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稍一深想,聯系娘的反應,她就明白了這一切的始末。
蘭姨娘,是娘這輩子都不想提及的人吧,是她心頭的一把刀,娘年輕時嫁過來,本就是低嫁,心高氣傲,才情樣貌,哪樣都不差,可是爹對她總是不冷不熱。
因為,在他們成親之前,爹就有了意中人,就是後來的蘭姨娘,蘭姨娘入門之後,爹更是對蘭姨娘寵愛有加,蘭姨娘很快就有了第一個兒子,爹的大兒子。
娘那麼驕傲,如何受得了這個?宅院里的女人,爭來斗去,還不就是那些手段,蘭姨娘的兒子死了,娘雖然沒有直接動手,但也是借刀殺人。
溫順的蘭姨娘承受不了喪子之痛開始報復,那時候,娘剛好懷孕,便下了毒...盡管娘後來查出來了,殺了蘭姨娘,可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
她就成了他們之間爭斗的犧牲品罷了,蘭姨娘臨死還是騙了娘,並未告訴她,這毒,不光是要廢了她的腿,還要了她的命。
喪子之仇,確實該以命抵命的!
從娘的反應,她也看出,娘確實不知道,她命不久矣,罷了,不管真相如何,從前發生了什麼,都過去了,她現在都不想管了。
“她該死!該死!她騙了我。”低著頭,竟是不敢看向自己的女兒,木夫人此刻的心緒都帶著幾分驕傲,不肯低頭的驕傲。
三年,或許也是承受不住吧,本就虧欠這個女兒的,就算不承認,也是事實,如今,知道女兒只有三年可活,心境一言難盡。
“三天後,我會交出木家當家之位,娘想讓雲弟接管,就早作打算把,不過,勸娘還是問問雲弟要不要。”
木乘風說完,不再言語,轉動輪椅背對著木夫人,示意不想再說了。
“你想做什麼?你瘋了!”木夫人一聲咋呼。
可惜,無論她說什麼,木乘風都不再開口,她意已決,娘想要木家的當家之位,她已經提前告知了,能不能得到看她自己的。
“你不能胡來,雲兒現在在書院!三天他根本回不來,而且他馬上就要恩考,還有你,墨家的婚事已經下了定期,你要做什麼?你會讓我們大房萬劫不復,你知不知道?”不行,這麼多年的心血,不能白費了。
她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娘,你想著這一切的時候,何曾想過,我只有三年了...
木乘風做了什麼決定,玄凌暫時不知,此刻,她正在听曲賞舞。
玄凌端著酒杯,這會終于明白自己為何走眼了,這眼前就是一個花魁而已,完全把自己融入角色。
看著看著,玄凌的視線落在花芙蓉的手腕上,血玉鐲?莫非自己看錯了?
凝神想了下,沾水在桌面上了寫了幾個字,只有她身旁的槐安才看得到。
借花魁手腕鐲子一觀?槐安看完隨即看向前面跳舞的花芙蓉,鐲子?小徒兒喜歡這個?那就借來一看。
花芙蓉正跳的投入,感覺有個人影在眼前一閃而過,好像觸踫到了自己的手,再看,人不見了,而玄凌手中卻多了一只鐲子。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目光掃過二人,看到玄凌手中的鐲子,花芙蓉終于破功了。
揮動長袖帶,舞步停歇,裊裊而行走到玄凌面前慢慢施禮,琴聲也停了,薛羽靜靜看著,他雖然沒了內力,可是,剛發那老人家的動作,他還是看到了,身法快到如此地步,這等高手,從未見過。
“看來,芙蓉的舞還沒這一只鐲子入客官的眼,老人家一把年紀,若是喜歡,說一聲便是,免得閃著腰。”
喲,不演了?槐安不予理會,繼續喝酒,他也不知道小徒兒要鐲子干嘛,反正,小徒兒要,他就取。
玄凌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持著血玉鐲,摸過之後,確定這的確是燕飄零說的那只,這鐲子上的凹凸處,確實有。
奇怪,那鐲子的另一只,不是在逃跑的梅菲身上嗎?怎麼跑到這花魁身上來了?
不管為何在這人身上,她記得燕飄零說過這鐲子的來歷,正好,順帶幫他弄回去。
“這鐲子不錯,我喜歡,開個價?”
放下酒杯,當著人家的面,就將人家身上取下的東西套在手腕上,臉不紅心不跳。
“喲,難得這麼個小玩意能入貴客的眼,芙蓉也知道,貴客不缺銀子,可是...芙蓉也是十分喜歡這鐲子,不議價!貴客竟然看過了,是否可以歸還了?”花芙蓉面上笑意盈盈,可一雙眼楮已經隱有怒意。
按說,一個如此擅長偽裝的高手,是絕不會因為一直鐲子就隨意暴露的,只能說,她手上的這只鐲子,對方很介意。
槐安挑眉,他徒兒看上的,還想要回去?試試!
“這鐲子,是一對的吧。”玄凌避重就輕,四兩撥千斤丟下一句,沒有看花芙蓉的表情,因為她身體的微反應,已經說明一切。
她,知道這鐲子是一對的。
薛羽雙手落在琴弦上,此時,心中真的有些詫異了,他也不知,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但是,他預感到,花芙蓉動怒了。
“我不管你是誰,到這西江是何目的,速將我的鐲子還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這是攤牌了?
不得不說,這花芙蓉是個明白人。
可是,她越是看重這鐲子,玄凌對她也就越好奇,“血玉鐲,原本是一對,听聞,是妙空門門主妙手偷天的家傳之物,妙手偷天曾給過一只給他的意中人,自己留了一只,寓意成雙,只是後來,不知為何沒能成就好事,反而勞燕分飛,妙門主的意中人銷聲匿跡,妙門主尋了十來年,到死也未尋到...讓人唏噓,我素來喜歡收集這有故事的物件,芙蓉姑娘不妨割愛。”
玄凌不咸不淡的說著她的故事,始終沒有抬頭看花芙蓉的表情,說著讓她割愛,卻是半點商量的余地都沒留。
“姑娘真實會講故事,也很動听,可惜,我卻未曾听過,姑娘,鐲子請歸還,我也不喜一句話說幾遍。”
終于露出原形了,不打算繼續裝下去了?
脾氣還挺大,玄凌抬起手腕看著鐲子,沒辦法,她本不想惹麻煩,可是,誰讓這是燕飄零要的。
“恩,我們脾氣到有點像,都不喜歡廢話,這鐲子,今日我是買也好,是搶也罷,你有本事,再拿回去吧。”
沒想到,耍無賴的感覺,也沒那麼糟糕,仗著有個厲害的師父撒潑,也...挺...不要臉的。
薛羽也沒想到,竟然就這麼強搶...
槐安一副縱容的樣子瞟了玄凌一樣,小徒兒發話了,那就看對方本事,想從他手里拿走一樣東西,還真的看本事。
這一師一徒,欺負人還真是如出一轍不講道理。
“那就不客氣了。”一只水袖直朝玄凌而去,速度之快已是一流高手了,奈何,她面前的是槐安,手輕輕一拍,桌上飛起一只筷子,將水袖纏住調轉方向,攻向花芙蓉,強大的內息,逼的花芙蓉不得不後退躲避。
而玄凌雲淡風輕坐在一旁看武。
“小姐,還是小心些吧。”雖然那老人家看著厲害,可這小姐卻是個沒武功的。
薛羽不知何時走到了玄凌跟前。
高手過招,看的正精彩,玄凌扭頭看了薛羽一眼,頭朝著自己旁邊的位置點了點,竟是示意對方坐下,眼中半點懼意都沒有。
“要小心的是花魁姑娘。”
她這是讓自己坐下一起看戲?不知是真的生死置之度外,還是對那老者過于自信,高手過招,稍一個閃失,就會沒命。
但還是依著對方的意思坐下了,因為,他實在是有話要問。
“喝了這一杯,我就告訴你。”酒杯落在薛羽面前,又是一愣。
知道他想問什麼?這個女子...仿佛事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事事都在她的預料之內,她究竟是誰?
遲疑了一下,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玄凌笑笑,“這才對,炎火人哪有不飲酒的,更何況是將門之後,這般軟綿可欺的樣子,可是自己都有些嫌棄?活的坦蕩點,有什麼不好,再裝,就不像了,放心,她要不了木乘風的命,你也無需委屈在此。”
她...當真什麼都知道。
拿起酒壺,這一次是自己為自己斟滿,仰頭喝下,“你們可知道,她是誰?”就敢這麼出手嗎?
“墨家一個庶出的小姐而已,怎麼,讓你這七尺男兒也不得不屈服?你是屈服她,還是屈服墨家?”玄凌素來直接,拐彎抹角的事,偶爾為之尚可,大多時候,還是直接點好。
能在槐安手下抵擋三招,已經是不錯了,怪不得這薛羽如此忌憚,可最多,不會超過五招,所以,她也長話短說。
“你...究竟是誰?”終于問出口。
絕不是炎火人,能將墨家二字,如此輕易就脫口而出,沒有一定的實力,就是狂妄匹夫,明顯,她不是。
“帝玄凌。”玄凌眯眼一笑,看了對方一眼,繼續喝酒。
拿著杯子的手抖了一下,酒灑了一地。
“可惜了,這麼好的酒。”玩笑一句,她的名字,有這麼般嚇人?不應該啊。
帝玄凌?以一千人毫發無損,對敵三萬落霞溝贏下漂亮一戰的帝玄凌?薛羽眼中出現一抹狂熱之色,這份狂熱之色將他整個人瞬間點燃。
身為炎火百姓,按說玄凌應該是敵人,可是,作為一個知曉兵事的人來說,這是一場讓人匪夷所思的戰斗,不光是表面的以少勝多,仔細研究下來,一環扣一環,每一步都是精準到位,一個環節錯誤,後面就沒辦法繼續,所以說,這是一場主將用才智,膽識、再結合天時地利人和才勝下戰役。
至今,他還有些沒想明白,進入山谷之後,她究竟用了什麼騎兵布陣?能一兵不損,生降三萬人。
外面說的什麼屠殺三萬人,他是不信的,就算那一千人利用落霞溝地勢設伏,也不可能趕盡殺絕,再說,三萬人,完全有機會沖出千人的包圍圈,即便地勢不利,也不可能全軍覆沒。
後來听聞多倫帝家突然出現的三萬兵馬,他就什麼都明白了。
看來,身陷勾欄,心卻裝著天下時局,有些人,困頓之下,骨子里的東西,永遠都在。
“亂世英雄不問出處,如何,我麾下缺一員大將,不若同木乘風一起去我多倫?”槐安說對了,她是沖著人來的,順帶當一回紅娘。
舉杯相邀,靜候佳音,她不急,笑著率先飲下一杯,“看來,這鐲子,芙蓉姑娘要不回去了。”說完,輕抬手腕轉頭看向前面。
戰斗結束,槐安緩步回來,坐在玄凌邊上,邀功看向玄凌。
薛羽還沒緩過神,就看著花芙蓉躺在地上,嘴角流著血,一雙眼楮卻還死死盯著玄凌手腕上的鐲子。
槐安把握的分寸很好,應該沒要對方的命,玄凌頗為疑惑,抬著手腕盯著鐲子看了半晌,按說,這墨家六小姐,也不至于沒見過寶貝,為何對這鐲子如執著,竟不惜暴露身份。
起身,漫步到花芙蓉跟前,低頭看著地上動彈不得的花芙蓉,不甘和憤怒,卻沒有後悔和害怕,喲,是個不怕死的。
“墨家六小姐,傳聞性子軟綿,膽小懦弱,有些出人意料之外啊。說說看,為何如此執著于這鐲子,如果理由充分,或許,我一時高興,就還給你了。”她可沒騙人,總覺得,這鐲子,還有說頭啊。
槐安听的眉頭一鄒,不高興了,這小徒兒,這是逗師父玩呢?
“哈哈哈!你不是炎火人,敢在炎火境內對墨家人動手,你是誰?”看來,墨六小姐不裝花魁之後,這性情還挺奔放的。
明知目前是死境,還能如此傲氣,足以說明,她不惜命。
“我是誰不重要,你若不說,我便走了,機會只有一次。”
“那是我娘的遺物,還我。”好不容易從墨非燻手里弄回來的,墨鈴蘭咬牙出聲。
遺物?玄凌有幾分懂了,怪不得死都不怕,還要這鐲子,“你娘的遺物?你娘不是在墨王府幫你籌備婚事嗎?”喲,這里頭還有故事?
“她才不是我娘!”
“這樣啊!”玄凌點了點頭,竟真的從手上拔下鐲子,彎身放在地上,轉身看向槐安,“槐安,走吧。”
臨走,看了一眼薛羽,眼中意思再明顯不過。
薛羽終于反應過來,呆看著對方走出房去,她是帝玄凌...
“別上她的當...”反應過來,忙提醒,這墨鈴蘭狡猾的厲害,她的話怎麼能相信?她就是個騙子。
“她沒騙我。”玄凌扭身看著地上半死不活的墨六小姐,是真話還是假話,她能判斷。
就算是為了燕飄零,留她一命,將鐲子還給她,她自己還會找上門來的,不急,如果燕飄零的故事沒錯,那這墨六小姐的娘...
好奇妙的故事啊。
在玄凌的目光注視下,墨鈴蘭將重新拿回的鐲子護在手心,對上玄凌的眼神,有些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