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真實,簡直不像是做夢,就像是自己親眼看見,親身經歷過的一樣。
二十七八歲的顧羿比當年大學時候要成熟多了,他的溫柔刻進了骨子里,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可以令人心醉。
他是商界名聲最好的年輕人,也是最有前途的,畢竟大二他就架空了他老子顧非楠。
甦藹一直以為顧羿是自盡的,自盡于三十歲那年,跳入大海。
其實不是。
夢里邊,那天的天色昏暗陰沉,海邊的風幾乎能把人整個掀翻,海水從遠處一層接著一層涌過來,浪尖攜帶著海水里不知名的微小生物,最後用力地拍打在岸邊牆壁上,留下一片細小腥臭的尸體。
顧羿站在岸邊,他穿著白色的襯衣,衣擺挺括,柔軟的黑色長褲,風吹起了他額前的碎發,他眼楮一直看著海面,最後扭頭,甦藹順著他的視線,看見了很多,很多警察。
周圍被拉上了警戒線,騎警包圍了整片區域,他們在或蹲著,或站著,滿臉戒備地看著不遠處的顧羿——顧家現在的掌權人,身上的罪狀數都數不清。
顧羿嘴角彎起溫柔的弧度,“沒有證據,你們真沒有意思。”
為首的警官想要喊話,被顧羿抬手打斷。
“證據明天會送到你們手上,”顧羿全然不管這些人的震驚和不解,他望向浪花翻涌的海面,嘆了口氣,“我好想他。”
“可惜,沒人跟我說過。”他眼底的神情逐漸變得絕望。
“真遺憾,原來我是想保護他一輩子的。”
“‘他’是誰?”
被問到的小警察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啊,沒听說顧羿這些年跟誰曖昧啊。”
“那……”
“哎,攔住他!”
“草他娘的!”
翻飛的白襯衣宛如一只張開翅膀的白色蝴蝶,在風里,毫不猶豫地躍進了大海。
大海長大著深淵巨口,瞬間就吞噬了顧羿。
甦藹僵硬著,他覺得海風把他心都攪碎了。
證據在第二天送到了警局,厚厚的一沓,文件、錄音、甚至視頻。
沒人說死人不能定罪,顧羿被判處死刑,所有財產盡數充公。
甦藹醒過來的時候,外邊是正午,窗簾沒拉攏,有幾縷陽光趁機鑽了進來,剛好照在他和顧羿身上。
顧羿也睡著了,他睡著的樣子沒有任何攻擊性,看起來也不太溫柔,顧羿溫柔的主要是他的眼神,他只要看著你,你就會覺得被春光溫柔的包裹。
他現在只是安靜,安靜而又無害,像一只溫順漂亮的布偶貓。
甦藹看了他一會兒,眨眨眼楮,伸手觸上了他的眉眼,“原來你沒有逍遙法外啊。”
他的聲音很輕,但他話音剛落,顧羿就醒了,他睜開眼楮的速度很慢。
“你剛剛說什麼?”顧羿眼神帶著剛睡醒後沒有散去的茫然去惺忪。
“沒什麼。”甦藹說道,順便掀開了毯子,站起來去倒水喝。
顧羿撐著手臂坐起來,甦藹睡覺時衣服亂了,毛衣滑得亂七八糟,寬松的衣領滑到一邊。
甦藹喝完水,舔了舔嘴唇,一扭頭,就對上了顧羿烏沉沉陰幽幽的眼神。
“……”
第54章 別哭
顧羿走的時候是有些欲求不滿在身上的, 男孩子嘛,這個年紀是最沖動的。
中午大盛的日光,柔軟的毛毯, 空氣里水果的淡淡香氣,剛睡醒後,是有點想法,但甦藹木著臉把顧羿推出去了,用撒嬌的語氣叫了好幾聲酥酥都不管用。
冷呼呼的院子外, 顧羿裹緊了外套,望著二樓某個窗戶,低低笑了一聲, 而後才轉身回家。
他轉身,便看見顧非楠站在院子門口,他穿著寬大厚實的黑色呢子外套,身形挺拔筆直, 像山岩上古老沉默的松柏。
不怒自威,但顧羿看見他,只是腳步微頓, 隨即坦然自若地走了過去。
“爸。”顧羿叫了一聲。
回應顧羿的是顧非楠毫不猶豫地, 甩手而出的一耳光。
顧羿微微側頭, 微長的碎發遮住了眼楮,遮住了眼神, 遮住了神情。
這片住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教育孩子從來都是關起門收拾,像顧非楠今天這種在馬路邊上教訓孩子的,少見。
更何況,被教訓的不是被人, 是顧羿啊!顧羿可是這片區有名的別人家的孩子,怎麼還就挨打了?
距離過年沒兩天了,大家都閑著沒事做,中午太陽好,聚在院子里喝茶打麻將的人不在少數,這一耳光,親眼看見的人不多,但看見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
“多的我不在這里說,我們進書房。”顧非楠轉身進了屋,他脫下外套遞給一旁的阿姨,上了樓。
“小羿啊,別跟你爸吵架,好好道個歉,沒什麼的。”阿姨滿眼擔憂,梔子被拔掉的事情她听了也是特別震驚,後邊又听說顧羿被罰跪,再又知道了顧羿壓根不听顧總的,顧總肯定是要發火了。
顧羿解開外套,笑了笑,“我知道,謝謝阿姨。”
阿姨見顧羿還是那麼懂事乖巧的樣子,松了一口氣,“那你快些跟著顧總上去吧。”
顧羿抬腳上樓,臉上柔和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毫無所謂的面無表情。
顧非楠沒有抽煙的嗜好,他的桌子上放了一杯阿姨剛剛送上來的熱咖啡,冒著裊裊熱氣。
顧非楠閑適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讓顧羿也坐。
顧羿坐下。
他抿了一口咖啡,而後才慢慢開口,“我上午讓你跪三個小時,听說,你直接跑去甦藹家里玩了?”
“就那麼喜歡甦藹?”
顧非楠倒也不是用的質問的口氣,他每次跟顧羿談話的時候,甚至是提要求,提強制性的要求的時候,他都是輕言細語,和善而又親切,但不容拒絕。
“出國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這學期結束,暑假的時候就去d國,學校和老師我都已經讓人聯系好了,”顧非楠停頓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剩下的時間,你就好好跟甦藹在一起吧,等你回國,結婚的事情我也會給你安排好。”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顧羿只需要服從就好。
書房里陷入長久的沉默。
顧非楠神情自在,抿了幾口咖啡,在等待顧羿點頭期間,他甚至從一旁櫃子上抽出一本書拿在手里看。
“您,真的決定了?”顧羿輕聲,緩緩問道。
顧非楠動作一頓,表情有些意外,“我是在詢問你的意見,你怎麼看呢?”
顧羿勾起嘴角,“是嗎?我不願意。”
“那現在我就幫你決定了。”顧非楠完全不在乎顧羿的拒絕。
不管是父親的角度,還是從商人的角度,他都是在做一個對顧羿最有益的決定。
顧羿站起來,垂著眼,始終恭敬而從容,“爸,您做決定是您的事情,我不會听您的,您以為我是母親嗎?”
提起徐萍,顧非楠臉上淡然的表情逐漸消失,他抬起眼,眼神帶著警告。
“你跟她,怎麼比得?”顧非楠語氣輕蔑。神情言語間已然不像一個父親,而是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雄獅。
“我當然比不得,”顧羿輕嗤,“我永遠不會像她那樣,听命服從于您,沒有任何自己的生活。”
咖啡還是熱的,潑到臉上的時候,深褐色的水漬從臉上流淌而下,順著脖子,浸濕了毛衣。
顧羿抬手抹掉臉上的水珠,笑了笑,“您之所以會生下我,也是想用我,捆住她,不對嗎?”
顧非楠扔掉杯子,瓷質的杯子踫在地面,“嘩啦”一聲便稀碎。
“小羿,你很聰明,但就是太聰明了,”顧非楠說著兀自笑了一聲,“不過這點,像我。”
“但我從未想過瞞你,你要明白,”顧非楠慢悠悠地解釋說,“我愛的是你母親,我為什麼要愛你呢?只是因為你是我兒子嗎?這個理由未免太牽強了。”
顧羿靜靜地听著,他呼吸輕淺,臉色莫名地有些發白。
過了一會兒,顧羿開口,語氣堅決而冷淡,“我不會出國,您如果想要使用強制手段,您盡管試試。”
顧羿抬起眼,他瞳仁的顏色比一般人要漆黑,像一口黑黝黝的枯井。
“我不會用外婆給我的東西威脅您,”顧羿勾起嘴角,眼里漾起怪異的笑意,“我會把她藏起來,讓您永遠也找不到她。”
說罷,顧羿轉身出了書房,顧非楠久久沒能回過神,等再回過神,顧羿人已經走了。
顧非楠幾十年,頭一回感到如此生氣,翻涌而起的怒火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席卷淹沒。
什麼叫把她藏起來?
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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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羿的臥室里。
衛生間。
男生換了衣服,灰白條紋的居家服,但他此刻趴在馬桶上吐得天翻地覆。
真惡心,跟顧非楠對話他都覺得惡心。
小時候,顧羿以為顧非楠是愛自己的,他會給自己買巧克力,會在節假日帶自己去游樂園,無論什麼節日,他都可以收到一份來自于顧非楠的禮物,而顧非楠對他也幾乎沒有要求,只要好好學習,懂事有禮貌就行。
顧羿小時候被綁架過,綁匪要兩百萬,顧非楠不慌不忙在公司處理完了事情才回到家里。
他有條不紊地安排,甚至還有閑情雅致地跟人打電話談論高爾夫,直到徐萍急昏了過去,他才加緊速度。
這些,都是家里阿姨在閑聊的時候,顧羿偷听到的。
他是多余的,不該來到這個世界的,作為一個捆綁住徐萍的繩索而存在。
只不過,他也是剛剛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
他一開始以為是意外,其實不是,他也是顧非楠計劃中的一部分。
“小羿?”
“小羿?”
顧羿從地上爬起來去開門,他眼圈有些紅,眼里的戾氣讓人看了有些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