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孩子的樣子，被一層淡淡的光暈籠著，明媚又朦朧美好。
甦槿時看到地面上出現的陰影，便知有人來了，卻遲遲不曾听到人聲，抬眼看去，才見少年正站在不遠處含笑看著自己。
一點不舍涌上心頭，“又要走了？”
“嗯。”甦槿言朝她走過來，收了笑，委屈巴巴，“誰叫伊伊不想看到我呢？”
甦槿時眨了眨眼，疑惑，“誰在造謠？”
甦槿言笑了，明顯高興起來，“那伊伊是想要看到我的了？既然這樣，跑完這一趟，我便回來，不跑了。”
“……”甦槿時一言難盡看著他。
她不是不想看到他，只是不想他總像個不肯斷奶的的孩子一樣黏著自己，但此時要拒絕，似乎又要叫他誤會了。
水眸微微一轉，“快要院試了，是該回來備考了。”
讓他黏著書本去。
甦槿言垂眸低低地笑了，多了一點惑人的意味，片刻停下，一本正經起來，“外面跪著三個人，你要先見哪個？”
“嗯？”甦槿時還在暗自感慨這孩子不僅模樣好，聲音也迷人，猛然听到這句話，回過神來，“誰？”
她住在內院，內院與外院之間隔著一道門。
外面無人吵鬧，必不是跪在大門外的，那就是跪在內院外院之間的那道門外了。
甦槿時起身走了兩步，回轉頭來，“除了笙兒，還有誰？”
甦槿言事不關己地坐到甦槿時坐過的椅子上，手覆在她剛才搭著胳膊的扶手處，還能感覺到沒有散去的體溫，“甦茂的妻女。”
甦槿時默了默，不明白她們又來做什麼。
甦槿言笑了，“先讓甦槿笙進來。”
甦槿時︰“？？？”
看到甦槿言露出一個我就知道你想先見他的神色，甦槿時無奈地笑了。
不過……
“西門慕容是怎麼回事？”
怎麼隨時跟在他身邊，他說什麼就老老實實地去做什麼？
甦槿言指了指頭，道︰“他已經好了。不過無處可去，自願跟著我。甩不掉，就由著他了。”
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出現，當初大壯六子他們就是這麼留下來的，而且甦槿言所說的本來就是實情，神色沒有半點作偽。
甦槿時信了。
甦槿笙已經被西門慕容抱了進來。
也不知他跪了多久，緩了許多才能自己站立。
慢慢地走到甦槿時面前，抓著她的衣角，抬起臉，眼角還噙著水光，“阿姊，我要弟弟。”
頓了頓，在甦槿時的目光下，他又道︰“阿姊可以把他丟了，但是沒有。阿姊，你是答應了，對不對？”
“我想，阿姊要是把他丟了，我就再把他撿回來。那就是我撿回來的弟弟了。現在不是冬天，他在地上躺一會兒不會死的。”
“阿姊……稚子無辜。”
甦槿時看著他，見他由希望轉到茫然，又開始皺起小眉頭思索起有說服力的話來，抬手揉了揉他的頭，“我把他給你，你待要如何？”
甦槿笙頓時眼楮發亮，“我教他。做能做該做的事。我保護他，像阿姊保護我們一樣，不叫人欺負他。阿姊，他可以做我的侍從，就像西門哥哥和言哥哥的關系一樣。我只是心里把他當成弟弟看。好不好？”
“那你記好了，若是他以後長成如田氏一般的心性，做那般荒唐的事，我必不容他。”
甦槿時故作凶狠的樣子讓甦槿笙神色一凜，隨後高興地連連點頭，“嗯！”
甦槿時知道甦槿笙能為他花地一天一夜的時間醞釀出這麼多話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沒有再要求什麼，把手里如小貓兒一般的孩子遞給他。
甦槿笙接過孩子，卻遲遲不走。
甦槿時瞅了他一眼，見他欲言又止，“還有事？”
“阿姊，能給他起個名字嗎？”
甦槿時挑挑眉，沒有馬上答應。
起名字這種事情，難不倒甦槿笙。
甦槿笙這樣說，不過是想問她能不能讓這個孩子和他們有足夠親近的名字。
甦槿笙抿了抿唇，“言哥哥也不是爹娘的孩子，可他能叫甦槿言。”
甦槿時如玉的指尖點在甦槿笙的眉間，語氣微惱，“這能一樣嗎？你倒是去問問爹爹。”
甦槿笙不去，就賴上甦槿時了。
甦槿時又借著這個機會逗著甦槿笙說了好一會兒話，最後定了一個“行”字，才把小家伙送走。
甦槿言和西門慕容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
甦槿時撇撇嘴，還想問問甦槿言的身體如何了，現在看來，只能等他下一次回來了。
行到門邊，看到目光空洞，連臉上都滿是傷痕的甦曉瑩時，心里驚了一驚，“怎麼回事？”
她伸手去扶馬氏和甦曉瑩，馬氏卻說什麼也不肯起來，“是他爹，他不是人，說女兒是他的，就該給他用……”
“瑩瑩本來就是他的女兒啊。”甦槿時目光頓住，緩緩回過味兒來，整個臉都沉了下來，咬牙切齒，“禽~獸不如的東西！”
她的目光轉向馬氏，“你打算怎麼辦？如果你想要和離，我幫你。”
目光隨著馬氏搖動的頭冷了下來，站直身體，扶著如枯葉一般搖搖欲墜的甦曉瑩。
馬氏沒有看她的神色，磕頭道︰“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是瑩瑩還小。”
“你想讓我收留你的女兒？這不可能。”甦槿時冷笑，“你才是她的母親，才是應該保護她的人。”
“我只求你收留她一日，一日就好，我明日就來接她。”馬氏抬起頭來，不舍地看了一眼甦曉瑩，“她現在誰也不理，我一點法子也沒有。我去尋個法子，很快就回來。只一日就好。”
甦槿時冷哼了一聲，到底沒有拒絕。
把甦曉瑩帶回房間上藥時，才知道除了臉上之外，身上也幾乎沒有一片好地方。
甦槿時問︰“疼嗎？”
甦曉瑩似乎沒听到，一動不動，連空洞的目光都沒有變化。
甦槿時把藥揉在傷處，用力按下去，甦曉瑩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甦槿時︰“……”一定是疼的，可是最疼的不是身體……
這可比甦槿笙的情況嚴重多了！
她憤懣地走出去，卻發現甦曉瑩也無聲地跟上了自己，即便後者的面上沒有表情，目光依舊空洞，她還是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濃烈的不安。
有這麼一條尾巴跟著，甦槿時倒是不好出去找馬氏了，只好先讓李夢挑個人過來，幫著她一起照顧甦曉瑩。
恰巧，來的是柯敏。
柯敏好生收拾過之後，露出了她秀麗的容貌，依舊是介于男聲與女聲之間的聲音，不過聲音清冽，很好听。
花了好幾天的時間，甦曉瑩終于對柯敏有了點信任，在看不到甦槿時的時候也能被柯敏安撫住。
甦槿時這才能騰出身來去打探馬氏的去向。
說好了只收留一日，卻好似把女兒丟給她了，再不得音訊！
第98章
甦茂家已經空了屋，零星地掛著幾塊白布，值錢的東西已經一件沒有。
甦槿時著實驚了一驚，去向葉娘打听。
葉娘哄著孩子起高高，听到甦槿時是打听甦茂家的事，讓林滿倉把孩子抱出去，才道︰“甦茂幾天前就在家里被馬氏給殺了，沒過多久，官府就派了人來把馬氏帶走了，想不到她那麼溫柔的一個人，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殺人償命。倒是可憐了她的女兒。”
說著，葉娘頓了一頓，“那天沒人見到她女兒，後來村長派人出去找，也沒有見到。他家的東西倒是都被她大伯收了去，說是叫人看到了甦曉瑩就通知他，他來養，呸，怕是又想要賣吧？！”
甦槿時深以為然。
回家把事情和甦軒說了，父女兩個唏噓了一陣，也知甦曉瑩是被馬氏強塞過來了，可他們不收，難不成真交給甦江？
縱使甦江和甦茂是親兄弟，他們也信不過。
不過……關于甦曉瑩的往後的去向，還是要和馬氏見上一面，好好說上一說。
可是馬氏殺夫，是大罪，被列為窮凶極惡的犯人名列里。
甦軒不能出面，甦槿時使了許多銀子也無法見她一面。
直到十月，甦槿時總算打听到了馬氏行刑的日子，帶著甦曉瑩和柯敏出現在刑場。
送行飯和送行酒，官兵們不人攔。
馬氏錯愕地看著走到自己面前來的三個人，難堪地別過臉，“我不認識你們，你們走。”
甦槿時眸光明明滅滅，把甦曉瑩拉到她面前，“不認識，怎麼知道我們是來給你送行的？”
馬氏︰“……”
甦槿時又道︰“先吃飯吧。快點吃完，我們還要說瑩瑩以後的事。大伯想把她接回去。”
“不！”馬氏看向她們，“伊伊，求你救救她。讓她跟在你身邊，為奴為婢都好。至少，她下半輩子是安全的。要是被她大伯帶走，不曉得被賣給誰……”
“吃飯。”甦槿時淡淡地道。
馬氏不敢不吃，一面囫圇咽下柯敏送到嘴邊的飯食，一面哀求地看著甦槿時，瞧到她身邊沒有半點生氣的女兒時，又愧疚又留戀。
柯敏喂完飯便退到一旁，眼觀鼻鼻觀心，把空間留給她們三個。
甦槿時這才開口問馬氏，“既然不舍，為何賠上自己？”
甦茂罪該萬死，甦槿時也希望馬氏能自己站起來，卻沒想到她會這麼做。
這不是驚喜，是驚嚇。
馬氏動了動唇。
甦槿時把甦曉瑩拉到她面前，“不要向我解釋，向她解釋。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你讓她以後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