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優作番外︰報復(下)

    名叫阿笠博士的日本男人笨嘴拙舌,亂七八糟地講著話,奈繪美扶著門板,冷冷地看著他。
    阿笠博士在她的目光下聲音漸漸變小。卷發的女孩一下把沒用的博士擠開,笑著對奈繪美解釋︰“總之,美國的警官說梅菲斯特小姐是優作那家伙在美國的朋友吧。求求了,優作消失了這麼久,我們都很著急,請問您有什麼消息可以提供給我們的嗎,什麼都可以,再小的事情都可以。”
    “我和警察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和工藤老師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關系,關于他的失蹤也沒什麼可說的。”
    奈繪美冷漠地把兩人趕走,一扭頭騎到我身上,對我一頓狂扁,嘴里叫罵,“混蛋,優作優作得叫得那麼親密!你到底和她是什麼關系?!”
    天地良心!工藤優作的事情,到底和我有什麼關系?!
    但我已經習慣了奈繪美稍有對工藤優作的不滿,就要加倍地報復到我身上的行為。我不光是代替工藤優作的假陰睫,更是代替工藤優作的受氣包。
    奈繪美還在不講理地掐著我的脖子,瘋狂怒吼︰“你說啊!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我被她揍得亂晃,腦袋暈暈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直覺︰“…一起長大的幼馴染什麼的,大概吧。”
    奈繪美猛地停止了搖晃,用可怕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
    我大概永遠都忘不了奈繪美當時的眼神,我那時候是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奈繪美手里。(“死”對于一根假陰睫來說,到底是意味著什麼呢?)
    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抽煙,目光遠遠地望著窗外不知何處。
    “奈繪美,女孩子還是不要抽煙比較可愛。”
    “閉嘴,混蛋東亞男人!”
    應該是混蛋東亞假陰睫才對。但我明智地閉上嘴,沒有試圖引起憤怒的奈繪美注意。
    奈繪美靜靜地抽了一會煙,桌子上的手機響了。我霎時間看過去,期待地等著奈繪美接電話。
    我和奈繪美這段時間在外面破了不少案子,奈繪美也變成了紐約有點名氣的美少女名偵探,偶爾會有警察來擺脫奈繪美調查棘手的案件。只不過,我在犯罪現場的時候總是會太專注,忘了自己一定要藏起來的事實,好幾次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其他人奇怪地注視著了。
    在警察內部有人開始叫奈繪美“帶著假雞巴的名偵探。”
    後來,在有一次在凶手想要逃跑,卻被奈繪美一腳踢翻在地,結結巴巴地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的時候,我實在是沒有控制住自己激蕩的心情,在所有人的面前跳出來說︰“一個普通的假陰睫。”當時的場景到底有多尷尬,我這輩子都不想回想起來了。這讓奈繪美徹底以這個稱號出了名。找他們的委托都少了很多  。
    奈繪美顯然又想起了當時的事,哀嚎一聲五官痛苦地擠在一起,不僅拒絕接听電話,還又沖過來揍我。
    我心虛地完全不敢反抗(也實在是沒有什麼反抗能力),仍由奈繪美在我身上發泄。
    不過,奈繪美最後還是接听了電話,帶著我去了犯罪現場。在那里,我們又遇到了阿笠博士和發絲卷曲的女孩。我對他們感到一種由衷的熟悉感,好像我們是多年老友一樣,總是忍不住看他們。
    結果我一回頭,發現奈繪美正在幽幽地盯著我,右手握拳,關節 吧 吧響。回去果然又挨了一頓揍。一天挨了三頓揍,就算是我也是破了記錄了。奈繪美不知道為何最近特別暴躁,哪怕一點小時都會讓她跳起來揍我一頓。挨完揍還要在床上履行假陰睫的職務她,要是因為挨打的傷口痛得她不夠給力,奈繪美立刻又是騎著我 里啪啦一頓揍。
    喪了天良了,就算是我只是一根假陰睫,這也太過分了吧!
    有一次,我終于忍不住了反抗了一下,奈繪美立刻更生氣地踹我。我不禁脫口而出︰“奈繪美,怪不得沒人喜歡你。”
    這話甫一出口,我就後悔了。但是覆水難收,奈繪美瞪著我︰“你說什麼?”
    “…什麼都沒有。”
    “你說沒有人喜歡我。”
    我萬分懊惱,“不……我胡說八道,你別放在心上。”
    “哼哼,當然。我的朋友可多著呢。”
    我抿著唇,忍著不去反駁。但我的表情應該是泄露了我的想法,奈繪美直接就問了我那是什麼表情。
    “你不相信有人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改變了所有人的記憶。但是奈繪美,他們都不是出于自己的主觀意願喜歡你。”
    “哼!我真是讓你看到太多了。”奈繪美陰郁地扭過頭去,不過很快又得意地扭了回來,“你說沒有人喜歡我,那也是不對的。至少有一個人是真心喜歡我的。”
    “誰?”
    奈繪美大聲地喊︰“工藤優作!”
    “哈,難道不是你用你的方法,讓他愛上你的嗎?”
    奈繪美冷冷地說,“我可沒有改變他的記憶和想法。”
    “真的嗎?一次都沒有嗎?”
    奈繪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唔,至少在這件事上沒有過。”
    “哦,我懂了。並不是洗腦,而是暗示和引導對吧?”
    奈繪美漂亮的大眼楮像是刀一樣鋒利地盯著我。
    我成竹在胸,主要是因為對奈繪美的了解,她是個極其依靠自己能力的人,就算是可以不依靠改變他人想法完成的事情,她也會下意識地讓對方更順著她點,這幾乎已經成為她的本能了。
    “你暗示過他嗎,奈繪美?”
    奈繪美咬著牙,“我確實暗示過他,讓他覺得我很漂亮,但那已經交往之後的事情了。”
    “哦真的嗎?難道你就沒有,一次也沒有,對他這樣引導過︰工藤優作不舍得拒絕這個女孩的任何要求?是你先表的白吧,奈繪美。”
    在暗示工藤優作不愛她的時候,甚至有點報復性的快感和暗喜,但很快我就後悔了,因為奈繪美臉上並不是我所期待的那種,被友人戳穿做了壞事的尷尬和羞惱,而是所有的表情都忽得一下從她的臉上消失了。
    她仿佛變成了一個人偶娃娃,用讓人害怕的大眼楮靜靜地看著我。
    她說︰“脫。”
    我便把所有的布料都從身上扯下。
    她說︰“我。”
    我便在地上,就把她拉過來干。她把臉埋進我的肩膀上,不知道是因為高潮還是眼淚,身體一抖抖得痙攣。她沒有說停,于是我了她一個晚上,她在我肩上趴了一個晚上。在第一縷晨光射進窗戶時,她抬起了我的臉,鴉黑的眼楮盯住了我,我感覺自己被那兩只黑洞一樣的眼楮吸了進去,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只有那雙眼楮,那雙奈繪美的眼楮——
    她說︰“你必須愛我。”
    可是一根假陰睫,到底如何愛她呢?
    奈繪美不允許我再出門了。我知道這是她對我那番冒失推理的報復。我卻沒什麼法子。他又回到了最開始的那種生活,在晚上被奈繪美使用,在白天醒來,在等待中度過大部分的時光,然後再在晚上被奈繪美使用。我在奈繪美窄窄的,沾滿了少女馨香的床上醒來,第一個想法是關于上次那個案件中死者留下的雙關,但是很快,我就意識到了這些都已經和他沒有關系了,奈繪美不會再帶我出去了,我不能再破案解密——除了作為一根假陰睫之外,我沒有用了。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簡單的懲罰,遠比如何揍我一頓能夠讓我痛苦。唉,我想起來之前我評價奈繪美的話。然而我又何嘗不是和擁有我的奈繪美一樣毫無社會聯系,在社會意義上我根本不存在。我所知道的一切知識,產生了一切想法,都只能留在這個小房間,對著奈繪美一個人說出。
    我對世界沒有任何影響,世界也與我毫無干系。我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有了意義。這樣的心態反映到外在來,大概就是我的話越發少了,對外界的反應也越發遲鈍了起來了吧。
    奈繪美大聲地讀著一本日語的偵探小說,小小的房間里很長時候都只有她的聲音在回蕩。她忽然受不了了,把書猛地丟到了我的頭上。看到書掉到我的雙腿上,我才慢慢感受到額角的痛苦。
    “喂!”奈繪美大聲地對我問,“和我在一起有這麼讓你痛苦嗎?”
    不,奈繪美。讓我痛苦的並不是和你在一起,而是更加無解的東西。說到底,沒有人會听一根假陰睫說話,沒有人會和假陰睫做朋友,我無法和社會建立任何聯系。既然如此,又為何要讓我為什麼又有這些感覺,這種意識?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沒有回答她,因為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但這沉默在奈繪美听來,或許是有別的意思的。她在房間里大步地來回走動,激動地指著我唾罵。她又開始叫我工藤優作,搖晃著我,毆打著我。
    然後像是被人仰面打了一拳一樣,忽然身體往床上一倒,嘴唇一下緊緊地咬合,雙眼緊閉,白皙的面孔一下變得紫紅,像是在忍受什麼巨大的痛苦一樣,渾身劇烈地顫抖,抓著胸口猛烈地呼吸,使勁地、用力的喘息,引導著自己的呼吸。整張床都在震動,她整個人也在顫抖。
    我驚慌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霎時把自己的想法全都丟到雲霄之外了,只想知道她怎麼了。但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抓住她的手,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在一陣持續的強烈震動之後,房間忽然平靜下來,奈繪美靜靜地躺在床上,已經恢復了平靜,安穩地喘息,眼楮始終停留在遠遠的,不知道什麼地方的空中,陷入了平靜的痛苦之後。
    我要怎麼辦才好,我要如何減輕她的痛苦。我多麼希望我就是工藤優作,那麼我就能溫柔地抱住她,輕輕地叫她的名字,告訴她自己多麼愛她。我可以大聲地向她保證,這份愛完全出自自我的意願。但我說到底,只是一根假陰睫。所以我爬到了奈繪美的身上,在她驚訝的目光中吻著她的嘴,分開了她的雙腿。
    她在我身下哭喊,緊緊地抱住我,說自己多麼愛我。我已經不再去想這件事听起來多可憐了,只要能讓她感到一點安慰。可她又問我︰“你愛我嗎?”
    如果我是工藤優作,如果我是隨便什麼人,我會堅定地告訴她︰“是的,奈繪美,是的,我無可救藥地愛著你。”
    但我是一根假陰睫,假陰睫要怎麼明白什麼是愛,于是我只是抿著唇,把陰睫往深處插送。奈繪美呻吟著把頭埋進我的胸口,沉悶的嗚嗚哭聲從極近的地方傳來。她哭了一會,雙手慢慢地摸上了我的脖子。奈繪美縴細的雙手十分有力  ,合攏之後只壓了片刻,我就感覺頭暈目眩,渾身無力地倒了下來。奈繪美坐到我的身上,持續不斷地掐著我的脖子。
    眼前的黑色斑點越來越大了,像是被燃燒的紙張,或者倉谷——唔,我為什麼會想到這種比喻?
    哎,總之。我應該不會醒來了,因為我要被奈繪美殺死了。
    真是可惜。我迷迷糊糊地想,到最後了還是不知道工藤優作的尸體被奈繪美藏到哪里了。
    臉上不斷地有溫燙的液體滴落,順著我的臉頰滑落。我的意識像是被這些液體帶走了一般,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微弱。直到——完全的平靜。
    ……
    ……
    ……
    睜開眼時,我躺在醫院的床上。阿笠博士坐在床邊,看見我醒了之後激動地哭了出來,然後去叫醫生。
    片刻之後醫生護士魚貫而入,在我身上進行了一系列檢查,最後通知我︰“恭喜你,工藤先生。你的身體一切正常,就是有點體虛,馬上就可以出院了,注意日常不要縱欲,馬上就會恢復健康了。”
    完全不知道醫生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判斷!我可是個單身男子!辯解了一通,紅著臉感謝過醫生把這個庸醫送走之後,我連忙問起,我到底為什麼會在醫院,阿笠博士又為什麼會在這里。
    阿笠博士睜大眼楮瞪著我︰“還不是你。說好的要回日本,我在機場等了一天都沒接到人。打電話也沒音信。記得我直接訂了機票飛到康奈爾,才發現你因為低血糖倒在了街邊,被好心路人送到了醫院,一睡睡了好幾天,現在才醒來。”
    低血糖會昏迷這麼久嗎?一絲不自然從工藤優作心底滑過,但他剛對這一結論產生疑惑,立馬這種疑問又消隱無形。
    工藤優作捂著腦袋︰“真是抱歉啊阿笠,一定是我連夜寫稿子太累了。”
    “你身體沒事就好了。啊對了,我可不是一個人來的哦,還有人一听到你消失了,可是立刻就慌慌張張地跟著我一起飛了過來呢。”
    “哦,是嗎,是誰啊?”
    腳步聲在走廊中響起,少女歡快的聲音漸漸靠近,阿笠立刻去拍工藤的肩膀。
    工藤優作朝病房門口看去,在溫馨的暖色光輝之中,一個縴細的少女身影漸漸浮現。恍惚之間,他看見一個蜷縮著身體,黑發搖曳,肩膀微微晃動的少女,但是很快,這幅圖景都相識一場無痕的夢一樣彌散在空中,再也想起不起,甚至都忘了自己做過一場這樣的夢一樣。
    他有點迷茫地眨眨眼,調整視線,看見了背著手發,棕發發尾卷曲的少女。
    “啊!”他認出了對方,因此微微笑了起來,“是有希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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