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果真不是顧立軒納妾一事。
    一股不好的預感驟然兜頭而下,沈晚頓感手腳發冷,對著秦嬤嬤竟是連抹笑都難以扯出︰“嬤嬤,他未曾與我明說……是我誤認為是他納妾之事……嬤嬤,我,我近日來總覺得身體不適,可否先行告退,待來日再向您告罪此廂……”
    秦嬤嬤沉了臉。
    撩起褶皺的眼皮,她頗有些嚴厲的將沈晚從上打量到下,而後厲聲道︰“晚娘,我素知你是個心思敏捷又極為聰慧的娘子。事到臨頭,此廂事無論你提前知曉也好,不知也罷,便也改變不了什麼。若你肯听我一言,此刻便收好你那驚慌失措之態,別再多想其他,歡歡喜喜的隨我下去準備,日後自有你的好子日等著享受;若是冥頑不靈,非要拿雞蛋去踫硬石頭,惹了侯爺不快,別說你自個,便是整個顧府都沒甚好果子吃。”
    說罷,便強硬的拉過沈晚,不由分說的往那古木掩映中的廂房而去。
    似乎意識到什麼的沈晚,此刻只覺得天崩地裂。
    哆嗦著身子,她幾次欲掙開箍在胳膊上的鉗制,卻殊不知那秦嬤嬤雖如今年邁,可早年也是習過武藝的彪悍人物,哪里就能讓她這般較弱娘子簡單掙脫的了的?
    一路蹌踉的被秦嬤嬤拉到了廂房,待進了廂房見了那屏風後面那裝飾了滿床榻的曖昧紅色,以及廂房內一側正氤氳著蒸騰熱氣的浴桶,沈晚只覺得腦門充血,腳底都不穩了起來。
    “嬤嬤,望您憐我……”沈晚反手拉過秦嬤嬤,含淚祈求。
    秦嬤嬤拍拍她冰涼的手背,神色微緩,聲音卻不容置疑︰“晚娘,嬤嬤正是憐你,方給了你這番造化。”
    沈晚心中大慟,咬了唇,猛地甩開秦嬤嬤,顫身便要往廂房外沖去。
    秦嬤嬤厲聲道︰“快攔了她!”
    其實不等秦嬤嬤吩咐,早在廂房內候著的兩個粗壯僕婦便幾步將那往外沖的沈晚攔腰抱住,拖了回來。
    秦嬤嬤氣急,指著她鼻子罵道︰“虧我還當你是個識趣的,也枉我給你此番造化!我們家侯爺英武非凡,人品貴重,何等的貴重身份,莫不是還委屈了你!”
    沈晚淚流滿面。
    秦嬤嬤冷笑吩咐兩僕婦︰“便給她好生梳洗一番。將人看住了,在侯爺過來之前,斷不可再出什麼岔子。”
    兩僕婦連聲保證,此間小事定會做好。
    秦嬤嬤方轉身離去,神色間仍有些憤憤。
    身後是沈晚淒然的哭聲︰“嬤嬤!嬤嬤你別走!顧立軒,你此生誤我!!”
    亭榭中,自沈晚被秦嬤嬤帶下去後,氣氛便陷入詭異的沉寂中。
    顧母的心髒砰砰亂跳,饒是之前灌了滿滿一杯烈酒,此刻尚有些暈頭轉向,可在沈晚莫名其妙的被帶走那刻,她再遲鈍也察覺到情形不對,似乎在她茫然不知的情況下發生了某種難以預料之事。
    她幾次看向顧立軒急切的以眼神詢問示意,顧立軒目光卻躲躲閃閃,始終不敢與她對視。
    顧母心下便涼了半截。
    顧父心中亦有疑問,以他的性子自然也不敢也不會冒然開口,便自顧自的悶頭喝起酒來。卻未想沒過幾杯便開始飄飄然起來,可沒等他捋不直舌頭的胡言亂語,便被秦九遣人給強行帶下去醒酒。
    約莫又過了一刻鐘左右功夫,秦嬤嬤重新回到亭榭,小聲稟報侯爺,一切皆準備妥當。
    霍殷面上無甚表情,聞言只似隨意轉了下酒盞,然後拿起湊近唇邊仰頭將盞中余酒一飲而盡。
    擱了酒盞于石案,霍殷撢袖起身,看也未看顧家其他人,拂袖徑直而去。
    顧立軒和顧母恭謹而不安的行禮恭送霍侯爺離開,直待人不見了身影,方轉身有些拘謹的面對此刻亭榭中,那面色異常嚴厲的秦嬤嬤。
    顧母小心的開口詢問︰“嬤嬤,不知晚娘此刻在何處?瞧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們也不便多加打擾,不如……”後面的話在秦嬤嬤愈發駭厲的神色中自發收聲。
    秦嬤嬤撩起眼皮剜了顧立軒一眼,而後看向顧母冷嗤道︰“天色早不早,不是你們顧家人能說的算的,那得看我們侯爺覺不得覺天早。”
    顧母怔忡。
    秦嬤嬤走到石桌前坐下,聲音依舊嚴厲︰“你們坐罷,具體來由我便系數說與你們听,怕听罷之後你們再也站不住。”
    顧母預感不好,只覺得腳底軟如泥,手扶著石椅方能坐下。
    顧立軒此刻也心跳如擂鼓,他注意到秦嬤嬤口中的‘你們’而不是‘你’,不由心下惶惶,莫不是還有他尚且不知的事?
    秦嬤嬤正襟危坐,開門見山︰“顧家夫人,若我所料未差,只怕這顧主事尚未對你們言明今日來此的目的罷?不過想必如今你也有了幾分猜測。晚娘剛已被我帶去了廂廡中,具體候誰想必不用我再明說了罷?”
    顧母猶如五雷擊頂。
    她死死盯住顧立軒,目眥欲裂,神色猶如噬人。
    “母親我……”
    “顧主事。”秦嬤嬤不悅道︰“府上還尚有許多事需老身處置,老身未有太多時間候此為你們解惑,還望你莫隨意開口的好。”
    顧立軒只得羞愧難當的閉了嘴,愈發躲閃著顧母駭厲指責的目光。
    秦嬤嬤接著道︰“當然,我們侯爺人品貴重,又豈是那等貪花好色之人?只怕顧主事還當是侯爺貪慕你們顧家娘子美色,卻殊不知此間自有深意,于此我也便不再隱瞞,直說了罷,此間行事主要是為了侯府子嗣……”
    一言既出,滿座震驚。
    顧立軒張大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淮陰侯不是身體有礙不能有嗣嗎?如此為何要說是為了侯府子嗣!
    秦嬤嬤淡淡道︰“侯府之前的那些傳聞自然是事出有因,不便與你等說道。你們只需知道,如今你們顧家已進退不得,無論無意還是有心,已然綁在了淮陰侯府這條船上。既然為侯爺辦事,便是不會虧待你們,只要侯府一日在,便有你們一日的榮華富貴。”說到此,她頓了下,聲音陡然威厲︰“機事不密則害成的道理,想必顧主事應甚是明白。若此事有丁點泄露,侯府頂多處理些麻煩事罷了,也無甚關緊,可于你們顧家,定讓你們闔家萬劫不復!所以不用我多說,相信你們也定會對此事守口如瓶。”
    顧立軒已然渾身觳觫,面如土色。
    如果早知,如果早知……他焉能這般作死!權貴人家的機密要事又豈是他等根基淺的小官能探知的?他絲毫不懷疑秦嬤嬤的話,稍有行差踏錯,顧家定會萬劫不復!
    秦嬤嬤掃過泥胎雕塑般的兩人,又接著開口道︰“不過話又說回來,此事對你們顧家又何嘗不是轉機?且不提榜上侯府將于你們有多少機遇和好處,單單只提晚娘……一旦她懷上,雖說是侯府血脈,可畢竟還是姓顧。”
    顧母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向秦嬤嬤。
    秦嬤嬤冷嗤︰“顧主事的身子如何,早前侯府已然探知清楚,否則你們還當我們侯爺是那般生冷不忌的?”
    顧立軒似已麻木,此刻說與他難以啟齒之事,他面上也沒多余表情。
    倒是顧母難掩幾分激動,不確定的艱澀開口︰“那您之前說孩子還是姓顧……”
    “自然是姓顧。”秦嬤嬤道︰“此廂事不過是為了維系侯府血脈,將來無論侯府是何等情形,這孩子侯府均不會認。因而你們大可放心將孩子當成自家孩子養大,日後長大成人,他也會給你們顧家養老送終。左右隴西顧家和兗州顧家有幾分淵源在,如此一來,倒也流有幾分顧家血脈。所以我方說,于你們顧家也還算是機遇,不是嗎?”待過了動亂時候,一旦侯府成事脫了困境,日後侯府自然有正經主母,亦少不得血脈正統身份高貴的小主子。此廂這等尷尬的血脈又哪里能認,豈不是要污了府上名聲?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延續血脈罷了。
    第36章 你願,還是不願
    廂房的門吱呀一聲緩緩從外開啟,刺目的光束陡然照亮了昏暗的房間,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隨即大步踏光而來,身後的陽光打在他後背落下一道沉沉的暗影。
    霍殷一進門,目光便敏銳的捕捉到床榻間那道略顯羸弱的身影。此刻但見她滿臉驚惶猶甚,臉色煞白,聞聲便猶如受驚麋鹿倉皇朝他看來,驚懼間竟想暴起奪路而逃,卻被兩粗壯僕婦重新強按坐于榻上。
    指腹下意識相互摩挲些許,他眯眼掃過她周身,但見她額上鬢發猶濕,身後烏發挽起,斜插芙蓉玉步搖,劇烈動作間釵斜鬢亂頗具幾許慵懶頹靡之態;而玲瓏嬌軀里面未著寸縷,僅外頭簡單裹了一層細軟薄紗,若隱若現,極為誘人。
    翠微葉垂鬢唇,珠壓腰穩稱身。
    身前不遠處那男人極具侵略性的打量,愈發令沈晚猶如驚弓之鳥。
    霍殷目光略過那因驚懼而含淚的美眸,淡淡抬手,揮退床榻旁的兩位僕婦。
    在肩上鉗制松懈的一剎那,沈晚陡然從榻上跳下,慌不擇路的踉蹌的便要往門外沖去。
    霍殷不緊不慢的將她攔腰拖住。
    沈晚倒抽口氣。
    霍殷卻順勢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不由分說的攬住她便要往床榻間走去。
    沈晚尖叫一聲,拼了命的拍打掙扎。
    霍殷單手將她雙手手腕握住,擎于她頭頂上方,並順勢強行將她按倒于床榻間。
    欺身壓住那不安分踢打的縴弱雙腿,他居高臨下的盯著身下人,沉了臉眸光冷厲︰“事到臨頭方想毀約,未免也太遲了罷!”
    沈晚驚惶的睜大了眼,近在咫尺的這張臉輪廓分明,此刻面罩寒霜看起來異常的冷硬嚴酷,而那雙溢滿濃烈侵略性的眸中隱含威勢,其中隱約的殺伐之意似無聲將人逼迫。
    沈晚只覺得自己從未這般狼狽過,亦從未這般失態過。她雙手雙腿均被人鉗制,猶如案板上的魚肉,下一刻便要任人宰割無力反抗。
    “侯爺……求您開恩……”她抖著身子顫聲開口,一開口卻落了淚。這一瞬的卑微祈求只讓她覺得羞辱,難堪又悲哀,妄她今世如何好強與天斗與人斗,萬般不信命,誰料此刻竟讓自己陷入這番田地,莫不是人真斗不過命?
    不,誰都能信命,她不能信。
    “侯爺……”強自逼退眼底淚意,她連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方略帶顫聲道︰“侯爺這般人物自然是要風要雨都使得,可晚娘畢竟是羅敷有夫,如此這般大為不妥。若傳揚了出去,外界罵晚娘妖婦倒也罷了,可若因此累及侯爺名聲,豈不得不償失?”
    霍殷冷銳的目光直逼她眸底︰“本候做事豈容他人置喙?傳揚?便是借你,借那顧家一萬個膽子,你們又豈敢外泄半字?”
    沈晚駭然吸氣。
    霍殷沉沉的冷笑︰“你怕是不知罷?本候找上你可不是單單為了女色,僅為侯府子嗣所慮罷了。你當自己是天香國色?還是當本候是那貪花好色之徒?”
    猶如雷轟電掣,沈晚渾身抖若篩糠。
    眯眼將她從上至下掃過,霍殷卻在此刻冷冷將她一推,松開鉗制的那剎整個人已然從床榻起身,立于榻前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
    “亦不是非你不可。”霍殷抬手撢撢衣袖,不緊不慢開口道︰“本候從來不是那仗勢欺人之徒。之前特意讓秦嬤嬤問過你口風,也是你親口應允了方有了此間事。既然此刻你又欲反悔……也罷,強人所難也無甚意趣。”
    听了此言,沈晚未覺慶幸,卻是心驚肉跳。
    霍殷面上無甚異樣,可聲音卻異常涼薄︰“如此本候便讓你選擇。于此間事,你是願,還是不願?”
    不等沈晚回話他又冷聲道︰“千萬想好了再答,本候耐心有限,斷不會再給人反口的機會。”
    沈晚捂住胸口,盡管此刻‘不願’兩字幾欲要破胸而出,可她蠕動著唇,不敢輕易開口,只反復觀察面前男人的臉色,欲從中窺探一二。
    半柱香的時間,沈晚咬了牙遲遲不開口。
    霍殷莫名冷笑一聲。而後幾個疾步至屏風前的案上拿起佩劍,猛地抽出,在沈晚猝不及防間竟提劍毫不遲疑的往外走去。
    沈晚驚疑不定,手指無意識摳緊身下被褥,喚聲驚且懼“侯爺您……”他這可是……要去殺人?!殺誰?
    霍殷腳步未停︰“此廂事未成,你當本候會好心留活口出去散布謠言?”
    沈晚驚駭︰“侯爺不可!”
    霍殷冷笑︰“可與不可還要你教不成。能守住秘密的,本候只信死人。”在即將踏出廂房門那刻,他稍微頓了腳步,並未回頭,依舊沉厲的聲音里仿佛帶了絲莫名意味︰“既然你要死守名節,本候也成全你。到底念及有過這番遭遇,若親手了結你,多少亦有幾分不忍,便留你于此間自裁罷。”
    語罷,便毫不遲疑的抬手開門,似乎下一刻便要毫不遲疑的持劍殺出。
    “侯爺!”
    霍殷停了步,指腹摩挲著劍柄,微側了臉,卻未言語。
    屋內卻又是好一會的沉寂。
    霍殷冷了臉,持劍欲抬腳就走,卻在此時屋內傳來道輕微縹緲的聲音︰“侯爺,我……願意。”
    他未轉身,只撫著劍柄的紋理,過了會方似漫不經心的開口道︰“本候可有逼迫你?”
    “……無。”
    “床榻間若一副勉強推拒的模樣,會令本候甚覺掃興。”
    “……侯爺想如何,都可。”
     當扔了手中佩劍,霍殷轉身大跨步而來,單膝入了榻間,下一刻便順勢撐了遒勁的身軀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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