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如果過了明日,這丫頭還在他身邊的話……
    邵儼許是想起其他的事情,眸色又幽深了下去,原本稍稍柔和的眉眼,也重新冷了回來。
    “那什麼……不然,我還是洗干淨了給你送回來。”祁染敏銳地察覺了他的情緒,抱著披風糾結了半晌,最後還是泄了氣,小聲服軟。
    好啦好啦!誰讓他是小祖宗呢!
    “回去吧。”
    邵儼卻沒有接她的話茬,慢慢地抬眼看過來,說出一句,語氣有些奇怪。
    祁染到底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能听出來他有著話外之音。只是具體是什麼,她還是有些沒有听明白的。
    難道是要趕她回宰相府?
    祁染是沒有想那麼多的,更是不會想到邵儼會一直把她當做半個奸細來看待的,還是一個明明危險,卻還是能輕易將人卸下心防的奸細。
    而如今在暗處,確實有一批勢力伺機而動。
    明日注定是極為精彩的。
    兩人都各自有了心事,便也沒有再多聊什麼。祁染抱著披風走了,下午就溜達出去找了一家鋪子讓人給改尺寸。
    邵儼則回了書房處理折子,因為明日要出門,有些事情還要提前安排好。
    半個時辰後,下人來回稟祁染出府的事情。
    “嗯。”
    邵儼沒有抬頭,就隨意地應了一聲。只是手下的筆尖滴落下的墨,砸在寫了一半的宣紙上,暈染成一大團的墨跡。
    他頓了半晌,垂眼看著那張被毀掉的紙,唇瓣被抿成一條直線,將手中的筆放下,手指在袖子里攥握成拳,卻還是強壓著平靜。
    “主子,明日太過危險了!還是不要……”
    臨平忍不住開口勸道,語氣急切。
    如今周家那邊虎視眈眈,之前便察覺是有所動作的。再加上柳國的這個丫頭,明日若真是……
    臨平急得都要出一身汗來,眉頭緊鎖,心中也是亂得不行。
    “庫房中驅蚊的藥,已經備好了嗎?”
    邵儼卻仍是無波無瀾,他坐得筆直,聲線平緩,听不出一點情緒的波動。
    “主子!那明顯便是鴻門宴啊!掐著這個時間出府,肯定是正……”臨平听主子將這件事掠過,便更是著急。他揉搓著手,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
    “若是備好了,便給南院送一些。”
    邵儼的語氣冷淡,說完便將唇瓣抿得更緊,垂下眸子,將手邊的宣紙撤掉,換一張新的。
    臨平仍是不甘心,但主子分明就是不听勸的。
    他杵了半刻,一直到邵儼抬頭看過來,才咬著牙應了一聲是。
    等他轉身出去了,屋中便重新安靜了下來。
    邵儼的目光移到桌子的一角,那處放了一個小小的藥盒。他伸手將藥盒拿起來,放到掌心攥緊,閉上眼楮,似乎還能听到那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聲音。
    是喜歡嗎?
    說實話,當那個小丫頭笑意盈盈地一次次說著喜歡的時候,他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平靜。
    紅鸞吉日……小丫頭總說要和他一起過,也不知她懂不懂紅鸞吉日的傳統。大紂的紅鸞吉日,若是男女一起過了,便算是定了終身。
    如果真是奸細,對著一個太監,說著喜歡的話,笑得那般明亮,倒真是為難這樣一個小丫頭了。
    私心里定覺得惡心吧!
    畢竟這樣去討好一個腌的太監,怕是心里一定難受得緊。
    若是這次任務失敗了,她的主子會處罰她嗎?連被敲一下都要眼淚汪汪的人,若真是受了懲罰,該怎麼難過啊。
    那若是成功了呢?她的主子會不會好好待她?
    第12章 祁染……
    邵儼沉默地坐著,眼眸低垂,顏色淺淡的唇緊抿著,臉色仍看著不好。
    許久,他才將手中的藥盒放下,從一旁拿過本折子打開,拿起筆,將腦中繁雜的思緒壓回去。
    他將折子上的字一個個看了,微微皺起眉思考對策。半刻才終于開始落筆,他一面思忖一面寫字。
    門突然輕微地響了一下,處理完事情的臨平輕手輕腳地進來。
    邵儼只一個晃神,再垂頭繼續寫字的時候,視線掃到宣紙上的字,整個人都僵住了。
    在那行批注下,赫然多了兩個字。
    “祁染”。
    邵儼的眸中情緒涌動,下意識提了筆要用墨將那兩個字抹掉,可又突然想起在刑部用紅墨蓋了名字,便是定了死罪。
    他的動作停住,頓了半刻頹然地放下筆。
    “下去吧。”
    邵儼沒有抬頭,嗓音沙啞得厲害,透著不能掩飾的疲憊。
    “是。”
    臨平站得遠,並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但是听到他的吩咐,還是行禮退下了。
    “知啦”一聲,門被關上。
    邵儼的眼眸低垂,就定定地看著宣紙上那兩個字。許久,他取了筆,將其他的字都蓋掉。未等墨干,便直接將那張紙折了,放到一邊的盒子下面壓住。
    他似乎松了一口氣,向後靠住椅背,抬手用胳膊擋在眼前,將眸中的所有的情緒都遮蓋起來。
    自己還真是可笑啊……
    書房突然安靜下來,一片死寂讓人害怕。
    而在另外一邊,祁染正蹲在鋪子里等著裁縫給自己改好披風。她等得百無聊賴,便溜達地上了街,看看沒有什麼好吃的。
    “主子。”
    祁染剛轉到一個人少的轉角,突然有黑衣人閃身出現,低聲喊了一句。
    “嗯?”祁染叼著糖葫蘆,正準備去買巷角的糖炒栗子。听見聲音轉頭看過來,皺皺眉隨意應了一個字。
    黑衣人幾步過來,在離她半步遠的地方停下,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祁染的神色慢慢冷淡下來,將嘴里的糖葫蘆嚼了,扯了扯嘴角,語氣帶了幾分戲謔︰“大哥既然想要戶部的那個位置,給他便是了。他是太子,有什麼好和他爭的……”
    黑衣人垂頭站在,態度恭謹地等著祁染最後的吩咐。
    “行了,讓七號撤下來,把那個位置讓給大哥的人。七號不是想要行商嘛,給他些銀錢,放他自由去吧。”
    祁染打了一個哈欠,語氣顯得有些隨意。
    “主子,七號知道的太多了。”
    黑衣人沒有著急領命,而是低聲地提醒了一句。
    “知道便知道吧,想來他也應該明白泄密的下場。七號是個聰明人,在我身邊一場,沒必要趕盡殺絕。讓他改頭換面去別的國待著吧。”祁染說到這里,就已經再懶得往下提,擺擺手示意他撤下。
    黑衣人行了禮,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原處。
    祁染看著那邊熙熙攘攘的人流,又低頭咬了一口糖葫蘆,扯著嘴角笑了笑。
    皇位、勢力、如臨大敵、母後、親人……
    大哥這是何必啊。
    她打了一個哈欠,將那邊的破事扔開,把最後一個山楂咬進嘴里,隨手扔掉空蕩蕩的竹簽,邁步走向著糖炒栗子的攤子。
    嗯……這栗子聞著就超級好吃!
    一會兒給自家小祖宗也帶一份,也不知道他愛不愛吃。
    祁染在街上吃吃喝喝了一圈,等“酒”足飯飽之後,才溜達著去鋪子里取改好的披風。這里是紂國的都城,裁縫的手藝自然是不錯的,再加上祁染舍得花錢,改出來的效果自然極讓人滿意的。
    她站在銅鏡前仔細比對了一番,感覺和小祖宗穿出來的感覺不太一樣。她皺皺眉努力回憶,結果這一皺眉倒是多了幾分相似。
    祁染瞬間笑開了,滿意點點頭,給掌櫃的交了錢,轉頭便回府去了。
    她剛進屋不久,便有人去與臨平回稟跟蹤的結果。從去了一趟裁縫鋪,在街上吃喝玩樂,以及巷子里突然出現的黑衣人。
    “他們說什麼了?”
    臨平的神色凝重,眉頭皺得更緊。
    “黑衣人的武功極高,不敢靠近。”負責跟蹤的人垂著頭,低聲回了。
    臨平又連著問了一句,見沒有什麼結果,才放他離開。臨平在屋子里轉了幾圈,斟酌了詞句,便去了書房。
    祁染自然是不知道這邊的情況,晚上早早便睡覺了,就等著明天的紅鸞吉日。
    許也是太興奮了,第二日天還沒有亮就醒了。
    她卷著被子在床上轉了半圈,也覺得是睡不著了,便早早起身梳洗打扮。衣裙是很早便選好的,發髻也難得梳了一個比較精致復雜的,最後穿上繡鞋,系上已經改好的披風。
    祁染蹦著去了走廊等著小祖宗出門,腳步輕快,都要哼出歌來。
    結果,她剛轉過走廊,突然發現自己經常坐的石凳上有一個人影。
    祁染吃了一驚,快步過去。在看到對方的相貌時,她更是詫異,哽了半天,小聲開口道︰“你……你怎麼在這里坐著啊。”
    邵儼穿著和往常一樣的衣服,坐在石椅上,腰背挺得筆直,五官的輪廓像是被精心雕刻出來的,美好得讓人心驚。他的眼眸低垂,似乎陷入了沉思。
    “怎麼啦,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祁染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格外不好,聲音便放得更軟,小心地蹭過去,在他的對面坐下,小心地開口試探了一句。
    這會兒天還沒有大亮,光線有些昏暗。
    祁染坐到他對面,才發現邵儼的發梢都被露水沾濕,面色蒼白如紙。
    “不是!你怎麼不多穿點啊!”祁染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下意識伸手想要探一下他的手,看是不是冰得厲害。但是又想起邵儼的毛病,生生止住動作。
    她又是著急,又是生氣,在原處氣得轉了兩圈,趕忙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開,動作慌亂給邵儼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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