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章和一路驅車,到了城市附近一座小山的山頂上。
路蔓蔓一仰頭就忘記了呼吸。
一副絕景在她面前展現開來。
星星綴滿了整座天空,她這才意識到書里說的星河墜落原來是這個意思。
陳章和把車燈一關,路蔓蔓便迫不及待地跑出了車門。
路蔓蔓雙手按著車前蓋一跳,便把整個屁股都落在車前蓋上。
等屁股著陸後,她兩只手往後一撐,舒適地仰頭望著滿天星河。
一旁的陳章和從後備箱里搬出了路蔓蔓買來的酒,還順帶給路蔓蔓帶了一張毯子。
他走到路蔓蔓的身旁,學著她的模樣,將腿依靠在車前蓋上。
陳章和將毯子遞到路蔓蔓的身前。
夜風是寂寞的,也是清冷的,他在山間穿梭著,吹得遠處的星星也一顫一顫地閃爍著。
路蔓蔓正巧有些冷,她驚喜地接過毯子,把自己牢牢包住。
她撿起一瓶啤酒,利落地擰開瓶蓋,將其中的一瓶遞給了旁邊的陳章和。
“你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我沒想到城市周圍還有這種鮮少光污染的地方。”
陳章和接過啤酒,看著路蔓蔓一臉興奮的樣子,彎了彎眼角。
“我平時喜歡露營,有一次一個人在這邊露營的時候,正好發現了這個地方。”
路蔓蔓又開了一瓶啤酒,在一片漆黑中,尋著陳章和手的方向。
可這周圍實在是太黑了,她只能用手試探著踫了踫那模糊的形狀。
她一踫到,就知道那是陳章和的手,修長又指節分明,天生就適合動手術。
她抓起陳章和的手腕,拿著手中的啤酒和他用力一踫。
雖然眼楮看不到,但啤酒的泡沫隨著撞擊,迅速溢了出來,就像是一朵驟然盛放的禮花。
路蔓蔓的手一下子變得濕答答的,可她的好心情卻一點都沒有受影響。
“祝我離婚快樂!”
路蔓蔓一說完,便仰頭就著滿天的星空將溢出的酒全部吞進肚子里去。
她咕咚咕咚地喝著,一口氣把大半瓶啤酒都喝了去。
陳章和轉頭看向路蔓蔓,不知道為什麼,盡管此刻他看不清她的臉,腦海里卻能清晰浮現出她的笑容。
他拿啤酒瓶和輕輕一踫︰“祝你離婚快樂!”
“嗝∼”路蔓蔓一下子喝得太快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長長的嗝,就像是應和著陳章和的祝福。
等那嗝打完,路蔓蔓就哈哈地笑了起來。
她將酒瓶隨手往旁邊一放,又自顧自地仰頭看著天空。
陳章和總有一種讓人一見如故的神奇魔力,即使是在他面前打嗝,路蔓蔓也沒有絲毫面對異性的害羞與尷尬。
“命運真是神奇,我遇到你的時候就很神奇,我們現在居然會在一起看星星就更神奇了。”路蔓蔓望著星空,不由得感嘆。
“對了,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為什麼會過來扶我?我那時候哭得天崩地裂的,別人看到都直接繞道走。”路蔓蔓順勢轉頭看向旁邊的人問道。
想起他們的初遇,陳章和也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口手中的酒。
“我記得那天我剛下夜班,那天夜里一個對我很重要的病患去世了。我從實習的時候就在跟她的案例,她才6歲,先天性的白血病。你知道的,化療是那麼的痛苦,連成年人都熬不住。可她每次一結束療程,一踫見我卻還是會笑著和我打招呼,直到她去世的那天下午,她還跟我說,她一定會好起來的,她長大之後想要當小魔仙。可那天晚上,情況急轉直下,夜里兩點,我宣告的搶救無效。我當時只覺得內心空落落的,很難受。臨下班的時候,在大堂看見你。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哭得那麼不計形象。”
陳章和想起路蔓蔓蓬頭散發坐在地上哭的樣子,不由得輕聲笑了起來。
“哈哈,一定很難看吧,鼻涕都流出來了,還沒有紙巾擦。”
“我當時只覺得真的好痛快,好像你把我的那份都一起哭出來了一樣。”陳章和轉頭迎著路蔓蔓的視線。
他沒有看天空,因為他知道,最耀眼的就坐在他的身邊。
兩人視線交匯間,滿天跳動的星仿佛突然靜止了一般。
顧蔓蔓慌忙地避開了陳章和的眼楮,她將頭轉向一側。
她努力假裝自然地抬起手中的啤酒瓶咽下一大口,就好像她只是為了喝酒,並不是刻意躲避他一般。
這下,路蔓蔓終于感到了尷尬。
她干笑了兩聲,發現陳章和的視線始終沒有移開,那視線炙熱地就好像要把她的側臉再挖出一個酒窩來。
路蔓蔓連星空都顧不上看了,低下頭搜腸刮肚地找話題。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
“因為我見過你真正開心的樣子,見過你自由表達情感的樣子。”
路蔓蔓慘然一笑,她又隨手拿起一瓶酒,喝上一大口。
“被你發現了。我以為我裝得很好呢,我們家的阿姨都沒有發現我有什麼不對勁,就連顧。。”路蔓蔓習慣性地說起了那個名字,又突然將它咽了下去,“也沒看出來。”
“有很多時候,我早上起來,腦子里都是一片空白的。我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該做什麼,生活好像是無意義的重復。我每天等著他下班,一起吃晚飯,然後睡覺。日復一日,我忘了我本來該是什麼樣子的。”
路蔓蔓平視著前方,那些埋在她心里,從來沒有宣之于口的秘密就這麼自然地流了出來。
她的眼眶里積滿了眼淚,她也沒有試圖去抑制,就讓它們原原本本地在臉頰上流淌。
“陳章和,我好像在這種無意義的追逐中,把自己給弄丟了。”
路蔓蔓環抱著雙腿,試圖用這點溫度去證明自己的存在。
她聲音里的哭腔與無助讓陳章和忍不住想去抱抱她,不帶任何情欲,只是兩個靈魂的接納。
但他硬生生地將落在半空中的手改了方向,輕輕地拍在她的肩上。
“那就再把她找回來。”他的聲音溫和又篤定,像是指引方向的燈塔,又像是最熨帖的懷抱。
路蔓蔓把頭從臂彎里抬起來,望著陳章和,眼里的點點淚光就好像要把世上的所有都融化。
“真的可以找回來嗎?”
“可以。”
那天晚上他們聊了很多很多,從天南聊到地北,聊到月上中天,聊到所有的酒精都被消耗一空。
路蔓蔓好像要把自己這麼多年沒有說出的話,全部從肚子里掏出來,一樣一樣地擺在陳章和的面前。
不知他們是什麼時候坐回了車里,也不知什麼時候對話突然暫停了。
陳章和打開了車頂燈,似乎想讓兩個人稍微清醒清醒。
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車內陷入了一陣沉默,只留著窗外的小蟲仍在不知疲倦地旋轉著,飛蛾撲火般撞向唯一的光亮,就如同缺愛的人一般。
路蔓蔓突然從座椅中直起身子,她兩只手撐住座椅中間的扶手,俯身望向陳章和。
“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兩眼直直地盯著陳章和的臉,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都不肯錯過。
陳章和側過頭看她,不知是酒精還是路蔓蔓突然的提問,讓他一貫靈活的大腦停止了運轉。
他就那麼呆呆地停在了原地。
一秒,兩秒,路蔓蔓的勇氣似乎用盡了,她不再期待一個回答。
她伸出右手,將車頂燈熄滅了。
燈滅的那瞬間,陳章和的聲音在車內響起。
“我想,那不是喜歡,是愛。”
還沒等陳章和說完,路蔓蔓便向陳章和撲了過去,她兩只手環住陳章和的脖子,就像做過無數次一樣,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