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甦側目看向路乘風，試圖從他的表情和眼神，分析出這是諷刺亦或夸獎。
尚未尋得答案，她又得到了于安的贊許。
“是不錯！”于安第一次地對她露出非排斥，且認可的表情，“這段解構很妙，椿來跳火車的設計我很喜歡，跟我設想的鏡頭情緒很合。”
他一邊說一邊對部分戲有了新靈感，看向女孩的目光也更驚喜︰“倪甦，你給了我很多有關椿來的新啟發。”
再沒有比這更振奮人心的話了。
路乘風或許會說場面話，但堅持要試鏡甚至還現場加大難度的于安不會。
直到這一刻，倪甦繃緊的弦才真正松動，才開始對自己剛剛的表現有了幾分信心。
她壓制住內心復甦的些許激動，不卑不亢地回︰“那真是再好不過，這樣無論結果如何，我也總算沒白白耽誤大家的時間了。”
聞言，一直沉默的倪夢忽而輕笑一聲。
卻是愉悅的，滿意的笑容。
她看出了女兒的按捺不住，急于向他們索要一個確切答案的心理，但她並不反感。
從倪甦出其不意改台詞壓了于意歡，到她完美解構丈夫的意識流鏡頭，甚至流暢接住了三金影帝的戲，倪夢都非常滿意和喜歡。
所以，此刻她不掩心思的直白，也成為了自信的優點。
倪夢目光灼灼，上前親昵地摟住女兒的肩膀，攬著她一路來到丈夫跟前。
她笑言︰“于導，那麼你覺得我舉薦的這位繆斯如何？”
一旁，倪甦和于意歡齊齊望向于安。
其實答案呼之欲出、顯而易見，但不到真正允諾的那刻，誰都又無法確信。
兩個女孩不約而同屏住呼吸。
甚至，于意歡看起來比倪甦本人都更緊張。
誠然，她對戲輸給了倪甦，她在倪甦和影帝對戲的時候也不可控的入戲了。她深知倪甦今天的表現堪稱驚艷，任誰試鏡到這樣一個新人都難說不。
她看見了爸爸被打動的模樣，看見了媽媽灼灼期盼的笑容。
可視線投向于安，偏愛自己心疼自己的寵女狂魔，擁有一票否決權的爸爸，她又忍不住期盼一個“偏愛勝過彌補”的結果。
于意歡懷抱著這樣的希望，祈禱著，懇求著。
然而，答案注定要令她失望了。
于安沒直接回答倪夢，而是笑吟吟問路乘風︰“乘風，你覺得如何？”
路乘風會意，說出他們心中的答案︰“雖然沒有文穎老辣，但或許能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于安、倪夢、路乘風三人相視一笑。
然後于安看向倪甦，他說︰“歡迎你加入，椿來。”
于意歡心存的最後一絲希望終于也徹底破碎，她如墜冰窖，不甘又憤恨。
她想大喊，想沖上前去提醒爸爸，別忘了這是自己的成人禮禮物，怎麼可以摻雜瑕疵！但她不能。因為路乘風和媽媽也在這里，而倪甦的確通過了考試，她不能連最後的體面也丟失了。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全部站到倪甦身旁。
于意歡的眼神幾乎要將倪甦洞穿，然而倪甦的眼中卻沒有她。
她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根本不關心敵人的悲喜，她得償所願，春風得意。
倪甦不僅僅是為自己得到了角色而高興，更令她振奮的是︰她在演戲這件事上真的擁有一些天賦！
她看見了倪夢眼里那熱烈的光，她感受到了母親對自己的期待，這些都令她快樂和滿足。會演戲令她感到自己更像親生母親，仿佛是母女埋藏在血緣里的，不可割裂的相像。
倪甦覺得自己離母親更近了一步。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是她這輩子從未有過的美妙體驗。
倪甦因此完全不在乎這刻的于意歡，她只燦爛笑著回應父親︰“非常榮幸，我很期待進一步演繹椿來！”
*
此次試鏡，倪甦可謂大獲全勝。
她心情大好，根本無意再留在這里和于意歡浪費時間。雖然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要飛出刀來，在路乘風走後又在父母面前陰陽怪氣的賣慘，但她也無意戳穿和奚落。
她更願意將這個時間拿去研修演技。
為了配合于安的時間，倪甦是特意請假來試鏡的，她趕著回學校便沒多逗留。
主動辭別又拒絕了倪夢要送的提議，她獨自來到了公交站台。
九月中旬，今日陽光依舊炙烈。
倪甦躲在站台陰涼處，仰頭看一眼湛藍天空，卻沒由來地想到了椿來。
椿來的夢想就是活在這樣的藍空晴日之下，但她好像都沒來得及看上哪怕一眼。
思及此，倪甦沒忍住又拿出手機讀起劇本。
她非常能共情椿來，很快便入了神，以至于兩班公交自她眼前開過她都沒發現。當然，那輛停靠已久的黑色轎車也不可避免地被她給忽視了。
直到，黑色轎車緩緩停在她身邊，打響幾聲突兀的喇叭。
倪甦才微微皺眉，抬起頭來，臉上盡是被打擾的不悅。
卻見戴著墨鏡的少年推門下車，一步步來到她身邊。
周圍有幾個路人，他沒有摘掉墨鏡，但才見過面倪甦當然不會認不出。
“路老師？”她微微訝異，“您找我還有事？”
路乘風開門見山，抬手向她遞出一瓶冰水︰“盡早冰一冰吧，免得臉腫起來你還要找我負責。”
被夏日余溫的尾巴掃住，礦泉水瓶身表面蒙起一層白霧，顆顆水珠正在凝結。
倪甦看著這瓶冰水，卻不知該不該接。
方才搭戲，路乘風掌摑的力度的確不小，此刻送來冰水合情合理。但他此刻的語氣可不像玩笑，倪甦總覺得，他是真認為不好好善後得被自己找麻煩。
默了默，她最終還是沒忍住問︰“路老師，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那晚搭訕事實上根本沒發展出什麼，倪甦猜測，應當還是開機儀式那天埋下了禍根。
原本她沒打算逢人就解釋，但現在試鏡上了女二號，今後要長期和這位影帝共事，誤會還是盡早解開的好。
未曾料到，路乘風全然沒提試鏡那天。
他似是想到什麼，笑了笑︰“我想也算不上是誤會。”
“嗯？”倪甦愈發不解。
路乘風眼皮一抬，言語中有幾分戲謔︰“或許，倪小姐回家看看我對家司欲的電影《囚徒》就明白了。”
倪甦的記憶逐漸復甦，霎時身形一僵，眼瞳微震。
她平常都在兼職，電影根本沒看幾部。被路乘風這麼一提醒，她才慢慢想起，《囚徒》好像的確是司欲主演的，而且應該是在那年打敗了路乘風的電影拿了獎……
而她搭訕那晚，居然口口聲聲對路乘風說看過他演的《囚徒》，還說什麼一直特別喜歡他……！
難怪他當時神情那樣古怪，態度不僅沒好還更冷漠了！
懊悔又尷尬，足以當場社死。
倪甦越想越無地自容，恨不能立刻隱身或遁地逃離此刻，她抿緊唇，感到自己被路乘風扇過的臉上更痛了。
她不太敢直視少年，目光便落在了那瓶懸在半空的冰水之上，而這又提醒了她眼下的尷尬，令她更不知該如何處理。
路乘風對她的反應似乎很滿意。
他靠近倪甦，拿起她的右手，將水放到她掌心。
“所以，倪小姐，下次撒謊最好先做對功課。”他笑得意味深長，“我不喜歡和破綻百出的人共事。”
第10章 10
路乘風的插曲，給倪甦通過試鏡的好心情蒙上一絲陰影。
在她看來，開機儀式那天的誤會，要比扯謊搭訕那晚好解決得多。
畢竟她又沒真的要害于意歡，就算路乘風對她有誤會和偏見，之後在劇組相處時間久了，他自然會知道自己品性究竟如何。
可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偏見的問題了。
路乘風在誤會她的前提下，真正捉到她了的小尾巴，她的小心思全被逮個正著！
少年已然離開，倪甦卻無法再靜心研讀劇本。
她乘上回校的公交，腦中時不時浮現路乘風離開時的戲謔笑意，然後她開始回想影帝今天對自己的所有態度。
然而，根本無從回憶。
倪甦今天全心全意關心的只有試鏡，她所能回憶起的路乘風，全是他演繹陳烈時的孤絕堅決。
再多就是試鏡結束，他詢問她的臉有沒有關系，以及夸她演得不錯。
倏地，倪甦靈光一閃。
既然路乘風最後贊同了自己演椿來，至少體現他這個人公私分明。那麼，只要後續她的業務能力夠強，就算他不喜歡自己，也應給不會給她小鞋穿。
說穿了，他們只是同事關系，只要不影響星途，影帝不喜歡她似乎影響不大？
倪甦心下稍安，勸慰自己一切都還有轉圜的余地，這件事無傷大雅，她的生活會越來越好。
然而現實卻告訴她︰不，你永遠想不到未來還埋有多少的雷。
翌日，倪甦便感受到了名聲和輿論的厲害。
這天她慣例來到食堂吃早餐，卻無意發現同學們居然沒在抱怨軍訓，意外地，他們聊的話題竟與自己有關。
起初，他們只是在討于意歡和路乘風的合作︰
“你們看熱搜了嗎？于意歡居然真的要搭檔路乘風演女主了！”
“這就是有神仙爸的生活麼，十八歲和男神演情侶，真的太爽了！”
“我爸什麼時候能送我這樣的成人禮禮物，我要求沒那麼高，讓司欲哥哥替我唱首歌就行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