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執夷是宋衍的字,為公允持平之意。
    宋衍微垂著眼瞼,恭敬道︰“嘗聞長公主幼而岐嶷,□□若神,若說教導實不敢當,微臣憑著虛長些年歲,在旁提點一二倒是無妨。”
    雖說宋衍這話是帶了些夸大,但倒也沒說錯什麼。蕭逐月朗聲笑道︰“說起來慧懿策論寫的倒是極好,先帝在時都對此贊不絕口的。”
    頗有些與有榮焉的模樣。
    蕭挽瀾被這兩人一唱一和夸贊了一通,倒是不大好意思。再說宋衍可曾是連中三元的人,她哪好在他面前班門弄斧,只怕人家不要笑話她便是好的。
    當即朝蕭逐月使眼色,嬌斥道︰“皇兄,你快別說了。”
    她本就長得明艷,只是這些年過的不快活,如同珠玉蒙塵,少了以往的光彩。如今生氣起來,倒似年少模樣,顯出幾分女兒家的嬌態來,靈動可愛。
    蕭逐月唇角的笑容不減,倒也真轉開話題,同宋衍聊起朝中事務。
    蕭挽瀾就在一旁听著,她久別長安,對很多人和事都不清楚,自然听得雲里霧里。不過幸虧這兩人也沒談多久,不一會就听蕭逐月說︰“時辰也不早了,執夷,你就先回去罷,余下的事以後再說。”
    宋衍應下,抬手行禮告退。
    蕭挽瀾看著他步履沉穩地往外走,不免有些怔怔出神。她記得宋衍年輕時因為一樁案子,被誣陷入獄,受過刑訊,廢了左腳三根腳趾。
    不過現在單看他走路,倒看不出什麼異樣。
    等宋衍出了門,蕭逐月看了眼出神的蕭挽瀾,突然開口問道︰“淮兒,你覺得宋衍如何?”
    蕭挽瀾被這句話問的一頭霧水,“什麼如何?”
    蕭逐月正色道︰“你總不能和顧疏這樣過一輩子。宋衍論樣貌、學識、品行,比之顧疏有過之而無不及,配你無一處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
    第2章 各不相干
    蕭挽瀾震驚之余,又覺荒唐,“我以前不懂,現在倒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就算我願意,人家也不見得樂意啊。”
    更何況宋衍至今未成婚,指不定真的是個痴情種,還惦念著崔琰。想到這事,她心里難受起來,又覺的愧對他。
    那個秘密她是準備爛在肚子里的,只能對不住宋衍了。
    蕭逐月看她神色黯然,以為是提及顧疏令她傷心,只好打住不說。轉而道︰“我只是幫你物色,成與不成看是要看你們自己。也並非非他不可。”
    他頓了一下,又語重心長提點她,“淮兒,以後你登基,須知很多事身不由己。便是皇嗣這一條,你就避無可避。”
    蕭挽瀾想到以後,心頭沉沉,好似背負千鈞重擔,壓得她無法喘息。可蕭逐月說的並沒有錯,她心里又不免想道︰剛才我還後悔自己粗枝大葉沒能幫上皇兄。現在卻畏手畏腳,思慮不周惹皇兄擔憂,豈不是混賬?
    她不敢讓蕭逐月瞧出自己的膽怯,握住他的手,道︰“皇兄放心,你說的事,我會思量的。”
    之後親自服侍蕭逐月歇下,等他睡著了,蕭挽瀾才回了清元殿歇息。
    連日的奔波令她疲憊不堪,可心中對長兄病情的擔憂和沉重的壓力又讓她輾轉難眠,蕭挽瀾這一夜也沒怎麼睡好。第二日天還沒亮,居然還發起高熱來。
    這倒是嚇壞了她身邊伺候的容夏和容秋,忙去找了太醫過來診治。
    等一碗熱乎乎的湯藥灌下去,蕭挽瀾在床上小憩了半個時辰再起來才覺得好了些。
    她不想讓蕭逐月擔心,打起精神去紫宸殿陪著用了早膳,這才又回了清元殿。
    才至清元殿的清華門,就有宮人匆匆上來稟報,駙馬爺顧疏來了,正在正殿等著呢。
    蕭挽瀾心頭一跳,腳下的步子都停了下來。
    容夏此刻正扶著她,神色緊張道︰“公主,您要不要見?”
    蕭挽瀾搖首道︰“無妨,他不來,本宮倒還要找他。來的正好。”也不用容夏扶持,舉步便進了清元殿。
    真要算起來,兩人已逾兩年未見,期間連一封書信也無,這種情況下再次相見倒顯得有些突然。比之記憶里的顧疏,眼前的男人更加沉穩威儀了些,樣貌倒是沒有多少變化,劍眉星目,容色俊朗。
    顧疏見到她先是一愣,不過很快便站起身拱手行禮,波瀾不驚道︰“公主。”
    夫妻之間,稱呼生疏至此,蕭挽瀾倒也不是第一次听。她只有將顧疏逼急了的時候,他才喊過她的名字。
    連名帶姓。
    她看著他,輕笑了聲,道︰“我昨夜才回長安,你今早就來了,對我倒是難得這般殷勤。”
    顧疏聞言雙眉微擰,似是听不慣她這般說話,沉聲道︰“我有話要同你私下說,你先屏退左右。”
    他這樣迫不及待進宮來進宮來見她,蕭挽瀾倒是也想听听他要說什麼。她朝容夏打了個的手勢,容夏會意,立刻帶著眾人退了出去。
    早上一番折騰,蕭挽瀾此時已覺頭重腳輕,雙腿發軟。她在上首寶座上坐定,這才再次開口,“現在可以說了。”
    顧疏走近幾步,聲音低了一些,愈發顯得低沉清冷。
    “如今朝中局勢不明,正是多事之秋。你雖回了長安,切記不要插手朝中事務,我不想你卷入其中。”
    他穿著一身干淨利落的藍色長袍,身姿挺拔,此刻站在蕭挽瀾跟前,令她不得不抬頭仰視他。
    蕭挽瀾垂下眼瞼,不以為然道︰“若有人心懷不軌,意圖竊國,以我的身份豈能置身事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這話,不覺得太天真了些?”
    或許顧疏知悉甦太師和蕭仲景的謀劃,甚至篤信他們能成事,才念及以往的情分特意進宮來提醒她。他大概以為蕭逐月召她回來是有托孤的想法,並不想她卷入其中。
    可蕭挽瀾卻並不覺感動。
    因為顧疏是她的駙馬,她的丈夫,不僅沒想過與她共進退,反而勸她袖手旁觀,明哲保身。
    他選擇的是他父親和自己的家族。
    若設身處地地想,顧疏的選擇也在情理之中,可于蕭挽瀾來說,只覺心頭冷意不止。
    顧疏听蕭挽瀾這話竟似早就有了決斷,脫口就道︰“你只需听我的,我定會護你周全。”
    他神色依舊沉穩平靜,語氣卻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緊張。
    蕭挽瀾心頭微震,詫異地抬眸看向顧疏,可轉念一想,卻覺得好笑,他以往何曾如此關心她,這是看她將要無依無靠,來施舍憐憫?
    她將身子往後靠了靠,手肘撐在扶手上,支著腦袋似笑非笑地看著顧疏,語氣淡漠,“你是以什麼身份來同我說這話呢?”
    丈夫麼?只可惜很快就不是了。無需顧疏回答,她再次開口,“你要說的我已知曉,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說。煩勞你先去我的枕下將那里的一封信箋取來。”
    顧疏長眉微擰,似是想要再勸,可最終還是止住,轉身去內殿取信。
    她床榻的枕下果真有一封信。
    信封邊角有些磨損,看上去像是經年的舊物。上面未落任何名頭,也不知是誰寫來給誰。顧疏卻隱隱覺得,這東西是蕭挽瀾寫給他的。
    等他折回,蕭挽瀾的話也證明了這點。
    “這信是寫給你的,雖說給的晚了些,但也沒什麼關系。”
    薄薄的信箋並沒有幾分重量,顧疏捏在手里卻遲遲沒有動作。
    蕭挽瀾見他臉色難看一動不動地站著,也不言語,好似手里捏著的是什麼可怕至極的物什。她的東西,他便怕成這樣麼?
    不由笑了,開口提醒道︰“不看麼?本宮倒覺得,顧大人會喜歡的。”
    顧疏抓著信箋的手指一分分捏緊,幾息之後,這才將信封打開抽出里面的信紙。
    蕭挽瀾善趙體行楷,騰挪起伏,筆道停勻,外貌圓潤而筋骨內涵,婉媚之中不失遒勁,他再熟悉不過。信上的字他也認得,可組合在一起,一時間竟然讓他渾不知其意。
    蕭挽瀾卻已經垂眸不再看他,平靜道︰“信你就拿去罷。你我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也好讓你順心遂意了。”
    這封和離書是她給顧疏納趙鸞時寫的,卻終究下不定決心給他。這些年,也不知反反復復看了幾遍,昨夜她下定了決心才又將它拿出來擱在枕下。
    “順心遂意……”顧疏低低的重復一遍這幾個字,突然搶前一步,伸手抓住蕭挽瀾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將她直接從寶座上拉了起來。他垂眸冷冷的注視著她,語氣低沉,似是壓抑著滿腔的怒火。
    “蕭挽瀾,自從識得你,我何曾順心遂意過?”
    蕭挽瀾起身太急,頓覺眼前發黑,雙腿綿軟有如踩在棉絮上,另一只手下意識抓住顧疏的衣襟才勉力支撐住。
    她深吸了口氣,艱難道︰“好歹,好歹我給你納了趙鸞。”
    “那都是你一意孤行。”
    顧疏反唇相譏,連聲質問︰“你當年要我娶你,可問過我的願不願意?你替我納鸞兒為妾,可曾問過她願不願意?如今你想要同我和離,又可問過我?”
    蕭挽瀾呼吸急促,想要辯駁,可強烈的眩暈令她整個人都朝顧疏身上靠去。
    顧疏終于發現蕭挽瀾不對勁,迅速松開她的手,扶起她的肩膀查看狀況。只見蕭挽瀾雙目緊閉,面頰通紅,雙唇沒有半分血色。
    他像是嚇了一跳,慌亂道︰“你怎麼了?”
    蕭挽瀾此時還有片刻清明,她伸手抓住顧疏的衣袖,也不答他的話,只是咬牙道︰“你豈知,若還能回頭……我亦不會嫁你。”
    說罷,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
    第3章 浮生一夢
    秋日的陽光異常明媚,透過紗窗點點落在殿內的地磚上,燦如金子。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清元殿的管事趙姑姑捧著藥碗,一勺一勺親自給長公主喂藥。長公主前些日子得了風寒,病的極重,昏迷不醒好幾日,昨夜高熱退下去,今早人才醒過來。趙姑姑仍是不放心,早就命人宣了太醫過來瞧過,眼下連伺候喝藥都不假手于人。
    容秋將懷里的桂花枝在白釉陶瓶中插好,轉過頭來笑盈盈地說︰“這一放晴,園子里的桂花竟都開了,一樹都是,奴婢就去摘了幾枝,公主聞著可還喜歡?”
    被她喚作公主的人,自然是蕭挽瀾。
    她听見容秋說話,仍舊有些神情不屬,隨口應道︰“甚好。”
    容秋並未發現蕭挽瀾的異樣,只以為她是大病初愈精神不濟,便在一旁吱吱喳喳說著討她歡心的話。
    “奴婢听高內侍說,陛下昨日已經命他取了含涼殿里那道聖旨,似乎要給公主和顧大人賜婚哩。許是老天爺知道公主好事近,這兩日天都難得放晴了。”
    含涼殿那道聖旨……蕭挽瀾心里猛地一顫,臉色都變了,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趙姑姑忙攔著她道︰“我的小祖宗,您病才好些,可不能這般胡來,就算再高興……也要喝了藥,好生養幾天才好。那顧大人又不會跑了。”
    蕭挽瀾听了這話,簡直是哭笑不得。她這哪是高興,只恨自己不能插上翅膀,去阻止這樁婚事。
    她清楚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和顧疏說的話,可醒過來時卻見到了早就告老還鄉的趙姑姑,和十四、五歲的容夏、容秋。
    她居然回到了自己還未出嫁的時候!
    剛醒來的時候,蕭挽瀾甚至懷疑過往種種,只是自己做了一場夢。是上天在給她示警。
    可那些記憶那樣地鮮活真實,她確定自己是切切實實活過了那些年。
    既然老天眷顧,給了她機會重新選擇,她又豈會再嫁顧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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