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以白月心的家世人品,如果不是她,嫁進王府應該也是正妃之位,現在卻只能做側室。再說,如果她離開,偌大的王府上上下下各種瑣事總要人管。
    “而且她嫁進來,日後也好幫……”
    自覺失言,險險止住。
    “幫?幫什麼?”沁寧追問。
    “……幫王府開枝散葉啊。”說這句話還能笑出來,晏梨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殿下?”外間乍然傳來憶妙的聲音。
    聞聲,晏梨心“咯 ”一下,外間沒有人應聲,只有掉頭往外走的腳步聲。
    他生氣了。
    听到那腳步聲,晏梨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
    方才的沉穩被這念頭打得七零八落,三年的日積月累,腦子還沒有轉過來,身體已經對他的情緒做出反應。
    晏梨慌忙起身,卻因為動作太大,踫翻了手邊的茶盞,熱茶漫得滿桌都是。
    茶盞從小桌上滾落,摔碎在地的剎那,像是砸開了所有混沌——
    生生止步。
    見她停下,旁邊沁寧詫異,“阿梨,你不去看看四哥嗎?”
    晏梨掩在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臉上卻笑得雲淡風輕,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今天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
    第4章
    因為蕭天凌那日一身怒氣從迎霜院離開,王府的下人私下議論紛紛。
    誰都沒有想到,那個對殿下千依百順的人是怎麼把人給惹惱的。傳來傳去,最後一致認為是他們這位王妃又整了什麼ど蛾子,做過了火,才叫極少發火的殿下發了火。
    尤其這幾日,一向吵鬧的人忽然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足不出戶,儼然是被禁足的樣子。
    至于究竟是因為什麼,當時院子里除了憶妙跟流螢,沒有其他下人在,說法也是花樣百出。
    不過比起原因,眾人更感興趣的是,這次為了讓殿下消氣,他們這位王妃又會鬧出什麼笑話來。
    左等右等,沒有等到迎霜院的人出門,倒是等到了納側妃的消息。
    一石激起千層浪。
    自從晏梨進府,三年時間,府里別說側妃,就連侍妾都沒有多添一位。
    現在竟然要納側妃,而且還是白家小姐。要知道,白家小姐可是名動上京的才女,跟連規矩都不懂的晏梨,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樣的人進府,就算只是側位,那也是高下立現。
    這個消息一傳開,眾人恍然大悟。
    難怪那天會惹得殿下不快,現在看來,多半是晏梨不同意白家小姐進府,跟殿下起了爭執。
    這下,府里的人愈發看不起晏梨。
    女子善妒是犯了七出之條。一個白月心就叫她這般,實在是失了楚王府的氣度。再說,白家小姐嫁進楚王府,白家現在受聖上看重,對楚王府來說只有百益無一害。看不到這些,只講兒女情長,實在是心胸狹隘,上不了台面。
    想起這些年因為晏梨,不知道多少次叫楚王府淪為別人的笑柄,現在白家小姐要嫁進王府,一眾人就像找到主心骨一般,個個翹首盼望。
    起初還擔心晏梨會從中作梗,生生破壞,後來听說這是宮里的意思,不日便會下旨,才被喂了定心丸。
    一旦皇上下旨,別說晏梨是大將軍的女兒,就是是皇帝的女兒,也不能抗旨不遵。
    *
    憶妙被吩咐去管家那里去拿近三年的賬本。
    一路往外走,心里疑惑越來越深。
    三年前大婚之後,王府中饋便交到了王妃手里,照理說這三年的賬她再清楚不過,今天卻忽然要查賬,而且還是三年所有的賬。
    要是放在別人身上,或許還有中飽私囊,現在查賬是為了確保沒有留下紕漏的可能。可是她在迎霜院伺候三年,王妃平日里除了喜歡買點吃的,就是街邊上的那些不值幾個錢的小玩意。至于首飾衣裳,不是宮里賞,就是漠北的人快馬加鞭送過來,或者要她提醒才想起來要置辦新的。
    她花在自己身上的銀子少之又少。
    思來想去都沒有找到答案。
    心里想著事,一連迎面踫到幾個人都沒有察覺到府里的異樣。直到經過一個假山,假山另一邊傳來低低的議論聲。
    稍稍駐足。
    听著那些捕風捉影,毫無根據的話,連七出之條都搬出來了,憶妙默然半晌,想起那日的情形,忽然有些好奇,若是這些人知道那日王妃不僅沒有反對,還極力贊成該會是什麼表情。
    長嘆一聲,忍不住回頭,眼波黯淡地往來的方向看了眼。
    白家小姐又真的會比她更好嗎?
    *
    白府。
    這個時節,別處的景致都是蕭瑟一片,唯獨白府的後花園還是生機盎然。
    青松倒映在平靜無波的湖面,平靜無波。湖上小榭,幾個妙齡少女圍坐在石桌旁喝茶聊天。
    “月心,過兩日長平街上有燈會,我們一起去看吧。”一個穿著湖綠衣裙的少女吃完手里的紅豆糕,扭頭看向坐在斜對面,提議。
    白月心一身茶白襦裙,淡雅的顏色將沉靜性子襯托得越發明顯,嬌嬌羞羞的,像朵被人細心呵護的小白花。
    不等她自己開口,旁邊有人搶白,聲音帶著調笑意味,“月心可不能再跟著我們胡鬧了。”
    “嗯?為什麼?”湖綠少女不解。
    有人笑,“我看整個上京城怕是只有你不知道了。”
    “不知道什麼?”追問。
    “月心要嫁進楚王府了啊。”
    “……什麼?!”
    滿眼驚詫看向白月心,“月心,真的嗎?”
    白月心垂眸。
    爹爹說聖旨就在這兩日,家里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但是囑咐過現在不能太張揚,白月心不敢表現得太高興,抿唇淺淺笑,盡是嬌羞姿態,“還沒有定下來呢。”
    “什麼沒有定下來,皇上的旨意過兩天就下來了。”有人接話。
    “那以後見,是不是要叫你楚王妃了?”湖綠少女興沖沖問。
    听到這句話,白月心眼底卻閃過一絲黯淡。
    “我哪是什麼楚王妃,楚王早就有王妃了。”聲音輕柔,惹得憐愛。
    話音未落,一人笑道︰“楚王妃?你說那個草包?還是得了吧。琴棋書畫沒有一樣拿得出手,唯一拿得出手的怕就是那個姓了吧。”
    楚王是多少上京女子的如意郎君,誰都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十全十美的人,竟叫一個漠北那種蠻荒之地長大的人搶走了,就是仗著自己有一個戰功赫赫的爹。
    更叫人忿忿不平的是,那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竟然還不把她們放在眼里。
    這話說到在座的人心坎里,紛紛掩唇輕笑。
    那人又道︰“月心,等你進了楚王府,別怕她。要不是仗著晏將軍,別說楚王府,整個上京城都沒有她晏梨的立足之地。我爹說,楚王從來都是任人唯賢,長得再好,沒有真本事也是寸步難行。你拿出你的真才實學,叫人好好看看,誰是珍珠誰是魚目!”
    這話說完,湖綠少女憤然,“她長得算什麼好看!?我看,她連……月心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她跟月心哪里可以比,整天就知道丟人現眼,還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樣子,神氣什麼啊?月心,你到時候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
    白月心唇角溢出一絲笑意,不過低頭之間便壓了下去,柔聲,“王妃能得楚王殿下喜愛,必然是有可取之處的,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听她又幫人說好話,有人搖頭,“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太善良了。那種人,你就算幫她,你以為她還能念著你的好嗎?”
    “楚王殿下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可不是,記得她第一次進宮,在宮宴上,蟹殼都不知道怎麼剝,竟然直接吃了,還說不好吃。”
    “還有還有,去年圍獵,賽馬贏了,得意忘形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
    七嘴八舌,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笑話都全部被翻了出來,幾個人越說越帶勁,笑做一團。
    白月心只是听,不說,看著眾人笑做一團時,眼簾低垂,掩住眼底的情緒。
    *
    “砰!”
    晏梨抱著自己的小箱子,剛坐到榻上,就听到砰一聲,嚇了一跳,抬眼——
    流螢把房門給摔上了。
    見她氣哼哼地往里面來,晏梨不由問︰“怎麼了?”
    流螢一想起院子外面那些探頭探腦,等著看笑話的人,嘴就噘得老高,不情不願地嘟囔一句,“……風太大。”
    胡謅了個借口。
    那天沁寧公主過來說賢妃娘娘要去給殿下跟白月心請旨,她沒有真正放在心上,畢竟這些年,這樣的消息隔三差五的就會冒出來。
    但是到現在,雖然嘴上不願承認,心里卻清楚,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想起那日從宮里回來之後,她家小姐就跟丟了魂似的,多半就是因為知道這次是拗不過去了。
    人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過院子,要是再听到有人等著看笑話,心里怕是會更難過。
    看著坐在榻上的人,流螢忍不住心疼。
    明明這麼大一件事,就算上京的男人都是妻妾成群,娶側室這種事情也該好好商量下,可那日之後,殿下再也沒有來過迎霜院。
    從小被老爺還有兩個少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人,現在要眼睜睜看著別的女人嫁進王府,偏偏還裝作像個沒事人一樣。
    “小姐……”
    流螢不自主開口,開口之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到她埋頭在自己專門放首飾的箱子里翻來翻去,不由問︰“小姐,你在找什麼?”
    晏梨手上微微一頓,抬頭,“流螢,我還有其他首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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