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極度抗拒,等答應藥元思的要求,這兩天來,夏侯義終于不再親自給他喂藥,而是會把藥碗放到桌上,說著︰“慕容俠士,我把湯藥放這里,之後我再進來拿走。”
夏侯義說完轉身就要走,這兩日來都是如此,今日慕容煜突然喊住對方。
他慢慢地下了床,手握溫熱的藥碗,一邊喝著藥,一邊問站著的夏侯義︰“我不要這孩子,你有什麼想法?”
“非你所願,我自然理解。”夏侯義看著窗幔,想著自己該什麼時候走。
這是慕容煜要的回答,但不知為何,慕容煜本來好些的心情更糟了。
他還能想起,夏侯義初來巽風觀時關心自己的表情,可最近他從夏侯義的臉上卻看不到這些,有的像是義務性的關心,似乎照顧好他後一離開,他們便兩不相欠的冷淡。
明知是自己將所有憤怒都牽扯到夏侯義身上,慕容煜卻控制不住。
之前,他以為夏侯義真會如先前所說照顧他一輩子,可近來夏侯義的態度卻讓他惶惶然。
當然,慕容煜絕不會承認這份心情。
慕容煜極力隱藏著自己都很詫異的情緒,一連幾天都是如此,他以為以後都會這樣……
今天卻不知怎麼的,喝完湯藥後突然爆發出來,語氣冰寒道︰“你要是後悔來此,後悔與我結拜成義兄弟,直說便是,用不著如此勉強自己照顧我,是憐憫我可憐我嗎?
“我如今是個廢人,你呢,就算只是一流前期,如今照樣可以把我打趴下,我現在什麼都不是,做下那麼多事巽風觀也是可憐我又或者是想禁錮我才把我留在這里。
“但他們不計前嫌,照顧我吃喝,我其實應該感恩戴德吧,我應該去張掌門的院子里,跪下來,感謝他的不殺之恩……“
夏侯義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斷道︰“煜哥,你有必要如此貶低自己嗎?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人的一生不長,但你如今才二十六歲,還有許多的時間去糾正錯誤,這不正是上天給你的機會嗎?而且,我覺得,你應該向顏少俠認錯才是。”
“ 當”一聲,藥碗被慕容煜掃到地上,碎成一片片。
夏侯義不氣不惱,蹲下身,把碎片一片片撿起來放到巾帕里。心想,怪不得藥神醫說,懷孕的人脾氣更壞,說得可真對。
然後就听慕容煜被先前的話刺激的大吼起來︰“你才幾歲,你是我什麼人,用得著你來說教?”
明知不該生氣,可他還是難受極了。
夏侯義突然站起身,抬起頭與慕容煜憤怒的目光對上,嘴角牽起一個苦笑,指了指自己心口︰“慕容俠士,我這里不是無堅不摧,我也是會傷心的。”他低下頭,下了決心,“藥神醫說之後他會每日來一次,嚴小俠每日也都會過來送水,如果你有什麼想要的都可以說與他听。有些事,我沒有說話的資格,是我自以為是了。”
夏侯義拿著滿是碎瓷片的巾帕,抱拳對慕容煜道︰“慕容俠士,就此別過,望自珍重。”
他當初急急忙忙出發沒帶任何東西來,走時也沒什麼東西可帶走。
夏侯義走前對愣怔的慕容煜笑了笑,與當年初遇時燦若暖陽的笑容有些不同,不知不覺竟有了細微的無法修補的裂痕。
慕容煜望著夏侯義決絕離去的背後,抓著衣衫,緊握雙拳。
他想要攔住夏侯義,不知為何,非常想夏侯義留下來陪他。
可現在他又有什麼資格讓夏侯義留下來,他不再是當初頂天立地的慕容煜,不再是當初可以保護夏侯義的大哥,他成了一個令人不齒的江湖惡徒。
而他明知不該怪責夏侯義,卻還是將所有氣都撒在對方身上。
當門合上的那一刻,他意識到夏侯義真的打算走了,真的不要他這個義兄了。
慕容煜腦袋里炸開了一般,突然站起身,瘋了似的沖出門,他穿著一身褻衣,對準備御器離去的背影大喊︰“夏侯義!”
夏侯義轉身,疑惑地看向慕容煜。
縱有千言萬語,慕容煜一時間竟是口難開,他嘴唇顫抖。
夏侯義站在陽光下,慕容煜站在屋檐的隱隱下,以前他只覺得這個孩子有些脂粉氣不夠男子氣概,這時才恍然有所覺,這短短半個月,夏侯義身上增加了幾分沉穩,加上一身紅衣如火,從未有過的熠熠生輝。
心中那些脆弱在這樣的光彩面前,無所遁形。
猶如猛獸一般四處亂竄,讓慕容煜頭痛不已。
“阿義,如果連你都離開我,我就真的什麼都沒了。”慕容煜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夏侯義愣了愣,隨後一步步向慕容煜走過來。
圍繞在紅衣少年周圍的溫暖光芒朝著慕容煜靠過來,直到夏侯義站到他面前,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兩行淚倏然落下眼眶,慕容煜突然流淚滿面。
不知有多少痛苦憤怒,在夏侯義的凝視下,全部糾結在一起,盡數變成無法訴說的苦楚。