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清冷無聲,昏黃的燭光揮灑在臉上,秦容 困極了卻無論如何睡不著。
樓宴倚在床頭,修長的手慢慢的翻過書頁,平日肅冷的一個人,穿著白色的里衣,靜靜的看書,倒有幾分滴仙模樣。
秦容 也不說話,把手擱在臉骨下面枕著,被褥埋住了她半張臉,一雙水眸不知道透過他看向哪里。
“睡不著,害怕?”樓宴沒有看她,輕聲問了一句。
秦容 仰頭看著他,問︰“你平日不是半夜才從書房回來嗎?今夜怎麼在這里看書了?”
她不喜樓宴在側,樓宴好像也知道,他的退步就是每每半夜回來,天不亮就走。
樓宴對她越來越好了,她心里卻越來越煎熬,就連看到他左手掌心被船板拉傷的傷口,都覺得心里疼。
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說完,樓宴低頭,將書冊正看的一角折起來,秦容 看著那被折起來的一角,眨了一下眼楮。
燭光被江風吹的撲哧了一下,暗了又明,恍恍惚惚秦容 從他身上看到了那個人。
那時的樓宴,愛惜書本,所看的書都是平平整整的放著,更不要說折了。
有一次她在書房看了一本書,覺得意猶未盡,就折起來做了記號,次日去的時候在谷川要丟的雜物里面看到了那本書。
從那之後,她再不踫樓宴的書了。
這折書的習慣,他是後來被貶才有的,為人抄書賺錢,十幾本記不住才勉強折的。
書冊輕輕在額頭一敲,“沒良心,我為什麼不在書房,你不知道嗎?”
秦容 一顫,往被子里面縮了縮,嘴巴埋在里面悶悶的道︰“我已經不怕了……”
樓宴狐狸眼里面滿是促狹,顯然是不相信,摸摸她的發頂,哄道︰“我在,睡吧!”
秦容 渾身一個激靈,須臾翻了一個身背對著他,燭光漸暗,幾乎沒有,她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
耳邊只有他翻書的聲音,和悅耳的水聲,秦容 閉眼許久依然睡不著,最後她放棄了,轉過身扯了他的衣袖。
樓宴低頭看著她,眼里多了幾分無奈和妥協。
“又怎麼了?”
秦容 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喪氣道︰“沒什麼?”
又轉身去睡。
樓宴俯身,在她耳邊道︰“有話就說,憋著是幾個意思?”
秦容 躺著看他,從眉毛到嘴巴,都說燈下美人,如花似霧,秦容 看著他竟然也看的出神。
其實樓宴這個人很復雜,既有文臣的儒雅,骨子里面卻是武臣的狠辣,一身文武氣息盡在狐狸眼中成了別樣的詼諧,讓喜歡他的人喜歡,討厭他的人討厭。
鼻子被他勾了一下,帶著繭子的手指,勾的她鼻尖癢癢的,秦容 沒有忍住摸著鼻子瞪他。
“說不說?”
秦容 一掌拍到他的手背上,拍完意識到他的這只手受傷了,一時有些尷尬。
樓宴那雙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狐狸眼依舊定定的看著她,慢慢和她的臉靠近,鼻尖相抵,四目相對,呼吸纏綿。
氣氛一時無二,帶著別樣誘人的味道。
秦容 酥麻了半邊身子,憑著絲絲理智伸手推他,“你先起來,我說我說……”
樓宴竟然听話的起來,又擼了一把她滑膩的尖下巴,笑道︰“早听話不就好了!”
秦容 沒好氣的伸腳踢他一腳,問︰“你方才都折了書了,不是要睡覺嗎?”
她眼楮不錯落的看著樓宴,想從他臉上看到哪怕一絲絲的嫌棄,甚至直接丟了那本書。
遺憾的是並沒有,他晃著手里被折了不止一頁的書,“誰說我要睡覺,看到興致的地方,做個記號。”
記號。
一陣沉默後,樓宴伸手在她眼前晃晃,笑道︰“怎麼害怕的睡不著了?”
秦容 不語,睫毛在燭光下又細又長,在眼楮下面投出一片陰影。
她不說話,樓宴也沒有往別的地方想,今日幾番起落,只當她是害怕,放了書躺在她身邊。
靜默了片刻,還是把人撈在懷里,輕輕在她背上拍著,“睡吧睡吧!”
秦容 不說話,安靜的讓他抱著,想起了遙遠的事情,問他,“你為什麼要當巡撫啊?”
“聖上讓來就來了。”
秦容 ︰“……”她怎麼就這麼不信呢!
秦容 不說話,手慢慢的環住他的腰,然後出其不意的在他腰上扭了一下,咬牙道︰“我要听真話。”
樓宴依著她的力道叫了一聲“疼”,得了秦容 一個白眼,“謀殺親夫啊!”
秦容 仰著下巴看他。
瞞不過,樓宴就背道而馳,“為你。”
秦容 撩起眼皮,睨他一眼,像是在思考這話里的真假。
“你夢里叫祖父,帶你看看,我說了以後會待你好的。”
“只是這樣?”
樓宴瞪她,“你以為怎樣?”
兩個人離的近,眼神僵持著,誰都沒有退步,心思各異。
秦容 看他的眼楮里面有探究,有怨恨,也有不甘,最深的還是悲戚。
“你今日用王厲換了我,是不是會耽誤你的大事啊?”
她試圖從他眼中看到後悔,但什麼也沒有。
是樓宴掩藏的太深,還是他真的把她看的很重……
她分不出來,眼前浮現出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她怎麼敢相信樓宴,他的手上有太多的鮮血。
樓宴不敢看她眼楮,笑著把她按到自己懷里,摸著她的頭安撫,“王厲可以再抓,可是夫人只有一個。”
樓宴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眼中晦暗莫測,他知道要是丟了秦容 這一次,他這一輩子都找不回來了,秦容 只有一個啊!
他的夫人,只有秦容 一個。
秦容 的聲音從從胸膛里面沉悶的傳出來,翁聲翁氣道︰“謝謝你,願意救我。”
“我自然是要救你的。”
“我曾經听過一個故事……”
樓宴攬著她的腰,感受到她真實的存在,問︰“什麼故事?”
秦容 從他懷里掙脫,復雜的看著他道︰“說的是妻子被人虜去,讓夫君拿將士來換,夫君沒換……她死了。”
心死了。
樓宴的心跳的很快,和她分開一些距離,咬了自己舌尖一口,笑著埋怨道︰“哪里听的這樣的故事,忘了吧!”
秦容 搖頭,“忘不掉,記憶深刻……樓宴,要是你,你怎麼辦啊?”
樓宴突然覆上她的唇,野獸一樣粗暴的吮吸著她嬌唇,帶著慌亂,粗糲的手在她的縴腰上幾欲掐斷她的骨頭,奪走她所有的呼吸。
秦容 掙扎著,被他感染著燥熱,沉重凌亂的呼吸在兩人之間,錯亂不堪,就好像暴雨打在剛開的鮮花上,不受其重,儼然就要落下一樣,只能依附于唯一的依靠。
她的雙臂冰涼,滑過樓宴的脖頸,然後出其不意的咬上去。
樓宴一疼,松開她,淚水流進他的嘴里,刺麻麻的疼。
“我……我錯了。”他說。
樓宴和她鼻尖踫在一起,任憑秦容 掐他捶他都不後退,帶著些許可憐道︰“你嚇到我了。”
秦容 抬手,一掌就要呼到他的臉上,看到他眼底的脆弱,想著此樓宴非彼樓宴,不然自己做過的事情如何會被嚇到。
咬牙切齒的瞪他,“你後退。”
樓宴垂眸後退,听話到不能再听話。
“你……不要強迫我,我不喜歡。”
“你以後會喜歡的。”樓宴對此絲毫不退,固執的和她眼中的火苗對視。
秦容 嗤笑一聲,逼問道︰“你還沒有說,如果是你,你怎麼做?”
樓宴試圖過來抱她,秦容 磨了磨牙,威脅他,“快說。”
樓宴苦笑,“我……又沒有遇到過。”
“若是我的話,將士出生入死,總不能為了我一己私欲置百萬將士不顧,我應是不會用將士來換。”
秦容 眼中光亮暗淡下去,果然就算是年輕的樓宴,也是和前生的樓宴一脈相承,他舍棄的永遠是她。
江水突然洶涌起來,船身劇烈的搖晃了一下,秦容 卻絲毫沒有害怕,心慢慢的下沉,身子順著傾斜的幅度滾到樓宴的懷里,腰肢被他的猿臂環住。
他受傷的手板著床沿,一字一句道︰“將士和夫人,我沒的選,但夫人若有事……我絕不獨活,誰敢動你,我殺了誰,然後跟到地下去保護你……”
“好不好?”
秦容 不語,待船重新平穩之後,突然捶上樓宴的肩頭,猶不解氣的喘著粗氣。
樓宴湊近她,把衣襟往下拉,脖子伸過去,含笑道︰“不救夫人,是我對不住夫人,夫人咬吧!”
對不住……
淚水毫不意外的流出來,這句話她等了兩輩子,她恨恨的看了樓宴一眼,張嘴咬過去,彌天的狠意,刀架到脖子上的害怕,全部發泄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容 松口,摟著他的脖子泄了力氣,喃喃道︰“我困了。”
樓宴咬著的牙松開,輕聲道︰“睡吧!我在。”
秦容 推他,驕慢道︰“我困了。”
“睡吧!”樓宴順著她又說了一次。
秦容 放棄掙扎,“我困了,你哄我睡覺吧!”
樓宴苦笑︰“……”
“快點。”她看開了,糾結在過去,她活著也是死了,不如珍惜當下。
她心里有樓宴,到死都有,祖父說她偏執要強,得不到的就放不下,這點和樓宴很像。
如今有一個機會,樓宴喜歡她,過去誰對誰錯已經過去了,現在的她和樓宴開始的是全新的人生,快樂悲傷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她信命,但是從來不認命。
樓宴給她三分寵,她就還樓宴三分情,誰都不欠誰,就是來日樓宴又走上老路,傷她至親,那麼……
她便親自了結了他,無悔重來一次。
“你給我唱歌。”
片刻後,樓宴貼在她耳朵邊,低聲吟唱,是一支兩輩子只會一首,只給一人的歌。
河中清水東邊流,顧家女郎愁莫愁。
對岸有的打漁郎,二八曬網在上頭。
欲納美婦鏡中花,只問女郎可願容。
不求富貴登天去,惟願少年伴白頭。
※※※※※※※※※※※※※※※※※※※※
被自己感動了一波,樓宴是一個好的父母官,如今他正在成長為一個好的夫君。
來吧!釋懷了,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