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尖銳的箭刃刺穿馬腿,趙千檀身下的馬匹當即倒地不起,水花飛濺,他摔至地面上。
    雨水淅瀝,滿地泥濘,在場之人的衣物皆有所淋濕,林中濕氣極重。
    趙千檀再想起身,一把銀光閃閃的長劍已抵在喉間,他看向身前站立的衛,倒在地上笑起來。
    蕭扶玉凝望著相斗的二人,心中的不安緩了緩,回過首來,禁衛軍將發狂的趙千峰壓制住。
    此時的細雨似乎下大了不少,整個林間有些淡淡的血腥味,滿是重傷嘔血的人。
    蕭扶玉提著衣擺,走近遠處的二人。
    趙千檀滿身狼狽地躺于地上,雨水落在他面容上,待笑罷,狠狠道︰“還真是不甘輸于你,你這弓箭手可藏了多久。”
    衛面色不改,淡淡道︰“你自知我是有備而來。”
    趙千檀得目光轉向他身後的蕭扶玉,“我只是沒想到陛下也在。”
    衛微頓,側眸看了一眼蕭扶玉,他沒想到,不過來得正好,沒讓趙千檀有逃脫的機會。
    蕭扶玉身形停下,太陽穴隱痛不適,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少了什麼,是有什麼人沒出現。
    不是趙千檀,也不是衛頊,是另一個人,那個將衛的左眼刺傷的人。
    忽然樹枝間一陣振動,蕭扶玉側首看去,什麼都沒有,慶陽驛里曾有別的事,不僅僅是如此。
    蕭扶玉心神微收,回眸瞥見趙千檀垂落在水坑中的手指間銀光一閃,心中當即一驚。
    衛欲命屬下將趙千檀押下去之時,蕭扶玉伸手猛然推開他,一瞬間幾枚銀針從趙千檀手中彈射而出。
    當即刺入蕭扶玉的肩膀,只听悶吭一聲,針上有毒,未等她有所言語,雙腿便是一軟,已感覺不到疼痛,當即昏厥過去。
    衛連忙將蕭扶玉攬住,得見那兩枚銀針,眉眼冷沉地望向趙千檀藏有銀針的手。
    一時間氣氛冷凝下來,眾人大驚失色。
    趙千檀微怔,顯然沒想到會被蕭扶玉擋下銀針,“陛下......”
    聲音剛出口,眼前之人的殺氣一涌而出,尚未反應過來,鋒利的劍刃將趙千檀的手掌砍了下來。
    衛單手將長劍揮之,甩去劍上之血,抱緊懷中的蕭扶玉,雙眸里仿若凝了寒冰,使人膽寒不已,他冷斥道︰“解藥!”
    趙千檀已被疼痛沖昏,握著手臂哀嚎不已,只見滿地的血跡和泥水混雜,在他的逼問下,顫抖著聲音道︰“解藥不在...我身上...馬車...”
    听此,衛橫抱起蕭扶玉,心急如焚地疾步趕向遠處的馬車,一連喚了幾聲雪兒,都不見她甦醒。
    第69章 夢境 “現在你是我的,還想逃去哪?”……
    這一下眾人皆慌了神, 衛鐵青著面容,命屬下取藥,自行則抱著蕭扶玉上了她來時的那輛馬車。
    雲崢離得最近, 手疾眼快地翻上趙家馬車,誰知兩道出箭聲響起, 車中傳出他的吃痛聲。
    直到片刻後,才從中尋找到解藥, 雲崢落下車, 手臂上赫然一支袖箭, 他拔去箭,將裝有藥的瓷器交給禁衛軍。
    眾人不禁沉一口氣,幸好不是衛丞相親自取藥, 禁衛軍還未走近馬車,里頭便傳來衛相的冷聲,“先給趙千檀吃一粒。”
    細雨連綿之中,趙千檀握著殘臂,渾身乏力地躺在地上, 他忍著痛楚艱難地道︰“陛下與我情深似海...我自不會有害她的心......那便是解藥, 你何須疑心。”
    可話音剛落,就被禁衛軍塞了一粒藥丸入口, 趙千檀因此被嗆到, 猛咳幾聲。
    片刻後, 趙千檀任著他人用繃帶止住他流血不止的手臂,並無中毒跡象。
    在場的氣氛緊繃之極, 眾軍跪在華貴的馬車周身,沒有里面人的話,誰也不得進去。
    車廂中, 蕭扶玉靠著車壁,面色煞白,身軀也越發冰冷,沒有轉醒的跡象。
    她肩處的銀針已被取出來,衣衫揭去,白皙的肌膚上有兩個細小的針眼,眼上泛黑。
    衛覆在她身前,低著首含住傷口,將里頭的毒液吸出來。似有疼痛,蕭扶玉緊蹙著眉頭,輕輕哼聲。
    衛則將帶有毒的血液吐在茶杯中,又覆上傷口吮吸,直到流出的血泛紅。
    車外的顧風眠稟道︰“師兄,趙千檀說的是解藥無誤。”
    衛啟首,薄唇帶著潤色,“拿進來。”
    言罷,他用車中茶水漱去口中的毒血味。
    顧風眠掀起車簾,將藥瓶送進去,衛正擋在蕭扶玉身子前,他斂著眸色。
    見此,顧風眠沒有停頓,退出車廂,候在外面的霍方焦急不安,忙詢問情況。
    顧風眠回道︰“毒吸出來了,霍統領放心。”
    霍方連連頜首,而另一方的趙千檀等人皆已被押下。謀害陛下,回京之後攝政王也難保趙千檀。
    車廂之中,瓷瓶中的解藥被倒出來,衛順著茶水喂入蕭扶玉的口中,她咳著聲,身子顫抖不已。
    衛摟著她輕輕拍著後背,只听她神志不清的囈語︰“衛...對不起......”
    他垂著眼眸,心一陣陣的疼,“我在這兒,沒事。”
    衛將金創藥抹到她傷口上,蕭扶玉呼吸淺淺的,不再亂動,外衣已被細雨打濕,便他被脫了下來,僅留里衫。
    衛握住她的手腕探脈,跳動薄弱,卻往來流利,如盤走珠,如似滑脈......
    隨即他面容僵住,大掌撫向蕭扶玉的小腹,雪兒有了身孕......
    衛怔怔地看著懷中的蕭扶玉,面色蒼白,不知是驚是喜,更是升起一抹擔心。
    蕭扶玉無意識地蹭著他,輕聲︰“...衛,好冷...”
    衛忙將潮濕的衣物脫下,他把她緊抱在懷中,低聲安撫著︰“一會就暖了。”
    此時的細雨停下,天色陰沉,殘留的雨珠順著車蓋流落下來。
    禁軍候在外頭靜听吩咐,雲崢手上的傷口已上了金創藥,眾人只听車里的男人傳來冷喝,“啟程,回京!”
    霍方一頓,听這語氣恐是不妙,立即招人揚鞭回京,一眾禁軍頗為浩蕩,急匆匆地行上官道。
    天色陰沉,沾了水的路較為泥濘,馬車行駛起來比平日搖晃許多。
    蕭扶玉仍是不清醒,蒼白面頰多了點血色,唇瓣輕輕啟動,沒有出聲。
    她里衫單薄,柔軟的身子緊貼衛的胸膛取暖,蔥白的手微微顫抖,使得他的心越懸越高。
    這怎能不讓他驚慌失措,可她卻因他而受傷,如若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麼辦。
    衛眉頭不展,用薄毯捂著蕭扶玉的身子,不知怎的,她輕泣起來,不停喊他的名字。
    他放柔著聲地回應著她,問她何處難受,蕭扶玉似乎听不見他的詢問,將眼淚蹭在他的頸側,涼涼的。
    忽然蕭扶玉猛咳起來,衛連忙輕撫著她的身子,素來不露聲色的面容上皆是心疼與緊張。
    她幾聲咳後,竟咳出血水來,衛心中發涼,慌張地擦拭著她的唇上血色,聲音微顫道︰“雪兒別嚇我可好。”
    她受傷她難受,他皆會心疼,陷得如此深,哪恨得了她,只是怨她負他深情。
    不還了,欠他的不還了,現在只要她醒來,只要她和孩子平安無事。
    ***
    如幻如夢,蕭扶玉腦海里再度傳來刺痛,疼痛不止,仿佛要將她撕裂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痛楚散盡,她的意識卻越飄越遠,一段記憶流進腦海里。
    在金碧輝煌的宮殿里,蕭扶玉半趴在地面上,滿身冰涼,玉簪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嵌著金線的鞋履緩緩停在蕭扶玉眼前,抬首看去,只見那人身著一襲玄金的華袍,衣袖繡著五爪金龍,喻意著天子身份。
    蕭扶玉心中一震,他的臉熟悉得可怕,清冷孤傲,左眼戴著墨色眼罩,深不見底的重眸凝視著她,無一不透露著冷漠疏離。
    他是衛,但又不是他的神色。
    男人俯下身來,氣息冷漠得讓她不得不屏住呼吸,她的臉實在太小了,輕而易舉地就被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鉗住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
    蕭扶玉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他面若冰霜,一字一頓道︰“現在你是我的,還想逃去哪?”
    隨之不可控制的淚水盈滿她的眼眶,掉落在他的手指上。
    這個夢里滿滿皆是心痛,衛為何如似換了一人,凌厲得使人膽寒。
    見蕭扶玉落淚,他松開她的下巴,緩緩站起身,她趴在地面上,臉頰被他捏得泛紅。
    意識模糊間,只听衛聲音再度響起,“忘了嗎,是你傷了我的眼。”
    那般失望的語氣,仿若浸著冰雪。
    蕭扶玉不知自己身處何地,渾渾噩噩中,只知她不再是皇帝,那人也不在是臣子,他們彼此折磨。
    被抓回來後,他用金鏈將她鎖在龍榻上,單薄的衣衫,赤著雙足,除了寢殿,再去不了任何地方。
    她成為新帝的榻寵,他會抱著她溫柔地修剪指甲,也會在夜里貫穿著,蠻橫地霸佔著她,再無自由可言。
    昏暗的榻帳里,滿是炙熱,衛面容上帶著細汗,濕熱地貼在她的耳側,精壯的身軀緊擁著她,呼吸頗重。
    有一瞬間他沒那麼冷漠,他說他曾愛過她,在風雪還未發生前。口吻就像她從不知曉他愛過她一樣。
    他們似乎不曾有過太子,不曾相互擁有過彼此,也不曾相愛,這不是上一世的記憶,更不是今世。
    蕭扶玉思緒漸漸迷離,分不清哪個是衛,也分不清夢與現實,她要那個還愛著的衛......
    這樣的記憶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直到石子落入深潭,眼前的畫面逐漸模糊,漣漪陣陣。
    ......
    昨日的雨已停,宮廊上的積水被太監清掃而去,朔風吹來,陣陣涼意。
    寂靜的寢殿里,檀香縷縷,榻旁的擺放著諸多炭火,將殿內烤得暖堂堂的。
    蕭扶玉被夢魘驚醒過來,滿頭大汗,呼吸難平,她久久失神,心口尚殘留著痛楚。
    夢里的記憶深刻不已,猶如曾經發生過。
    待回過神來,蕭扶玉微微側首,只見衛靠睡在榻旁,深邃的眉目間帶著疲累,眼下有淡淡的青。
    一夜未眠,他面龐有著點點胡渣,蕭扶玉怔著神,微微心怯。
    衛似乎感覺她的動靜,欲要轉醒,她心一抖,連忙扯起被褥蓋住自己。
    衛醒來便見蕭扶玉縮進被褥里,隨之便听她吃痛一聲,恐是扯到肩上的傷口了。
    他連忙將被褥拉下來,望著她緊張地詢問,“怎麼了,哪兒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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