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坐在甘悅歆家的門外,尤恩緊抱著身體,抵抗著清晨的寒冷。半夜來到這里,想到住在這里的只是單純的兩姐妹,似乎不該這樣無端擾人清夢,讓尤恩放在電鈴上的手猶豫了。
    「小安?」早起出門上學的甘悅歆看到坐在外頭的尤恩,將人扶起來之後,卻發現尤恩那一臉的落寞,像極了路邊見到的流浪貓。
    她伸手拍去尤恩褲子上的沙塵,「怎麼不按門鈴呢?是不是生病了?你的臉怎麼了?」
    「小傷而已。」
    尤恩搖了搖頭,推開門走進去。甘悅歆也跟著走進來,只見尤恩蜷縮在床上的角落里,拉來被子將人蓋好,像哄小孩般地拍了拍尤恩的頭說,「你乖乖在家休息。如果我今天音樂考試沒過關,你要負責安慰我喔。」
    躺在床上,尤恩靜靜地閉上眼楮,听著房外的聲響。繼甘悅歆出門的聲音之後,經過一個小時,甘悅琴也出門上班了。在甘悅琴出門之前,她還听到小強的哭鬧聲,那個小 鎘Ω貿ォ艽罅稅傘br />     這些聲音,是屬于家的聲音。這是她在別墅里听不到的聲音。管她和隊友們相處得有如家人一般,但畢竟不是真的家人。就像她在楊家,即使楊健威待她與親生妹妹無異,但她仍然覺得有隔閡,更何況她還對他的妻子有別樣情愫在。
    尤恩感覺到塞到枕頭下的手機在震動,她抽出手機一看,是柯睿棠的簡訊。她心想,不會是來催她給個交代的吧?
    管有不好的預感,但她還是按下查看鍵。
    「你跑哪去了?我好不容易溜進醫院要看你,你竟然不在。」簡訊是這麼寫著的。
    尤恩揚起嘴角笑著,牽動了臉頰上的傷口,讓她又痛得倒吸一口氣。
    第二條簡訊又進來。「提醒你,我還在生氣。」
    尤恩又笑了,不過這次笑得小心翼翼。這種補刀式的簡訊,一點都不覺得有怒氣,反而有種可愛的成份在。
    笑到一半,尤恩的笑容僵住了。她忽然想起柯睿棠那天的表情,如果她不是裝的,而是真的還在生氣怎麼辦?
    她懊惱地把手機扔到床的角落里。她本來不是這種會患得患失的人,可是,這件事真的讓她很苦惱,尤其對于一個創作人來說,智慧的結晶是不容剽竊的。雖然,她一開始的出發點並沒有想過公開發表,更沒想過要孜﹤河小5 站炕故且蛭 約旱氖韜觶 斐燒庋拇砦蟆br />     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烏龍,尤恩煩躁地在床上滾了兩圈,仍然無法渲 魴}械聶d悶,只能把臉埋在枕頭里,用力地嘶吼幾聲。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這次是來電。她看了一眼螢幕,不想接卻又不能不接。因為是經紀人駱佳的來電,如果不接的話,後果很嚴重。
    「沒死的話,到公司來。」平時像親切大姐姐似的駱佳,劈頭便是雷厲風行的一句話,彷酚榷 髑匪磯嗨頻摹br />     「為什麼?」尤恩不服氣卻只能弱弱地反抗。
    「你出院的消息走漏了。身為偶像,好歹該露下臉,讓粉絲們安心吧?」駱佳義正嚴辭地說。
    連柯睿棠都能溜進去,那對狗仔而言,也不算是難事。尤恩心想。
    「好吧。」說到工作,尤恩還是有些職業道德的。
    一到公司,駱佳便把人抓到傅品珍那里報到,為的就是修飾尤恩臉上的傷口。畢竟,出了那樣不大不小的車禍,總不能臉上白白淨淨的,會有炒作新聞之嫌。卻也不能有太多的包扎,身為偶像,無論什麼時候,形象都是最重要的。
    「臉上這個傷是怎麼回事?」傅品珍捏著尤恩的下巴說,「是刀傷嗎?」
    因為詞質瞧砑銥,也因為宋清秋提過傅品珍對祈家心有芥蒂。尤恩只能睜大了眼楮,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算了。懶得管你。我只是對刀傷特別厭惡。」傅品珍松開尤恩的下巴,轉身拿起粉底液抹在尤恩臉上,推的力道比平時重了許多。
    一張臉任由他人搓圓捏扁的尤恩在心里叫苦連天。再怎麼說,她是受害者又不是下刀的詞鄭  我 饈 庋直┐畝源br />     修飾了幾處重點妝之後,尤恩被帶往公司一樓大廳,讓記者作簡短的穹謾br />     「不弄張輪椅來坐?」尤恩在電梯里無聊地問了一句。
    駱佳朝她翻了個白眼,「你想讓新聞更大條嗎?等一下記得不要笑得太燦爛,保持傷患該有的表情就好。」
    尤恩無所謂地撇了撇嘴,心想,反正她現在也不想笑。
    電梯門一打開,尤恩便看到將大門包圍得水 煌 募欽擼 髡訟潞粑慕謐啵 茸拋孕諾牟椒б白呷ャbr />     在駱佳的一搭一唱之下,尤恩從容地應付著記者的問題,從事發經過到治療過程,她以簡短又不失適切地回答各式各樣的問題。
    這個時間剛好是正午,公司的行政人員紛紛走出大樓外出午餐。平時對于這樣陣仗的場面,經紀公司的員工早已習以為常,大部份的人只是快步地從側門出去。
    其中有兩個人的舉動引起尤恩的注意。她趁著記者發問的空檔,往那邊多看了幾眼,赫然發現其中一個人正是甘悅琴,正目不轉楮地望著這邊。
    駱佳見尤恩的回答變得漫不經心,便當機立斷地結束了這場訪問,免得尤恩言多必失。
    送走記者之後,兩人搭著電梯上樓。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駱佳關心地問。
    「沒什麼。只是看到之前要你幫忙介紹工作的人。」尤恩的頭靠在電梯壁上,有些精神不濟。
    「你還沒讓她們知道你的身份?」
    「沒有。」
    「為什麼不讓她們知道?」
    「沒必要。」
    「既然沒必要告知,應該也沒必要隱瞞吧?」駱佳難得犀利地說話。
    尤恩嘆了口氣,站直了身體,「在學校里,我已經受夠了那樣的眼光。我不想好不容易認識了那麼單純的人,卻因為我的身份,而變得和那些人一樣庸俗。」
    「說不定她們一點也不庸俗。」駱佳的腳尖不耐煩地以某種節奏敲在地板上。
    「我不想做無謂的試探。」尤恩萎靡地說。
    「是這樣嗎?」
    電梯門打開,駱佳沒有回頭地走出去,留下還在電梯里發呆的尤恩。
    為了繼續保持身份的秘密,尤恩卸了妝之後,簡單地處理下臉上的傷口,還故意多貼了兩塊根本沒有傷口的紗布。
    在甘悅琴回家之前,甘悅歆在更早的時間就回來。當時尤恩正在廚房里整理買回來的食材,爐子上燒著一鍋水,準備熬湯。在這種時候,做些家事能讓她的心情平靜一些。
    甘悅歆一進門,便興奮地把書包甩到餐桌上,跑進廚房對尤恩說,「我第一次音樂考試不用補考就能過關,這種感覺真是痛快。」
    尤恩轉頭對甘悅歆露出一個許的笑容。
    頓時室內充滿了甘悅歆的聲音。她高興地描述著考試的經過如何緊張,而她又是如何克服的。尤恩欣然地看這木的女孩變得聒噪,並被她這份激動感染得心情變得愉悅起來。
    「既然你這麼高興,我們出去慶祝吧。」尤恩關掉瓦斯爐的火。
    「好啊。」甘悅歆走回客廳,從書包里拿出手機,「順便找小棠出來。這次她幫了最多的忙。」
    尤恩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甘悅歆撥出電話。她看著甘悅歆一邊說著話,一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棠人在往外地的路上,過兩天才會回來。」甘悅歆於系緇昂笏怠br />     尤恩大大地松了口氣。她還沒有準備好要面對柯睿棠。
    「要不要等琴姐下班一起出去吃飯?」尤恩刻意地問著。
    「不用了。姐姐說今天要加班,不會這麼早回來。」甘悅歆邊說著邊跑回房間換衣服,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樣。
    本來跟在甘悅歆後頭的尤恩,在進門的前一刻被上的門板撞到額頭。她苦笑著揉著額頭,考慮是不是可以在額頭上再加塊紗布,讓傷勢變得更嚴重。
    換好衣服出來的甘悅歆,看到尤恩的臉,愣了下說,「你的傷好像變嚴重了?早上明明看起來還好啊。」
    尤恩遲疑了一下,「只是看起來嚴重而已。」
    甘悅歆仍然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尤恩。
    她笑了笑,摟著甘悅歆的肩膀說,「我們趕快出發吧。」
    尤恩帶著甘悅歆到那家有隱密包廂的餐廳,熟門熟路地要了自己習慣的那間包廂。沒到過這種地方的甘悅歆則是好奇地東張西望。
    不一會兒,她們點的菜上桌了。甘悅歆看著精心擺盤的菜,緊抓著筷子,不知從何下手。
    尤恩笑了笑,拿起甘悅歆面前的小碟子,挾了一些菜放上去。「這菜是叫來吃,不是叫來看的。」
    甘悅歆笑得雙眼成彎月狀。
    兩人吃飽後,等著甜點西米露上桌。尤恩無聊地支著下巴望向窗外,眼角的餘光捕捉到窗外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看到楊健威牽著一個女人的手,應該是剛結完帳要離開。她立刻皺起眉頭,心里有股不好的感覺。
    坐進車內的兩人,在路燈的照射下,隱約能看見身影交疊在一起。尤恩心頭油然升起一把火。她猛然站起身,拔腿往外跑去。
    跑到外面的尤恩,不顧車子已經開動,仍然跳到車子前面。開車的楊健威被突然跑出來的人嚇了一跳,用力地踩下煞車。看清楚來人是尤恩後,他的表情變得有些難堪。
    「出來。」尤恩拉開車門,將楊健威拖出車外。「這個女人是誰?這就是你們離婚的原因?」
    「你在車子里頭坐好。」楊健威出聲阻止要打開車門出來的女人,一手抓著尤恩的手腕,「小安,你不是在醫院嗎?你的臉怎麼傷成這樣?」
    「你不用管這些。這女人是誰?」尤恩甩開楊健威的手。
    「你冷靜一點。我可以解釋的。」
    「你不用說了。事實擺在眼前,是你背叛了老師。」
    尤恩揮出一拳,楊健威狼狽地躲過。
    「是。是我背叛了她,哪又怎樣?我是獨子,她不能生育,我能怎麼辦呢?現在她開口說要離婚,我也只能放手啊。」楊健威用車門隔開他和尤恩,躲在後頭豁出去似地吼著。
    「她不能生育又不是她的錯,你怎麼可以這樣?」
    「小安,你是我的妹妹。為什麼你不能站在我的立場想想?」
    「我不是你的妹妹。我們又沒有血緣關S。」尤恩歇斯底里地喊著。
    「怎麼會沒有?」楊健威錯愕不已。
    尤恩踹了下擋在她和楊健威之間的車門,「本來就沒有,你這個笨蛋大哥。」
    罵完之後,尤恩還是覺得很生氣,從口袋里拿出一個銅板,繞著楊健威的車子走了一圈,車身上赫然多出一道長長的刮痕。刮完車子之後,尤恩t灑地把十元硬幣向楊建威。
    「這是給你的烤漆費,不用找了。」尤恩瞪了楊健威一眼,便轉身離去。
    目瞪口呆的楊健威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對著尤恩的背影大喊,「爸爸明天就回來了,他有事找你,記得回家一趟。」
    站在餐廳門口目睹這一切的甘悅歆,吃驚的程度並不亞于楊健威。她跑上前去拉著尤恩的手,「小安,那個人是你的哥哥嗎?為什麼你要發這麼大的脾氣?」
    尤恩摸摸甘悅歆的頭,「沒什麼。只是教訓一下笨蛋而已。」
    在刮完車子之後,尤恩才覺得心情舒坦些。冷靜下來之後仔細想想,楊健威說的並沒有錯。他頂多就是個出軌的男人,更何況現在他們已經離婚,他要公然和哪個女人出雙入對,已經沒人能干涉。
    吃完晚餐後,尤恩牽著甘悅歆在路上散步。
    「小安,你家里還有哪些人?剛才那個人真的是你的哥哥嗎?」甘悅歆好奇地問。
    「我是孤兒。那個人只是收養我的人的兒子,並不是親生的哥哥。」
    「原來是這樣,你才不想回家。」甘悅歆恍然大悟的樣子顯得很可愛,讓尤恩忍不住攬過她的肩膀,捏了下她的臉。
    「難道你這是在趕我回家?」尤恩故意這麼說,果然看到甘悅歆慌慌張張的模樣。
    「不是的。我怎麼會趕你回家?」甘悅歆搖著手道。
    尤恩揉了揉甘悅歆的頭發說,「開玩笑的,別緊張。」
    「小安,你是做什麼工作的?」甘悅歆的問題讓尤恩心虛了起來。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跟音樂相關的工作,偶爾當當樂手,幫人演奏樂器,有時自己作作曲之類的。你今天問題很多喔。」尤恩假意不滿地抱怨著。
    「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家問你的私事,只是我有些煩惱。」甘悅歆換上苦惱的表情。
    尤恩拉著甘悅歆在路旁的長椅坐下,「把煩惱跟我說說吧。」
    「我不知道將來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想起自己在甘悅歆這個年紀,便已經加入juliet。從事音樂方面的工作,一直是尤恩的目標,從來沒有改變過。和自己這麼一比較,甘悅歆就像一塊尚未塑形的黏土,連個雛型都看不出來。
    或許自己是幸運的吧?有這樣的天賦,而且足夠發展成為一項事業,並不只是半吊子,只能拿來當興趣的那種。尤恩第一次對自己與生俱來的才能有些感激。
    「我想中文系,可是姐姐說那個不能賺大錢。」
    賺錢?尤恩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從小到大,她對于衣食飽暖的問題似乎從未在意過。
    「但要去別的科系,我又覺得不喜歡。」甘悅歆臉上的五官已經皺得幾乎像小籠包一樣了。
    尤恩拍拍甘悅歆的肩膀,「喜歡什麼就去什麼吧。沒有興趣的東西,讀起來多沒力啊。大不了,了中文系後找不到工作就來找我,我作曲你寫詞,我們還是可以混口飯吃的。」
    「你確定你能承擔起另一個人的人生?說這樣的話,會不會太不負責任了?」
    背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讓兩人雙雙回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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