臉八卦的表情,垂著手豎在門外,見小公爺醒了,忙不迭地進去侍候,口中恭謹地迭聲道︰“……小公爺今日沒在宮里當差,可知道此刻公主殿下又出了什麼岔子?”
    江微之心頭一跳,面上卻不顯露,只唔了一聲,側耳傾听。
    “公主領著表姑娘逃學,路上遇著了聖駕,公主慌不擇路,鑽了御花園的狗洞,鑽一半便被卡住了頭,此時進退不是,聖上現在正命人拆牆呢!”
    江微之今日不當值,自然無需進宮,他在心里默默地嘲諷了半天霍枕寧,便進了書房看書,只是不知怎的,心緒總是不寧,想是天氣愈來愈熱的緣故。
    過了一時,那小廝周意又進來,給江微之搬了一盆冰,嘴里又道︰“……小的听說宮里頭的磚瓷實的緊,若是拆牆時砸到腦袋上,那可就相當于給公主開了個瓢,哎呀一定疼的要命。”
    江微之眼風冷冷掃過,周意知趣地閉上了嘴,卻在滾出去的同時,齜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霍枕寧這般嬌氣,若是被磚頭砸到了,怕是要鬧上一陣子吧。
    被磚頭砸到可不是什麼小玩兒,頭破血流自不用說,傷口那塊兒起碼一年半載長不出頭發來,她一定受不了當一個禿子。
    這會子估計在哭吧。
    管她做甚?閑的!
    只是沒過一會兒,小廝周意便瞧見書房的門一開,自家小公爺穿戴整齊、一絲不苟地自房中出來,淡然地命周意牽馬。
    他要往宮中走一趟,據說是有樣重要的單據落在了殿前司。
    周意呆了一時,立時醒過神來,牽馬遞韁繩,將差事辦的利落。
    如今正是炎夏,御花園里沒什麼高樹遮蓋,花都開的有氣無力,一個小內侍撐著一把巨大的黃羅傘正蓋在那御花園牆下的狗洞之上,江都公主霍枕寧頂著一張白皙粉嫩的小臉,苦兮兮的卡在狗洞里,而在一旁,仙蕙鄉君跪在那里默默地掉著淚珠子。
    霍枕寧擺著手,滿頭大汗地轉頭看了一眼在涼亭里坐著歇息的父皇,得來了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急忙轉走眼光,接著勸說仙蕙鄉君︰“……你趕緊起來,我爹都沒讓你跪,你哭什麼呀。”
    仙蕙鄉君章璀錯已然哭的淚眼模糊,抽抽噎噎地說︰“你在洞里頭受苦,我站著像什麼話呀,總要跪著陪你心里頭才好受些。”
    霍枕寧抹了一把汗,不耐煩的搖搖手︰“就你想的多,我一點都不難受,多好玩兒呀,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芩師父給咱們講的孫猴子的故事?我現在就是被壓五指山的大聖!”
    章璀錯眼中盈著淚,勉強笑了一聲,吐槽她︰“大聖那五指山可是佛祖造的,你這倒好,壓在狗洞里!”
    “那你就說岔了,這狗洞是祖母為了那只叭兒狗進出御花園方便,特特鑿的,祖母不也是老佛爺嘛!”霍枕寧昂著頭,頗有一些與有榮焉。
    章璀錯膝行至霍枕寧的面前,手掌鋪開,給她遮著一束漏下來的光,嘴里輕聲吩咐那小內侍︰“勞煩公公將傘壓一些,曬著殿下的眼楮了。”轉回頭又與霍枕寧絮叨,“小時候咱們鑽這個洞,不是一出溜就過去了嗎,就是去年,咱們也是很輕松的過去了,怎的今日就卡住了呢?”
    “許是今晨吃得多了些,胖了?”霍枕寧心虛道。
    章璀錯一張清麗的小臉上滿是不信。
    “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你這是呀,一口一口一口吃出來。”
    霍枕寧撓撓頭,心虛地往前拱一拱,試圖拱出來,可剛一拱,就覺得腰間一痛,似乎磨破了肉——夏日穿的清涼,一層兩層的全是紗,想是掛破了,露出肉來了。
    霍枕寧吃痛,哇啦哇啦地哭起來︰“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皇帝在涼亭中听到了,一個疾步邁出來,蹲下來拍著霍枕寧的頭,口中道︰“你不要拱,爹爹已經叫人拆牆了!”說著又往前頭喊,“你們這群廢材!拆個牆議了半天!朕的女兒要曬死了、痛死了!”
    在牆邊圍著的一群營造司的人,誠惶誠恐地跪了一片。
    “陛下息怒!拆牆容易,可萬一假如一旦不巧正好砸到了公主,臣等罪該萬死啊!”
    霍枕寧搖著手喊︰“本公主赦你們無罪!”
    公主免罪有什麼用,一群臣工眼巴巴地看著陛下。
    皇帝卻不答應,他沉吟了一會兒,卻見宮牆盡頭疾步而來一位青年。
    日光炎炎,青年錦衣金甲,眉目舒朗、姿容清俊。
    皇帝認出了乃是他的親衛,殿前司指揮使江微之,心下一松,卻莫名有些心虛。
    霍枕寧也將眼楮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幾日生的氣,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煙消雲散,甚至先前擔心被他瞧見自己這副樣子很丟人的情緒,也都不見了。
    霍枕寧探頭探腦,眯著眼楮和章璀錯炫耀︰“你看,也就說他放心不下我,就算不當值才來救我來了!”
    章璀錯為公主在心里默默地滴了幾滴汗。
    “你不怕表哥瞧見你這副樣子嗎?”
    身為一位天家公主,一定擁有絕對的自信。
    霍枕寧笑的眼楮彎彎,不以為然︰“我怎麼樣都好看!”她又悄悄地跟璀錯小小聲道,“你瞧,江遲的頭上有一圈佛光,他是不是來救我的唐三藏!”
    璀錯撇撇嘴,吐槽她︰“我表哥才不是唐三藏,他是菩薩,又能救人,也會殺人。”
    霍枕寧來不及去分辨璀錯語中的佛機,仰頭去看正在與陛下問安的江微之。
    江微之正在與聖上回話︰“……該當值的乃是諸班都虞侯盛權澈,暑氣太盛,犯了暈癥,告了假,臣放心不下,親來巡查,未曾想公主被困于此……”
    皇帝依然沒了耐性,指了營造司的諸人斥責︰“……這些個造屋造牆的,連個牆都不敢拆!朕的女兒太可憐了!”
    江微之心下腹誹︰“洞里頭卡的是皇帝最疼的女兒,誰敢魯莽拆牆?”
    他懇請陛下讓他談差一番,又溫言請陛下去涼亭稍歇,這才緩步走至牆根,先是給霍枕寧行了禮,才蹲下來。
    霍枕寧笑眼彎彎,往前拱了拱,頭昂著向他道︰“師父,你讓開些!”
    這是要把他當成唐三藏了。
    江微之也是听過孫大聖西去取經的故事,此時便有些心領神會,面上卻不顯。
    “公主不鬧,待臣勘探一下。”
    在心上人面前,霍枕寧是無有不從的,她乖巧的點了點頭。
    江微之看了一時,發現公主被卡,絕對是個烏龍。
    為什麼呢?一則,這個洞雖小,但公主的頭與肩膀都過得來,二則,公主的腰部以下都在洞中卡著,可側邊還是有些空隙。
    為何公主會卡在里邊?大抵是因了公主衣衫輕薄,鑽過來時,腰部掛到了肉,有可能還蹭破了皮,以公主的嬌氣程度,大約就停在了原地,不敢再動了。
    至于身旁的宮娥內侍,一定是去拉扯公主,卻不敢使勁兒——一使勁兒,公主定然會喊痛。
    案情真相大白,江微之高聲道︰“請拿一條軟絹來。”
    便立時有小宮娥去左近的殿中取了一條軟絹,遞在江微之的手中。
    江微之看了一眼霍枕寧,沉聲道︰“公主將身體抬高一些?可能做到。”
    霍枕寧眼楮里全是江微之,對于他的吩咐,那是無有不從,努力將自己撐了一撐。
    江微之立時將軟絹放進去,鋪在她的身下,左拉右扯,將公主的腰部用軟絹纏了一圈。
    許是腰側踫到了傷處,霍枕寧口中輕輕嘶了一聲,江微之蹙眉,停手道︰“怎麼?”
    霍枕寧立刻彎起了笑眼。
    “不疼不疼,你直管救我。”
    江微之哦了一聲,將軟絹纏好,細心地在她的身側打了個結,這才將手遞給了霍枕寧。
    “公主請扶著臣的手。”
    霍枕寧心中若擂鼓——自長大成人之後,她與他還從未有過肢體踫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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