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察覺到,吐谷渾不可能將寶完全押在這一處關口,那在所有人馬齊聚此地之前,箭矢刀劍等軍備必然要節省著用。
他給芒邦氏指示的方向,也正是對方防守力量最為薄弱的一環。
可斂臂王女早已留意起了黨項羌的圖騰,在發覺對方的隊伍有所移動時,當即領人做出了反應。
于是,剛剛帶兵沖上高地的芒邦氏黨項羌看到的不是翻越壁障的希望,而是一支對他們而言有些眼熟的軍隊。
這支披甲執刃的隊伍之中,竟然有男有女,為首的,還是一名身量高挑的女子,還一點不帶猶豫地迎上了他們的攻勢。
他們兩方是做過鄰居的!
哪怕在倉促之間已交戰到了一處,讓人很難看清她的面容,也絲毫不影響他們認出,對面的敵人不是吐谷渾人,而是女國的那群劫匪!
但現在對方赫然成了守城的重要一員,也以一種更加精神飽滿的狀態,朝著他們發起了還擊。
領頭的黨項羌將領目眥欲裂地看到又一名族人被斂臂王女砍下了山坡,對方卻還正是留有余力之時,一把提起了手中的鐵盾,將另外一人推向了同伴的刀尖,不由厲聲問道︰“你們為何會在這里!”
斂臂王女朗然一笑,“唐軍擊敗了吐蕃援軍,便自然能將我們送來這里。”
“說起來,能看你們這群惡鄰有今日,我開心得很!”
比起匆匆集結進攻隊伍的黨項羌,東女國這邊的優勢無需多言。
在小半個時辰的交戰後,黨項羌已是節節敗退到了邊緣。
意識到再打下去只能徒增傷亡的黨項羌將領不得不領兵撤退了下去,也將斂臂王女的那番話告知了芒邦氏酋長。
“你確定你不曾听錯?”芒邦氏目光一凜。
將領捂著傷口答道︰“我不可能听錯也不可能看錯。這藏巴高原之上,以女為尊的只有她們那一家!”
而現在,這支此前還對黨項羌做出劫掠舉動的羌人隊伍,居然並不只是在趁人之危地小打小鬧,而是在唐軍的帶領之下,一躍來到了他們的前頭。
這其中到底意味著什麼,好像不需多說了。
吐蕃那邊必然還有實情不曾告知于他們!
“不行,我要去找大相問問。”
芒邦氏酋長滿臉怒容地就要挪動腳步,卻又忽然被下屬給拉住了衣服,“等等,您看,後面有人來了!”
他連忙循聲望去,果然看到,在後方的草原上有一隊人正在朝著此地而來。
“那是吐蕃的援軍?”他低聲問道。
不,好像不是。
他們都已看到,在那一群人出現的同時,祿東贊周遭護持的數千士卒都已對著後方做出了防御的姿態,顯然沒覺得那會是他們這邊的援兵。
這個特殊的表現何止是讓芒邦氏生疑,更是讓其余各部產生了不小的疑惑。
但那一行人並沒有對他們做出進攻的姿態,讓他們並不知道是否該當予以還擊。
突然之間,從其中一個方向爆發出了一聲驚呼,“老族長!”
這是他們的人!
白蘭羌的那一路分支認出了來人的身份,驚喜地朝著那頭迎了過去,卻在兩方的接近中驚愕地看到,他們的族人身上各自帶傷,就連騎乘的戰馬也都有些傷勢在身。
而在他們的後方,竟然還有一支將近萬人的隊伍,正在徐徐朝著這方推進。
“這是……”他頓住了腳步,覺得眼前的情形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而他隨即听到的那句話,更是讓人如遭雷擊。
“不能打了,我們都被祿東贊給騙了!”
這位白蘭羌的部落族長一看到這還未結束的戰事,只覺自己這幾日間受到的驚嚇和辛苦總算有了意義,只恨不得讓自己的聲音能令所有人听到。
起碼此刻,他這聲嘶力竭的呼喊,就落入了迎接隊伍的每一個人耳朵里,“祿東贊騙我等全力出兵,卻沒說自己的兩萬援軍已被唐軍殺了個干淨。”
“什麼?”
老族長伸手往後一指,“你們看到後面的隊伍了嗎?那是唐軍!是唐軍啊!”
唐軍來了!
這些比祿東贊走得更慢卻也更穩的隊伍,不是要和吐蕃聯軍一起攻伐前方防線的盟友,而是大唐的軍隊。
他們的到來,意味著聯軍此刻面對的,正是一出前有狼後有虎的局面。
前方的吐谷渾兵馬孤注一擲。
後方的大唐將士蓄勢待發。
祿東贊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樣的情況?
作為掌控全局的指揮者他一定知道,但他依然選擇了冒險進攻,讓他們所有人都覺得吐蕃的兵馬更多,足以攻破吐谷渾的防守,將這塊肥肉完全吞吃下去。
一想到這里,芒邦氏也再無法掩飾住自己的怒火,帶著人就沖到了祿東贊的面前,“若真如此的話,我們也想要一個解釋,為何東女國的人會在吐谷渾守軍的旁邊!”
為什麼?
自然是因為唐軍來得太過出其不意,他們又正好慢了一步,沒能以更快的速度殺入吐谷渾的腹地之中,才讓局面變成了今日這樣。
但好像越是這等異常危急的時刻,祿東贊的頭腦也就越是清醒。
透過庇護于他身邊的士卒,祿東贊朝著這一張張怒容滿面的臉看去,冷笑了一聲,“那諸位現在想得到一個什麼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