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朝晉立刻按著號碼撥過去，但在習慣性把手機放到耳邊之前，他遲疑了一下。
下一瞬，他按了免提鍵，讓手機屏幕繼續在兩人之間充當光源，以免她害怕。
電話響了三聲才被接通，一接通就讓他們直接報小區樓號和單元號，顯然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情況了。
言朝晉迅速把位置信息提供給那邊，說完一遍，還朗聲重復一遍，以免對方听漏。
“行，你們堅持一下，大概一刻鐘到。”那邊說完，就掛了電話。
電梯間里響著嘟嘟嘟的忙音，听上去很是冷漠。
言朝晉嘆了一口氣︰“等吧，也只能等了。”
唐榕嗯了一聲，又說︰“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我閉上眼楮就行了，你手機也省點電吧，別一會兒他們來了要聯系你，你手機沒電了。”
言朝晉看了一眼，他的確沒太多電了，但他想到她的夜盲癥，還是有點猶豫。
唐榕察覺到他的猶豫，遲疑片刻，主動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道︰“我閉著眼楮，抓著你，就好了。”
言朝晉低頭一看，只覺她把拳頭握得特別緊。
手機的光暗了下去，他靠在電梯壁上，說︰“你要是害怕，可以跟我說話。”
“我今晚又見了一個cba球隊經理。”他自顧自說了下去，“我說了拒絕，但他們好像不怎麼信，之後大概還要再來。”
“也不一定是不信。”黑暗中，她的聲音響了起來，“更多的可能是覺得，之後加碼，或許就能打動你了。”
“其實他們給的條件已經很好了，還答應保證我新秀年的出場時間呢，很少有球隊能做到這樣。”言朝晉又說。
“是你本來就有這個資本。”她誠懇道，“我覺得就算去了美國，你也一定能有穩定出場時間，打上主力的。”
言朝晉笑了︰“你對我這麼有信心嗎？”
“其實我自己都不太敢確定這條路一定能成功。”
唐榕以前一直以為，他能把職業生涯規劃得那樣完美，一定是走每一步都信心滿載的，現在听到他用狀似玩笑的語氣這麼說，也是一怔。
她忽然意識到，她之前的想法，基本上是在用結果倒推過程。
但真正的人生，顯然不是這樣的，言朝晉現在不過十七歲，他也會為未來感到憂慮和不確定，他也不是天生就堅定得什麼外物都無法動搖的。
“不是我對你有信心，是你本來就很厲害，那天你堂叔跟你說的話，我也听到了啊。”她說。
“有天賦的人太多了。”他嘆了一聲，“我只是在目前這個年紀，顯得稍微出眾了一點。”
這一回沒等她想出一句合適的話來安慰，他便自己話鋒一轉，繼續道︰“不過既然都決定了要去試試，那肯定得試出結果才行。”
唐榕︰“說起來，你以運動特長生身份申請學校，需要考sat嗎？”
他說需要，不過達標比較容易，所以也不用上預科。
“你呢？學校看得怎樣了？”
“我——”她想說我還沒決定下來，無奈第一個音節才出口，身下的轎廂又發出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把他們倆都嚇了個不輕。
“應該是修理人員來了，在檢測故障。”言朝晉迅速緩過來，“你別怕，我們不會有事的。”
兩人本來就離得很近，再加上他想安慰她讓她別緊張，說話時又靠過去了一些，說完時，幾乎是一個半擁抱的姿勢了。
周圍一片黑暗，唐榕還閉著眼楮，听到他開口，反射性地想點頭說好，結果腦袋一動，就撞上了他的肩膀。
“哎。”
“沒事吧？”
聲音一齊響起之際，兩人同時察覺到了，他們說話的時候，是一個低頭一個抬頭的狀態。
否則對方的呼吸出的熱意又怎麼會近到仿佛已經糾纏在一起。
這一次，唐榕心跳加速得比電梯剛發生故障時還快。
第46章
不止唐榕的心跳變快了， 言朝晉也一樣。
在兩人一同陷入沉默的時候，他幾次想退開一點，好緩解此時的尷尬， 可他始終沒有。
片刻後， 腳下的轎廂又晃了晃。
言朝晉終于開口︰“我們好像在下降。”
唐榕感覺不如他敏銳， 加上兩人靠得太近， 他一說話便有熱氣呼至她額上， 令她對周圍其他一切的感知更加麻木，也就完全分辨不出這次晃動是升還是降。
如此緩了好一會兒， 她才完全平靜下來，道︰“等等應該就能出去了吧？”
言朝晉嗯了一聲，身體卻沒有動。
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正方便他傾瀉自己的私心，靠她近一點， 再近一點。
正當他想著繼續之前的話題時，電梯外傳來了維修人員向他們確認情況的聲音。
言朝晉一一答完，又問︰“大概還要多久？”
“半分鐘！”外面答得飛快，“不過位置有點尷尬。”
唐榕︰“……？”位置尷尬？怎麼個尷尬法？
很快，電梯門就從外面打開，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原來他們被降到了一個比一樓地面低了大概一米多的地方， 電梯門打開， 光線是進來了， 但卻不能立刻走出去。
兩個穿著工作服的維修人員撓著腦袋， 語氣抱歉道︰“是我們操作失誤了， 但現在往上升有點危險，還是你們先爬出來比較要緊。”
唐榕和言朝晉對視一眼，也不能拒絕。
對言朝晉來說，爬這麼一個一米多高的台子，並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所以他當機立斷表示讓她先上去。
“他們在上面拉你，我在下面扶著，這樣你稍微用一點力，就可以出去了。”他說，“實在不行，還能踩我背上去。”
唐榕想擺手拒絕，結果手一動，發現自己還緊拽著他的衣服，立刻松開，垂眸道︰“沒事，我應該能爬。”
事實證明，這種比她腰還高的距離，爬起來並不容易，要不是兩頭都有人幫忙使力，她大概率只能扒著地面不停撲騰。
言朝晉伸手扶上她的腿時，她才真正挪上去了一點。
“別急。”他站在下面，聲音里滿是安撫，“你一定能上去的。”
“對對對，小姑娘別緊張，已經沒事了。”維修人員也跟著安慰了一句。
唐榕順著他們的推和拽一起使力，期間感覺到言朝晉的手一路從自己的膝彎落到腳踝。
冬天的襪子容易滑進鞋子里面，她這會兒就是這樣，所以他握住她腳踝的時候，起碼有半只手掌是直接貼著皮膚的。
溫熱與溫熱貼到一處，讓她下意識一抖。
好在這個時候，她也差不多爬了上去。站起來的時候，她發現身上的白色的薄羽絨服前襟髒了一大片，看上去灰頭土臉，十分狼狽。
再看幫完她的言朝晉，把他二人的書包遞出來後，輕巧無比地用手一撐，一條腿就上來了。
唐榕︰“……”看來普通人和天生運動員的運動能力是真的有天壤之別。
維修人員同樣驚訝︰“小伙子身體素質不錯嘛。”
言朝晉抿了抿唇，沒作回應，只問他們道︰“邊上的電梯能用吧？”
“能能能，剛剛測試過了，就你們坐的這部老化嚴重。”維修人員一邊說一邊開始噴開發商，“這個小區真的事多，估計當初建的時候想的就是拆遷補償房不用太上心。”
唐榕沒怎麼把這句抱怨放在心上，但言朝晉卻很在意。
之後兩人進了另一部電梯，他還特地提了一下，他高一來租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些，只覺得地方很合適，離學校又近。
唐榕听出他語氣里的自責之意，哭笑不得道︰“電梯故障這種小概率事件，總不能怪到你頭上吧，何況這里也沒有那兩位大哥說的那麼差。”
“我也住了半年了啊，我覺得挺好的。”
話音剛落，五樓正好到了。
出了電梯，剛要轉身，言朝晉忽然拉住了她。
唐榕很疑惑︰“怎麼了？”
他從書包里拿出一片袋裝濕紙巾給她，說她下巴和鼻子上沾了灰。
唐榕大窘︰“一定是剛才爬出去的時候踫到了地。”
“我給你擦一下。”他說。
其實這借口很爛，因為一出電梯，她就能回家洗臉了，根本用不著在這個時候多此一舉。
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不等她拒絕，就迅速撕開包裝，取出了濕紙巾。
唐榕被他提醒這會兒髒著一張臉，心下正尷尬，以至一開始並未反應過來，等意識到可以回去洗的時候，他已經拿著濕紙巾踫了上來。
乍暖還寒的時節，她甚至還穿著羽絨服，加上還是深夜，讓濕紙巾和皮膚的溫差變得尤為明顯。
冰涼的觸感襲來，叫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肩膀。
可他順勢靠近，按住了她，就像之前電梯故障時那樣。
“一會兒就好。”他說。
“……噢。”在光線充足的情況下靠近，她本以為不會那麼局促，卻不料一抬眼看到他微顫的睫毛和認真無比的眼神，胸腔里的心跳聲更猛烈了。
言朝晉當然是長得很好看的。
分明訓練時風吹日曬，卻有一身叫許多女生羨慕不已的白皮膚，而且五官深邃，線條如刻。
唐榕從前覺得，他只要一上場比賽，就是最吸引人注意的那一個，可現在她又發現，就算不在籃球場上，他也一樣耀眼十分，叫人幾乎移不開眼。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程未練回北京前給她的建議。
然後她听到自己問他︰“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
言朝晉沒懂︰“我為什麼？”
她轉過眼，一顆近三十的阿姨心久違地嘗到了羞澀的滋味。
“就……為什麼會喜歡我……”
言朝晉動作一頓，好似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最終他在樓道里的聲控燈熄滅之前開了口，聲音忐忑道︰“我告訴你原因，你不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