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待到一處無人的山路上時,顧唯念忍不住道︰“莫非那柳夫人真是個惡婦?”就沖柳夫人讓她先看傷這件事,她也不能輕信這種說法。可眾山民與柳夫人無冤無仇,卻各個說的言之鑿鑿,又由不得人不信。
    薛少河道︰“就算她是個惡婦,活該被人趕走。可那夜夜的女童哭聲又是怎麼回事?”
    顧唯念道︰“不如咱們今晚設個套,將那個真正哭鬧的人找出來。”
    薛少河嘆道︰“若那人能輕易被找到,柳夫人早就將人揪出來了。”
    ……
    薛少河背著顧唯念,回到杜誠家里。進門後,看到杜誠在,叫了一聲︰“杜大哥。”便算是打過了招呼。他將顧唯念一路背到房里,又扶了她上床,讓她好好歇息,這才出了她房間。
    杜誠瞧他出來了,嘿嘿直笑︰“小兄弟,你這哥哥做得可真是盡心盡力。背著你妹子去哪里玩了一圈?”
    “黛眉峰。去了普陀寺。”
    “還沒吃飯吧?我讓我那婆娘給小兄弟炒個肉,切根臘腸,再炸上一碟花生米,燙一壺酒?”
    薛少河道︰“不用麻煩了,我們在善雲庵吃過齋飯了。”
    杜誠有些失望,知道是賺不了薛少河這頓的飯錢了,但他更多的是驚奇︰“小兄弟累壞了吧?”
    薛少河道︰“還好。”
    杜誠道︰“我也瞧著小兄弟不累不喘。小兄弟這體力,真是駭人哪!”背著個大活人,上了一趟黛眉峰,去善雲庵吃了個齋飯,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
    薛少河聞言,立刻警惕起來。他只當這些人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山民,卻沒想過,有人會因為他過人的體力,對他生出懷疑。其實給人看出身懷絕技也沒什麼。可薛少河听了這杜誠的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便對杜誠笑道︰“我時常跟著我爹進山打獵,也是走慣了山路的。”他但願自己是因為遇到了這麼一樁奇事,所以想多了而已。
    薛少河說完,便回房間小憩去了。背了顧唯念這麼久,他也需要補充一些體力。哪怕只是為了不再被人懷疑,他也該做出疲累的樣子睡上一會兒。
    薛少河躺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之中,忽听有人拍打他的房門︰“小兄弟,小兄弟快醒醒。”
    薛少河立刻張開雙目,陡然清醒過來。
    第9章 暗查
    顧唯念醒來時,薛少河就坐在她房里靠窗的圓桌旁。她忙坐起來︰“你怎麼悄無聲息的進來了?”
    薛少河面色沉痛,看她一眼,深深嘆口氣,告訴了她一個十分不幸的消息︰“咱們的馬死了,我已雇人將馬的尸體拖走扔了。”
    顧唯念忙翻身下床,只是沒站穩,又跌坐回去了。
    薛少河忙道︰“你當心些。”
    顧唯念道︰“我沒事。咱們的馬太可憐了,一沾上咱們就死了。這匹馬又是怎麼死的?”
    薛少河道︰“我在房里歇息時,杜誠來叫我。說是咱們的馬忽然倒地抽搐,很快就死了。我去查過了,是被毒死的。”
    顧唯念急問︰“誰干的?”
    薛少河搖頭︰“不知道。”
    顧唯念又問︰“中的什麼毒?”
    “砒、霜。”這種毒,很多人都有機會能夠藏起來一些。不過這人藏的砒、霜,足夠在短時間內毒死一匹駿馬,也很不簡單了。小小一個蓮懷鎮罷了,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想必不會太多。
    薛少河又道︰“下毒的人,要麼是為了將咱們嚇走,要麼是為了將咱們留下。”
    顧唯念道︰“或許只是為了將咱們嚇走。畢竟馬沒了,咱們再買一匹就好了。不過……一匹不算太差的馬,也要不少銀子呢。”
    薛少河道︰“這就是了。你看看咱們二人的穿戴,像是有錢人麼?咱們都是京城口音,來這里游玩一趟,來回也要不了很多天。咱們出來,怎麼可能帶夠買一匹馬的銀子?就算勉強能買下一匹老馬,一路的食宿也成問題。”
    其實他們兩個身上的錢,還足夠買幾匹馬。只是別人就未必知道了。
    “所以”薛少河道,“下毒的人,更有可能是為了讓咱們多留幾日。”
    顧唯念百思不得其解︰“咱們又不是蓮懷鎮的人,為何一定要將咱們牽扯進來?”
    兩個人正說著,外頭傳來一個耳熟的少女聲音︰“杜大叔。”
    是柳夫人那個小丫鬟,名字喚作喜兒的。
    只听喜兒道︰“杜大叔,薛姑娘的腳上有傷,夫人讓我來給薛姑娘送藥。”
    接著是杜誠不耐煩的聲音︰“走走走,你們柳家的人全是災星。”
    薛少河與顧唯念听了這話,眼楮雙雙一亮。
    他們與柳夫人非親非故,可柳夫人卻很巴望著他們二人留下來呢。
    顧唯念隔著窗子,揚聲道︰“杜大哥,你就放那小丫頭進來吧。一個丫頭,又做不得主,無需為難她。何況她也算是我的客人。”
    杜誠的聲音也隔著一扇門傳進來。就听他高聲道︰“那好,就這一回。若不是看薛姑娘的面子,柳家的臭蟲我都不會放進來一只。”
    接著就听喜兒一連串的道謝聲︰“多謝杜大叔,多謝了。”
    顧唯念低聲對薛少河道︰“跟咱們非親非故,又送釵又送藥的,這是盯上咱們了吧?也不知她還要玩什麼鬼把戲。”
    喜兒很快到了房門邊上,輕輕叩門。
    顧唯念端坐在床上,冷聲道︰“進來吧。”
    喜兒進了房中,規規矩矩行了禮,這才道︰“我家夫人說,想起早先收著一瓶治扭傷的靈藥,叫我給薛姑娘送來。”
    顧唯念冷冷道︰“無功不受祿。縱然我們今晨幫柳夫人說了幾句公道話,可我也已經得了珠釵,不好再收她的東西。”
    喜兒道︰“這又不是什麼貴重物件兒。”說著,從袖子里取出一瓶藥膏。
    顧唯念輕輕一抬下巴,道︰“就放在那邊的桌子上吧。”
    喜兒放下藥膏,瞧著這位“薛姑娘”著實冷淡,實在難以接近,便匆匆告辭離去了。
    顧唯念和薛少河並未起身相送。
    薛少河拿起那瓶藥膏,翻來覆去看了一看︰“這回送禮總算知道投其所好了。”他本以為喜兒會找借口請他二人去客棧坐一坐。不想喜兒居然真的放下藥膏就走了。
    顧唯念戲謔道︰“想必柳夫人後面還會有事纏身走不了,定會借機再來套近乎,到那時,咱們才是真不好拒絕。”她瞧了一眼正低頭看那藥瓶的薛少河,淺淺一笑,“薛大哥,這就要怪你了。”
    薛少河奇道︰“怎麼就怪我頭上了?”一邊說著,拔了藥瓶上的塞子,將藥瓶送到鼻尖仔細聞,細細分辨里頭的藥品。
    顧唯念道︰“若不是薛大哥憐香惜玉,又幫那柳夫人說話,又要去扶她起來,那柳夫人還不知要有多狼狽呢。沒見別人都不敢踫她麼?只有你不嫌她。我若是個女人,也要給你感動的稀里嘩啦。從此,我就纏上你了。有了麻煩,也只好強留下你幫著解決了。”
    薛少河︰“……”為什麼她語音嬌柔婉轉又不失清脆悅耳,還是一副開玩笑的神色,說出來的話,卻總叫他覺得陰陽怪氣呢?
    ……
    柳夫人帶了兩個瘦削的男人,來到一座低矮山峰的後坡上。這里到處都是蓮懷鎮人修的墳堆,鎮上的人死後都葬在此處。林立的墓碑群後頭,是一大片半人高的荒草。薛少河就是雇了幾個人,將那匹馬拖到那荒草叢生處了。他沒有埋了那馬,也沒有留下馬皮馬毛馬尾之類。因為馬是中毒死的,他嫌不干淨,直接拋尸荒野了。
    柳夫人身後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一張臉雖然瘦削蒼勁,卻也有些年紀了。若仔細一瞧,才能給人看出來,竟然是柳家客棧里那個常年弓著腰的老掌櫃。那老掌櫃到這時卻精神奕奕,很有神采。
    另一個,是柳家客棧後廚里燒火洗菜的雜役,比那掌櫃的更不起眼。
    柳夫人遙遙指著那匹馬,道︰“仔細查查馬身上的記號,看有沒有烙印之類,弄弄清楚,是哪家府里的馬。這樣的寶馬,尋常人根本買不起。”
    第10章 猜測
    顧行並未在馬身上留下相府的任何線索。原本相府的良馬上是烙了個“顧”字的,顧行自然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痕跡。
    柳夫人一無所獲,不無失望,她道︰“我瞧那兩個年輕人,兄妹是假,叛家私奔是真。怎麼這馬上卻連一點線索也沒有?”
    難道這對戀人早料到會有人從馬匹上查線索?還是說,馬身上沒有線索,馬的佩飾上才有?
    柳夫人嘆息一聲,失望回身,不想卻看到身後不遠處立著一個人,立時嚇了一跳。
    薛少河竟然無聲無息站在她身後,冷冷盯著她。
    看到柳夫人回轉了身,薛少河便笑了起來,他一笑,整個人都暖了起來︰“柳夫人對我的馬,似乎很有興趣。”
    柳夫人面上的訝異之色,很快化為勾唇一笑︰“薛公子來得可真巧。”
    薛少河一本正經道︰“我這匹雪花驄,少說也值個五百兩銀子,平日里又十分听話。我將它拋在這里後,忽然想起,我都沒為它掉兩滴眼淚。所以,特地來哭上一哭。”
    柳夫人掩口輕笑︰“薛公子說話真是風趣。”言談間,眼波流轉,嬌媚動人。換了定力差一些的男人,定要給她迷住,對她言听計從。
    薛少河卻不為所動,雖然還在笑著,卻是語帶諷刺︰“夫人既然如此中意我的馬,便該早說,我送給夫人便是。何需對我使用媚術?”
    柳夫人笑不下去了,只得收斂去媚顏,正色道︰“薛公子,我也是不得已。若公子願意助我,我另有良馬相贈,絕不會耽擱公子上路的時辰。我不能離開蓮懷鎮。可我實在找不到能人了。薛公子身懷絕技,又有一副俠義心腸,為何不肯施以援手?”
    “不是已經有人幫你了麼”薛少河從懷里摸出個藥瓶來,隨手扔向老掌櫃,“藥膏還你們,接著。”
    老掌櫃雙手接過,卻被一道勁力打得身子飛出去三尺,重重摔在地上。薛少河看似平平無奇的動作里,卻暗藏了一股強勁的內力。
    “掌櫃的。”年輕的小雜役忙去將人扶起來。他扶人的姿態也很平凡很笨拙。
    薛少河雙眉一挑。柳夫人身邊的兩個人,竟然不會功夫!莫非剛才是他想多了?他還以為這女人能耐很大,身邊定有高手相助。
    老掌櫃好半晌才起來,猛一陣咳嗽。
    柳夫人從老掌櫃手里拿過藥膏,對薛少河道︰“這藥膏治扭傷是真有奇效。你既然不稀罕,那便罷了。何必動手傷了我的人!”
    薛少河好笑道︰“這話說得可真不講理。分明是你先毒死了我的馬。”
    柳夫人詫異道︰“你說這匹雪花驄是我毒死的?”
    薛少河道︰“難道不是?”
    他也是才想到,毒死馬匹的人,除了要留下他們,說不定,還會從馬身上查些線索出來,所以便匆匆來此。
    柳夫人道︰“我不過是想查出來,那位薛眉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小姐。”若給她查到了顧唯念的真實身份,薛少河與顧唯念便有把柄捏在她手里了。
    柳夫人又道︰“想求人幫忙,自然該客氣些,這道理我懂。我又怎會毒死薛公子的坐騎?”若客客氣氣求人後,依舊不能達到目的,那她只好拿著把柄要挾人了。
    薛少河問道︰“你想讓我幫你什麼忙?”
    柳夫人道︰“薛公子在蓮台山游玩了大半日,也該知道蓮懷鎮鬧鬼的前因後果了吧?”
    薛少河道︰“自然是知道了。不過我想,夫人這里定然有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講給我听。”
    不想柳夫人卻道︰“我並不想將我的事告訴你。”
    薛少河好笑道︰“那我又為什麼幫一個毒婦?雖說你之前幫過我一次,可我也幫了你一次,咱們也算兩清了。”
    柳夫人啞口無言。沉默片刻後,她又看了一眼那匹倒地的馬,忽然道︰“薛公子,你的好妹妹薛眉,其實本來姓顧吧?”
    薛少河心中驚駭,面上卻含笑︰“夫人真會亂猜。”
    柳夫人卻道︰“我並不是一個亂說話的人。她一定是京城顧氏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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