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節

    廖主任滿頭霧水︰“她跑育紅班做什麼?她照應好自己就不錯了,還能指望她帶娃娃啊。”
    胡楊搖頭︰“是二丫。”
    余秋怕生,誰靠近她都會遭到劇烈的反應。就連往常經常跟她睡一張床的田雨湊過去跟她說話,她都縮到床腳瑟瑟發抖,還發出尖叫。唯一能夠靠近她的人只有護士。
    可是護士還有自己的工作與家人總不好留下來一直照顧她。
    大家伙兒心急如焚的時候,二丫跟顆小炮彈似的沖進來,直接抱上了余秋的大腿,仰著腦袋喊︰“小秋大夫。”
    說來也神奇,余秋當時雖然被嚇得不輕,卻沒有大喊大叫,就僵著身子,任由二丫抱著。
    胡奶奶見狀,立刻試探著招呼二丫︰“你帶小秋大夫過來吃飯。”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二丫去牽余秋的手,余秋居然沒有甩開。
    大概小孩子天生干淨,安撫住了余秋驚恐不安的靈魂。當天晚上二丫也沒回家,而是跟余秋一塊兒睡的覺。
    因為余秋渾身冰涼,腳下放的熱水袋都捂不暖,二丫是個小火爐,剛好可以幫小秋大夫取暖。
    最最重要的是,二丫晚上起來尿尿的時候也會叫余秋,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余秋尿床。
    听上去不可思議,然而沒有人提醒的話,16歲的姑娘家真的會想不起來這件事。她的世界里頭只剩下寫字,只要睜開眼楮,她就會一刻不停地寫字。
    胡奶奶見這樣,立刻替余教授拿了主意,既然小秋不怕孩子,那就讓二丫陪著她。
    于是每天早上,二丫帶著余秋一塊兒起床刷牙洗臉,跟小秋大夫一塊兒吃過早飯,再拉著小秋大夫的手,認認真真地帶人去上育紅班。
    大家伙兒覺得這樣也不錯,本來小秋也就是個孩子,強行當了這麼長時間的大人,不如再讓她做回小孩,說不定能夠更快樂些。
    上育紅班好啊,老師教著唱歌跳舞呢。多動動,說不定小秋大夫的臉色也能變好看起來。
    只可惜進了育紅班,余秋也是坐在角落里抓著紙筆繼續寫東西。不管周圍的孩子玩鬧得多歡暢,她都無動于衷。
    她的周身豎著一道牆,隔絕了外界任何打擾。
    除非二丫跟小寶跑過去抱他的腿,一左一右硬扯著她,她才會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他們,歪歪扭扭地去操場上跑圈。
    胡奶奶覺得這樣挺好,人總要動一動的,動一動的才能恢復健康。
    廖主任听的唏噓,誰能找到那比猴子都精比八哥還牙尖齒利的小秋大夫會變成這樣啊。
    他立刻拿出了省委干部的派頭︰“走,我要好好關心慰問一下小秋同志,她怪不容易的。”
    他尋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瞧見一對中年夫妻正纏著余教授不讓人走。
    那做妻子的人兩只眼楮腫得跟核桃一樣痛哭流涕,余教授我們對不起你,我們養了個畜牲,我們對不住你呀,當丈夫的人也是淚流滿面,你又不好受,你要啥要管我們都听你的,是我們教子無方才養出了這麼個東西。
    周衛東到底心疼父母,沒有在父母面前告大哥的狀。
    他父親血壓高,他母親今年下半年才開過刀,他怕他們的身體吃不消。
    不過當初被拉去指認余秋的可不只有周漢東,其他人回了家,很快就把消息傳了出去。
    哎喲,有的人哦,為了當大學生就能黑白顛倒,非得說人家好好的姑娘是特務。這個心已經壞透了,沒得救嘍。
    周家老兩口跟著義憤填膺了幾回,叫旁邊人言語敲打,他們才如遭雷擊,原來那無恥之徒居然是他們引以為豪的大學生兒子。
    余教授被他們堵著門進不得也出不得。
    他微微搖頭︰“這事兒也怨不得你們,只不過——”
    他抬起頭來,“我知道你希望我說出原諒的話。”
    周家父母慌不迭地搖頭擺手︰“沒有的事,教授,我們不敢奢求原諒。”
    余教授卻沒有寬解這對夫妻︰“但我的妻子已經死了,我的女兒已經瘋了。假如我的妻子復活,我的女兒好起來,說不定他們能夠講出原諒的話。我就算了吧,我沒有資格替她們母女諒解,遭罪的是她們。”
    他目光平視著這對夫妻,“就像你們也不能替你們的兒子道歉一樣,作惡的是你們兒子。”
    說著他微微欠身,“你們不用再來了,也不要帶任何東西過來。我不後悔當初救了你們的孩子,我沒辦法保證我接生出來的每一個孩子都能成長為善良正直的人。真撞上的這種事情,我也沒辦法。”
    他扭過身進了學校,不再回頭看這對呆若木雞的夫妻。
    廖主任在旁邊瞅了半天,忍不住嘬牙花子,眼楮瞥向胡楊,下巴指著余教授的方向︰“哎,面瓜也有硬氣的時候?該!給人家當爹的,哪里能夠當老好人。誰要是欺負了我姑娘,我能直接拿塊磚頭拍死了他。”
    胡楊沒有直接應話,而是瞧著周家老兩口往育紅班的方向走,他們手里頭的袋子中還裝著一件新棉襖。
    這是周衛東的母親原本要做給女兒的衣服,現在拿出來給余秋。
    他們不知道要怎樣表達愧疚,只想著要竭盡所能,多給余秋點兒東西。
    不過,這也被何東勝的母親攔住了,自從小秋發瘋回到了鄉間,兒子又去了京中,何母就一刻不停地跟著余秋。
    她把做手工活的工作移到了育紅班,好在旁邊照應著余秋。
    這會兒她就跟護著小雞仔的老母雞一樣,語氣不軟不硬︰“你們不要再過來了,我說了,我們家不缺這些東西。小秋怕生,你們還是不要嚇到了這孩子才好。”
    操場上跟小孩子們一塊兒玩老鷹捉小雞的余秋果然垂著腦袋縮著身體躲到邊上,一點兒也沒有老鷹的威風凜凜。
    反而是一群被母雞帶著小雞仔勇敢地站在了老鷹前頭,他們要保護好小秋大夫,不能讓壞人抓走了她。
    胡楊嘆了口氣,神情復雜︰“他爹媽也怪不容易的。”
    周衛東也是,從京中回來之後,16歲的男孩子都整個人就像丟了魂,強烈的自責讓這個倒霉的小知青倍受折磨。
    他吃不下也睡不著,整天跟個游魂似的飄來蕩去,雖然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救的余秋,要是沒有他傳遞消息回頭,說不定余秋被搓磨死了,他們都不知道。
    然而最早的告密者當中有一位是他的哥哥,光這一點,他就沒辦法坦然面對自己的同伴跟朋友還有周遭的社員。
    廖主任不以為然︰“他有什麼好心里頭過意不去的,他那哥哥壓根就沒把他當回事啊。你們腦袋瓜子到底怎麼長的?一個個的都轉不過彎來。
    他也不想想當時他都已經保證余秋是余秋了,他哥哥還講那種鬼話,不就是存心要把弟弟推到自己的對立面嗎?他但凡念著點兒兄弟感情,就應該毫不猶豫地支持弟弟,順著弟弟的話講下去。
    他是怎麼做的,他是生怕他弟弟不死!”
    廖主任抬起頭,語氣沖的很︰“行了,就是講給你們兩個老糊涂听的。還賠禮道歉?你們家老大是個死人啊,被你們慣出來的死人。男子漢大丈夫,一點兒擔當都沒有。身體差?身體差能差過小姑娘家嗎?你們家二姑娘都能下鄉,為什麼他不能啊?要真是病秧子的話,也活不到這麼大。慣子不成龍,你們接著慣吧,早晚有一天他連你們都要殺了。
    一個個糊涂蛋,也不想想,小秋大夫的事情是主席定的性的。他現在還做著他的工農兵大學生美夢呢,就他那腦袋瓜子,他就是上到博士,也不會有任何出息。”
    那周家老兩口如遭雷擊,抬著眼楮直愣愣地看著廖主任,像是指望對方指點一條出路一樣。
    廖主任摸著下巴高深莫測︰“他是沒資格當什麼大學生的,主席他老人家日理萬機,當然顧不上這種小事。可但凡他自己有點兒眼力勁,就知道不該繼續賴在大學里 ”
    周家老兩口終于走了,失魂落魄,走的時候佝僂著背,老了不止10歲。
    廖主任在後頭嘆氣︰“看吧,嬌慣小孩的下場,早晚一天會報應到自己身上。”
    陳招娣抱著自家的小姑娘出來找丈夫,廖主任一見女兒就眉開眼笑,將那嬌慣說拋到九霄雲外。
    他立刻要伸手抱他的小姑娘,嘿呦呦,女兒不一樣,女兒就得多嬌慣著些,不然將來哪個臭小子摸出幾塊糖就能把姑娘給拐走嘍。
    陳招娣見了丈夫也追問何東勝的事情,現在小秋這模樣身旁有人陪著才好啊。
    廖主任又開始酸溜溜重復了一回先前對著胡楊的說辭。
    陳朝娣皺著眉頭,嘴里喃喃自語︰“沒可能啊。”
    就是古時候皇帝搞突擊提拔也是從小官做起,一個村里頭的民兵隊長,壓根連官的邊都沾不上了,怎麼能一下子就進了中央?
    廖主任挺起胸膛向妻子強調︰“我還是個卸任的革委會主任呢,不也直接成了省里的第一副書記。”
    他努力偽裝出風輕雲淡的架勢,實際上耳朵豎的比誰都尖,指望著老婆好好夸獎他一回。
    沒想到陳招娣壓根不當回事︰“我猜也差不多吧,上回主席找你說咱們省應該怎麼發展家庭副業跟副工副業的時候,我就估摸著可能會有這一回。”
    所以丈夫上京,她一點兒都沒擔心是被去 嚓腦袋。
    廖主任真是要淚流滿面了,可憐他擔驚受怕了一路啊。
    “主席沒那麼小心眼。”陳招娣瞪丈夫,“我說了你也沒听啊。自己嚇自己。”
    小姑娘叫老父親抱著不舒服,開始哼哼唧唧的抗議。
    陳招娣抱回女兒,還沒來得及再說何東勝的事,前頭就吵吵嚷嚷地來了一群人。
    他們顯然是剛下了船,個個臉上都閃爍著焦灼的神色。
    胡楊見狀立刻上去,迎接詢問男人的意思,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吭聲。
    還是陸師傅從後頭走出來,開門見山︰“他們想在楊樹灣落腳。”
    原來平反的消息傳出來之後,頭上頂著右 帽子的人都按捺不住了,到處打听自己的單位是不是有消息。
    可惜他們打听了一圈,發現被摘帽子的還是少部分,很多地方壓根紋絲不動。
    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吃腦袋瓜子飯的,踫上問題自然得好好分析,這一分析不要緊,他們很快就洞察了其中的關鍵點。
    下放,只有下放到農村主動請纓帶領社員搞技術搞生產的,才會被納入平反的考察對象範疇。
    尤其是下放時間長做出了點兒成績的,那基本上沒懸念,一個接著一個摘帽子了。
    這里頭的意思由不得他們這些老右 深思。
    最終這些政治條件不好,一頂帽子壓得他們跟家里人完全抬不起頭的倒霉人,終于商量出了個決定,既然中央鼓勵知識分子下放去農村搞科學技術,那他們也不能賴在城里頭,不然的話還不曉得哪一天才能平反呢?
    他們打听來打听去,覺得楊樹灣最靠譜,畢竟主席都視察過,還夸了楊樹灣,听說還要為楊樹灣專門拍電影呢。
    中央都這個態度了,他們緊密圍繞在中央周圍準沒錯,還是上楊樹灣吧。
    于是一個人這麼想,兩個人也這麼想,這雪球就如此滾了起來,直接給他們拖了一船人過來。
    胡楊一個個地問身份,簡直歡喜得快要瘋了。
    天啦!他們一直愁沒足夠的人手可以用,這一回真是天公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廖主任在邊上瞧著胡楊,忙得不亦樂乎,頓時忍不住磨牙。
    狗日的,他瞧著這群右 分子小算盤真是打得啪啪響,當初他們搞了那麼多優惠政策,拼命地想要吸引右 分子自己過來,結果這群人還端著城里大爺的架子,抵死不肯當泥腿子。打心里頭瞧不上農民呢。
    這下子听說能夠平反身份了,一個個才慌不迭地跑過來,存的還是利用廣大貧下中農的心。
    投機,什麼是投機分子呀,這就是徹頭徹尾的投機分子,心思可不正派哩。
    廖主任心里頭將他們批判了一遍又一遍,眼瞅著圍著胡楊的人越來越多,現任省第一副書記的眼楮立刻熱了。
    他扯著嗓子喊胡楊︰“貪多嚼不爛啊,你給我多留幾個,全省都要搞工副業呢,哪里能扎堆?”
    希望的種子得裝著翅膀落到漫山遍野,才能長出生機盎然的春天。
    那些人哪里敢隨隨便便就找個地方下放,都大著膽子強調他們就想響應號召,好好為楊樹灣做貢獻。
    廖主任立刻瞪眼,冷笑道︰“別打量著我不知道你們一個個是什麼主意啊。不就是想下鄉鍛煉幾年,好早點兒摘帽子嗎?我告訴你們下鄉可不是鍍金,干不出成績來,照樣摘不了帽子,你們也不想想是從0~10簡單還是從90~100容易。你們一個個也是文化人,這考試算分數的事情不用我來教你們吧。
    我告訴你們,先到先得,越是條件落後的地方,越是能夠體現出進步。我今天就開始招人,我把名單給列出來,先來報名的就能錄取,我立刻給你們安排事情。”
    離京回鄉的路上,他雖然忙著傻笑發呆,可也規劃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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