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想到弟弟做的蠢事,就滿是火氣。
這些日子他被主子派去處理其他的事情,弟弟便替了他的位置跟在主子身邊侍奉,怎麼也沒有想到竟會做出這麼多蠢事!
“哥,我看那個小丫頭挺好的啊。水水靈靈的又喜歡咱家主子,給主子做個貼心人不是正好。”
臨和揉了揉被戳紅的腦門,小聲辯解道。
“好什麼好!你怎麼知道她不是奸細!”臨平當即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咬著後槽牙擠出一句話來。
“可是……主子也應了啊。”
臨和也不敢還手,縮著脖子委委屈屈地回答道。他雖是有這個心思,但是主子不點頭,自己也不敢隨意做事啊。
“你真是蠢!主子那要將她放在眼皮下面監視!”
臨平薅住弟弟的衣領,都恨不得將他拽到牆角踹一頓。都什麼歲數了,居然還這麼天真。要真是哪天給主子惹了禍事,定饒不了他!
他們兩人在外面嘀嘀咕咕,因著外面還下著雨,聲音倒是被掩蓋了大半。
邵儼坐在書房里,靠著椅背,手摁著發痛的胃,面色蒼白如紙,額上早已經出了一層冷汗。他抿緊了唇,強忍著洶涌的疼。
面前擺著一碗剛剛煎好的藥,熱氣燻騰,藥味四處散開,單是聞著便苦得讓人咋舌。可他這會兒,疼得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他的身體打顫,額頭上的冷汗匯聚成珠,順著下頜線滴落在衣服上。明明已經疼得快要昏厥,卻仍不肯縮成一團,只肯靠著椅背,也要坐得筆直,硬是要維持住那份體面。
外面細碎的聲音似乎相隔得很遠,被強壓的疼痛,就像是腹部被人捅了一刀,那種沸騰的疼痛似乎伺機要將人拖入黑暗中。
第3章 紅鸞吉日?陪我過節唄~
過了大概一刻鐘,疼痛才稍稍減弱。
邵儼抓著椅子的扶手,才能強撐著坐穩,抬手去拿那碗藥的時候,藥早就已經涼透了。他垂下眼眸,面色蒼白,仍是沒有太多的表情。
大概是因為脫力,他的動作極為緩慢。
明明是苦到了極點的藥,他一口喝下去,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又緩了半刻,身體才算是恢復了些力氣。邵儼撐著桌子站起身來,動作遲緩地打開門,喚了人進來。
臨和快步進屋,見主子面色極差,神色間透出疲憊,也不由跟著心疼。他趕忙吩咐了小太監送熱水進來,又準備好換洗的衣服,而後才小心地撤了下去。
他是知道主子習慣的,莫說是沐浴,就是生病了,也不喜旁邊有人服侍。主子便是病得再狠,都不許他們在旁邊的。哪怕是摔了,也不準他們來扶。
可主子的身子一直不好,每次都是自己硬挺著,看得他們都忍不住心酸。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一直想給主子找一個貼心人,能照料主子幾分。
臨和站在外面胡思亂想,等著他再被叫進去的時候,邵儼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坐在桌前看折子。
剛剛沐浴過,他的頭發也只是半干,卻還是仔細束了發髻,坐得筆直,垂著眼眸一本本地翻閱折子。
“主子,那姑娘說是被罰了無處可去,奴才便給領進府里了,這會兒安置在南院。”臨和因為被哥哥訓了一頓,說起這件事來倒是顯得有些心虛,聲音都低了不少。
“嗯。”
邵儼還在看手里的折子,冷淡地應了一個字,面色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臨和這邊還在提心吊膽,正是這會兒臨平拎著食盒進來,行了半禮,而後幾步走到桌前︰“主子,小廚房做了些吃食,您嘗嘗。”
“你們吃吧。”
邵儼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扔出幾個來。
“主子,大夫說了。您得吃點!”臨平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又抬頭看看主子,最後還是忍不住低聲開口勸道。
“戶部那幾個人先查的誰?”邵儼的手指在折子上點了兩下,眉頭微皺,問起了其他的事情。
“主子。”
臨和在旁邊站著,也著急得不行,滿是憂慮地開口喊了一聲。
“戶部。”
邵儼抬眼看過來,緩慢地重復了這兩個字。
“是,主子。”臨平將食盒塞到弟弟手里,咬著牙終是不敢再勸,“先查的李大人和于大人,還沒有這麼快查到蛛絲馬跡,如今……”
“直接查周家的那幾個。”
邵儼開口打斷他後面的話,手指從折子邊劃過,聲音透出幾分冷冽。
“可是!如果還沒有證據,就去動周家的話……主子,您如今在朝中本就處處……”臨平的眉頭緊皺,眼中透出明顯的慌亂,試圖再勸。
“去辦。”
邵儼冷臉扔出兩個字,顯然心意已決。
臨平明白主子的固執,行了一禮,轉身去布置了。只剩下有點傻乎乎的臨和抱著食盒,他傻站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主子,要不還是吃一點吧?”
“下去吧。”
邵儼的神色緩和了一些,垂下眼眸接著看折子。大概是因為剛才難受得太厲害了,此時他面色仍是極差,眉間的疲憊根本掩蓋不住。
臨和杵了半刻,最後輕手輕腳從屋子里退了出去。
其實說起那個小姑娘的事情,他還有些提心吊膽。生怕哥哥一語成讖,那個小丫頭要真是奸細的話,他就算是引狼入室了。
然而臨和再怎麼擔心,祁染也都不會是個安分的主。
第二日臨和正要侍奉著主子去上早朝,結果一行人剛從東院子里出來,就看到不遠處的欄桿上靠著一個人。
祁染昨晚沒有帶衣服過來,穿的是他們給準備的衣裙。就是一條青底白花的襦裙,看著極為素氣。
她用發帶隨意將頭發扎起來,也沒多帶什麼發簪、首飾。此時坐在長廊的欄桿上,仰頭看著天空,裙下掩藏的小腿一晃一晃的,帶著幾分少女的稚氣。
听到響動,祁染轉頭看過來,一眼望見了不遠處的邵儼,瞬間笑開了,漂亮的杏眼都彎成了兩道弧線。
她從欄桿上跳下來,顛顛地跑到邵儼面前,仰頭看著他,笑得更加燦爛,將拿在手里的花杵到邵儼面前,語氣輕快︰“我听說再過幾天就是紂國的紅鸞吉日,要不要和我一起過節~”
邵儼從始至終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他就看著那個朝氣蓬勃的小姑娘一路小跑過來,像是帶了整個春天的朝暉,溫暖卻不刺眼。
祁染仰頭看他,眨巴著眼楮等他的訓斥。
然而邵儼只是冷著臉掃了她一眼,眼神看不出一絲的柔軟,沒有訓斥,也沒有回答,就邁步從她旁邊走了過去。
祁染歪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視線轉了半圈,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燦爛起來。她用力地揮了揮手,聲音中也夾帶了笑意︰“那你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呀!”
旁邊的臨和看著主子沒有發火,正要松一口氣,就听到祁染喊的這一嗓子,他差點沒腳一滑跪到地上去。
小姑奶奶呀!怎麼什麼話都敢說!
邵儼的動作不見絲毫異常,仿佛沒有听到一般,腳下的步子像是提前丈量好的一般,每一步都極為板正。
祁染目送一行人離開,轉了轉指尖的花,眼中的笑意半點不減。
真不愧是她看上的人!就連面無表情都這麼好看!
她的話自然不是隨意說的,說是要等他下朝就肯定是要等他下朝的。不過,每天上下朝至少一個半時辰,她就順便去小廚房蒸了一屜包子。
也不知道是邵儼吩咐了手下,要對她適當放縱以觀後效,還是因為祁染自己太過于理直氣壯,在府里一通蹦 ,都沒有人來攔她。
只不過進小廚房做包子時,七八雙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似乎很害怕她下毒什麼的。
祁染自然是不在意就任他們看,將包子裝進食盒里,溜溜噠噠地又回走廊那邊等著邵儼下朝。
大概也是因為之前每天趴在窗戶邊等著,所以她對邵儼下朝的時間了若指掌,過去坐了沒一會兒,便听到大門有響動。
邵儼邁步從外面回來,他身上的衣服似乎已經換過一套了,顏色花紋雖然相差不大,但是以祁染的敏銳觀察,還是能一眼就看出來。
誒?!
怎麼還換衣服了?這是去做什麼了?
祁染心中的疑惑也只是一閃而過,抬頭看著邵儼走近,她臉上的笑愈發燦爛,朝著他伸手揮了揮︰“回來啦~辛苦了呀!我新做了包子,你要不要嘗一下味道?”
她坐在亭子里沒有站起身,隨手扯過旁邊的食盒,將那屜包子端了出來,往邵儼面前推了推,托著腮等著他的回應。
邵儼在離她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步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若是一般人,怕是要這樣的壓迫嚇趴了。
然而,祁染肯定不是一般人,對上邵儼的視線後,嘴角的弧度反而更大,笑得眼楮眯眯,露出了一排小白牙︰“做得可好吃了。你看這個是素三鮮,這個是梅菜扣肉的,你看那個是純肉的……”
她吧啦吧啦將眼前的包子都介紹了一遍,然後繼續笑眯眯地看著邵儼。
邵儼的目光轉到石桌上的包子上,再緩慢地側眼看過來時,視線定格在祁染衣服上的一點油污上。
祁染托著腮,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嘖嘖!真是好看!
她心里暗暗感嘆著,眼神在邵儼周身轉了幾圈,都恨不得直接把眼前這人揣進口袋里帶走。
許是她的視線過于炙熱,邵儼的眉頭逐漸皺了起來,沒有留下一句話,抬腳就從她旁邊走了過去。
祁染也不阻攔,就笑嘻嘻地目送他離開。
“染姑娘,你別費力,主子是不可能吃的。”臨和落在後面,看了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眸中頗有些遺憾。
“嗯?我知道啊。”祁染挑眉看過來,隨手拿了包子咬了一口,聲音帶了幾分含混,“他才認識我幾天,能吃才是有鬼了。”
“染姑娘,那你這是……”
臨和反倒被她給弄迷糊了,皺了眉欲言又止,一臉的疑惑。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吃啦。身居高位,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害他,吃食自然是要在意的。但是吶……”祁染又咬了一口包子,頓了半刻,才又繼續道,“吃不吃是他的事情,但我就是想給他做呀~”
她挑眉笑著,不見半點剛才被拒絕的不虞,不緊不慢地將手中的包子吃完,將剩下的往臨和面前一推。
“對了,你們那個紅鸞吉日到底是怎麼過呀?我听說就是送花就可以邀請過節啊。”
祁染用帕子擦著手,轉頭又想起紅鸞吉日的事情。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主子他……”
臨和皺巴著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和祁染解釋。
可是紅鸞吉日都是男女結姻緣的,哪有人送花給太監的……
“是送的花不對?你主子喜歡什麼花呀?”祁染站起身,仔細回憶了一下之前的事情。她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認定問題可能出在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