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自己對阿姊說的一切仿佛成了笑話，一巴掌拍在她的臉上，火辣辣地疼。
第103章
甦槿時的手緩緩搭到霜霜的肩上，直到人音散去，她才緩聲問道︰“要用的藥，可采好了？”
霜霜點了點頭，想起現在在夜里，阿姊可能看不到她的動作，悶悶地“嗯”了一聲。
“采好了，我們就回去吧。翁婆婆還等著呢。”
甦槿時拉著她往回走。
好一會兒，身後傳來了輕輕的哭聲，“阿姊……為什麼？”
“嗯？”
甦槿時的聲音也輕輕的，“世間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不過是人心難測罷了。”
霜霜抽了抽鼻子，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他當初真的救了我，我以為，他至少是個好人。”
“他現在這樣，也不見得就不是好人，只是讓你失望了。”甦槿時停了停步子，卻沒有回頭看自家妹妹的狼狽模樣，“霜霜，你與他相識三年，了解他多少？”
霜霜搖了搖頭，“不知道。”
甦槿時沒說話，重新拉起她往回走。
霜霜不是虎子，什麼都要掰碎了說給他才能知曉利弊。剛才那一幕，只消她親眼看到親耳听到，她便什麼都能明白。
她面皮薄，自己若是說得多了，傷了她的自尊，倒是不妥。
許久，霜霜晃了晃甦槿時的手，“阿姊，我原本以為自己很了解他了，現在才知道，錯了。那顆百毒丹是阿姊的，我去找他拿回來。”
眼看她就要掙脫自己，甦槿時按住她，“不是說眼下翁婆婆的事才是最緊要的？我們先回去。”
見她不願，甦槿時又道︰“若是平日里，我也能替你，可你才惹了翁婆婆生氣，正是向她道歉的時候，你覺得合適嗎？”
愛憐地揉了揉霜霜的頭，“何必在意那些不真心待你的人？對真心待你的人回報以赤誠便好。嗯？”
霜霜“哇”地哭出聲來。
自三年前的那次之後，她還沒有哭得這麼狼狽過。
一直到甦槿時提醒她快到家了時，才止了哭。
她懨懨的提了藥簍去煎藥，甦槿時則走進屋里，整件事情與翁婆婆說了一遍。
翁婆婆嘆息，“是老婆子沒照看好她。若是她跟你們一起搬去昭縣，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甦槿時瞧她一眼，“婆婆一向豁達，怎麼會把這樣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翁婆婆抬了抬眼皮，顯然對“豁達”一詞不贊成。
“老婆子的事情了了。過幾日，便帶我兒的骨灰去他一直想去未去的地方走走。你把她帶回昭縣吧。”
甦槿時听出了她的意思，“婆婆是不打算再回來了？”
“老婆子沒多少時間了，不見得還有時間再回來。”
霜霜剛端著藥進屋便听到這句話，腳下一個踉蹌，手里的藥灑了大半，急步過來，撲撲掉淚，“婆婆，我錯了，你別丟下我好不好？”
“你別走，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去昭縣。我再也不和你鬧，不惹你生氣了。”
翁婆婆 她一眼，刻薄地道︰“你當老婆子是為了你才走的？你算什麼？用得著老婆子為你做什麼？教你照看你皆不過是看在你家阿姊的份兒上……”
“婆婆……”甦槿時不贊同地打斷了翁婆婆口是心非的話。
若不是真心喜歡，翁婆婆怎麼可能傾囊相授？
霜霜卻當了真，眼淚越發掉得洶涌了，卻沒有哭出聲來。
翁婆婆是因為她阿姊才對她好，路風是因為她能拿到換錢的藥才在假裝哄著她，原來，她就是這麼不討人喜的一個人。
“好了。”翁婆婆眸光軟了下來，語氣卻更僵硬，“再掉眼淚，我就真的不帶你去了。”
霜霜心里一驚，破涕為笑，想起什麼，又看向甦槿時，“阿姊……”
翁婆婆願意給她一個補償的機會！
可阿姊也是她在乎的人。
“好了。”甦槿時笑著拿帕子給她擦淚，“路上好好照顧婆婆，多留個心眼。還不快謝謝婆婆？”
霜霜這才真的高興起來，一再保證一路上一定听翁婆婆的話，也也不會被人蒙騙了。
……
送走翁婆婆和霜霜，甦槿時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偏頭看他，微微一笑，“又少了一個。”
甦槿言把一顆穿了繩的珠子遞到她面前，“我還在。”
甦槿時沒接，敷衍地又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他們一個一個地都會離開，會有自己的人生，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她才八歲，虎子離開的時候，還不到十歲。”
她的目光在珠子上頓了一頓，“這是你找回來的百毒丸，你收著便好。可知是誰要買這……”
她的問題還沒問完，便因為這顆珠子到了她脖子上而頓住。
甦槿言自動忽略了她的問題，“你戴著，我才放心。”
甦槿時彎了彎眉眼，又听得他道︰“我一直都會在。”
少年的眼，似滿天星辰。
少年的承諾，認真而堅定。
甦槿時道︰“我在青州府買了一個鋪子，等買好宅子，我們一家便搬過去吧。”
甦槿言已于去年過了院試，成為榜首，再過兩年便要參加鄉試了，而這里于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不如早些搬去讓甦槿言適應。
“好。”甦槿言彎了彎唇，“你在京城也開了鋪子，準備什麼時候搬過去？”
“我父親戴罪之身，無法搬進京城。”提到京城，甦槿時眼里的光暗了暗。
她父親一直背著罪名，只要不得皇帝赦免，便不能進京，“也不知下一次大赦天下是什麼時候。”
甦槿言眸光微動，原來她是在等這個機會。
“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倒不如把那蠢皇帝按在龍椅上逼他翻案。”
“？？？”
甦槿時愣了一瞬，笑得直不起腰來。
好一會兒，才在甦槿言不解的目光下找回聲音，“且不說我爹是不是真的有罪，但只要那個人……蠢皇帝說他有罪，他就一定會認下罪名。有一句話，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甦槿言的那句蠢皇帝讓她心里覺得痛快，便也跟著用了。
她不知自己的父親到底犯了何事，但她能百分之百地確定她的父親一定忠君愛民。
甦槿言暗自思量︰若是當初晉國也有這樣的朝臣，他的父皇母後又如何會落到那樣的下場？如今晉國雖未改國號，卻早已易姓換主。
不過他也了解了一些夏國的情況，听聞當初夏國的皇帝是有意接受他父皇提出的合作條件，收留他們母子，助他們內外夾擊清繳內患的，卻不想關鍵時候被夏國的人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當初他只當是夏帝背信棄義，後來才知這蠢皇帝大權旁落了而不自知，傻乎乎地被人擺了一道，連自己親近信任臂膀都被斬了，出來尋他還要假裝是陪寵妃探親……
這幾年更是小心謹慎地與人周旋。好在仁泰帝到底是少年登基，有過一段大權在握的經歷，及時保存實力與人周旋，如今雖處處受掣，卻還穩穩坐于皇權之巔。
“先生當初在京城，是何官職？或許是冤的也不一定。”
甦槿言跟著她往回走，想起那段時間仁泰帝斷的臂膀，越發覺得有可能。
“朝堂上的事，爹爹不說，我亦不知。”甦槿時心頭一動，曾經沉浸下去的心生出一點希冀來。
會不會她父親當真是受了冤屈的呢？
隨後又將這個念頭壓下。
不會。她父親否認過的。
“你可以與我一同去京城打听打听。伊伊，沒有機會，我們可以制造機會。”見甦槿時出神，按著她的肩拉回她的神思，“青州府不安全，可以先讓先生隱姓埋名。”
甦槿時心頭跳了一跳，隱隱有些不安，不過覺得她們已經過了三年的安穩日子了，必然不會不安全。
拒絕的話剛想說出口，看到少年突然變得低落的神色，甦槿時鬼使神差地應了一聲︰“好。”
如今家中之事都是她作主，她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就等于是說出了決定，家人沒有不答應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甦軒的身份。這在甦槿言拿出了甦軒的新戶冊的時候，便不再有任何的疑問。
甦槿時覺得，這家伙大概是很久以前就在準備了。
就在她們準備要搬離的前幾天，青州邊境上，再一次燃了起了戰火。
消息傳到昭縣，甦槿時瞧了瞧甦槿言，總覺得甦槿言嘴里說的不安全就是指的這個，可後者面色如常，她看不出什麼來。
離開昭縣的前一天，一張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帖子送到了甦槿時的手里。
甦槿時看了一眼，問柯敏，“是誰送來的？”
柯敏搖了搖頭，“她沒告訴我她的名字。”
“什麼樣子的？”
“大概五十歲，身上衣料很好。她還在門外，主子要不要去見上一見？”
甦槿時到門外，沒見人影。
柯敏愣了一下，“剛剛還在這里說想要見主子的。”
甦槿時盯著手里的帖子看了好一會兒，轉身往屋里走，“無妨，我早該去找她了。”
她自晉國回來之後，就把心力都放在做生意上，又遇上田氏的事，而後便忘了要去找陳夫人核實當初暗殺的事，這會兒看到帖子，才又想起來。
讓她最疑惑的是，她回來之後，陳家便沒有再作妖了。
第104章
陳家還是那個陳家，只是朱門似乎很久無人打理，顯舊了，里面的草木少了生機，亭台樓閣也盡顯蕭條。
這一次，甦槿時不需要等待就見到了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